虚文讪讪地抽回手,哈哈干笑了两声:“哈哈哈哈,至于吗至于吗?我不动,不动。”
玖玄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她无甚来历,无甚背景,无甚资历,实在无关紧要,入不得虚文神君的法眼。”
虚文连连摇头,无奈叹道:“我虽在天君座下做事,可与你好歹也颇有交情,你又何必非要这般……”复又拱手道:“夜深了,我也不多叨扰二位了,须记得我在上面等你!你们继续,继续……”
言毕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想起那日溟沧海畔的事,想起那些传闻,桑落有些羞赧,脸颊不由地开始发烫。
可方才玖玄的话,又将她自云端重重摔下,摔得心口有些隐隐发疼。
区区小仙,无关紧要……
想要辩驳,却悲哀地发现,他说的都是事实。她确实低入尘埃,微不足道,若不是因为玖玄的缘故,她也只是一支在普通不过的物件,像这间屋子里无数的物件一件,被丢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她低垂着眼,死死地盯着自己足尖,努力忍下眼眶中的酸涩。
玖玄一挥手,门窗霎时应声合上,似是觉得仍有不妥,又掐了个诀将整间寝殿罩上结节,这才看向低眉顺眼的桑落。
“你方才说,听到了什么?”他声音有些急切,对她低落的情绪毫无察觉。
桑落抿了抿唇,半晌才抬起头,她不敢看他的眼,目光放在眼前的虚空中。
“我……在院子里闲逛的时候,听到有个少年的啜泣声……这才循着那声音来了师尊的房间。”
“你确定是在这炼阁内吗?”
桑落肯定的点头:“师尊难道你没听见吗?”
玖玄脸色沉了沉,又问:“那……除了啜泣声……你还听到什么?”
桑落凝神想了想,道:“他一直在重复,不是他。”
玖玄素来淡漠的脸上难得浮出几分焦躁,他来回踱了几步,又转而问桑落:“那现在呢?可还能听到?”
桑落定了定心神,正色道:“我试试。”
可稍稍凝神,灵府内便是一阵难捱的刺痛,身形便是一晃。
玖玄见状伸手扶住她遥遥欲坠的腰身,眸色暗了暗:“算了,今日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桑落有些着急,挣开他的手,急切道:“师尊,我可以的,我再试试。”
玖玄摇头,脸色这才露出几分柔和。
“不必了,别勉强自己,先回去休息吧!”
接下来几日,玖玄再没提那个少年的事情,像是将他忘了一般,而桑落也没将溟沧秘境带回的红衣残魂的事告诉他。
就在她以为生活恢复如初的时候,玖玄将她叫过来。
他定定看了她许久,才淡淡开口:“收拾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次日,白白驮着师徒二人朝溟沧海而去,越过翻滚的巨浪,越过沧溟秘境,直直地朝着极深极远处而去。
许久后,久到桑落几乎要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耳边呼啸的风声才停下。
白白拍打着双翅停留在半空中。桑落打眼望去,此刻的海域已经不能用幽深来形容了。
如夜般漆黑而静谧。
像是有只无形的大手从半空覆在海面之上,海水诡异地朝着一个方向平缓地滑去,死寂又诡异。
桑落不觉打了个寒颤,白白也颇为不安地拍打着双翅。
“溟谷。”玖玄似乎知她所想,“此番,我们须得潜入溟谷中,取样东西。”
他说的轻松,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稀松平常,桑落却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自鸟背上摔下海去。
溟谷,自天地初开之际便已存在。传闻能吞没一切力量。身在其中不管是人神仙魔,皆会灵力尽失,只能靠身体的蛮力行动。
最要命的是,传闻里面住着与天地齐寿的上古凶兽,还不止一只。
自古以来,极少有人涉足此地,便是端坐在九重天之上的天神们,也要惧上几分。
“师尊,我们来这里做什么?”隐隐觉得,玖玄似乎同之前不太一样了,从何时起呢?好像自从那个少年的声音出现,他便有些不同了,更多的情绪出现在他那张淡漠的脸上。又好像,在更早之前。
桑落突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千百年间的陪伴,她似乎从未将他看穿。
玖玄道:“溟谷最深处有种灵石,曰‘苍冥之眼’,为极寒之物,能封印这世间存有的任何东西,有形的,无形的,甚至包括某种能力。”
玖玄见她沉默不语,只当她怕了,伸手拍了拍她的发顶,温声道:“你且放心,一切有我,此番,就当做为师予你的第一课。”
玖玄食指轻点眉心,便有一缕夺目的白光随着他的指尖缓缓淌出,那白光盘旋缠绕,须臾增大数倍,朝着幽灵般的海面而去。
噗的一声,仿佛刺破苍穹般,平静无波的海水应声翻滚,慢慢漩出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洞。
玖玄将白白留在空中,携着桑落朝着水洞一跃而下。
海流巨大的冲击从他们身旁擦过。
玖玄握着桑落的小臂,带着她攀上水底的海壁。
这里四处都是阴森森的爬满海藻的高耸石壁,石壁中央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海流在这里形成巨大的漩涡,急速翻滚着跌入渊底。
桑落乖巧地任他牵引着,手臂上传来的温热抵消了内心的恐惧。
“怕吗?”低沉而温暖的声音响起。
她下意识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下降到一定的深度,眼前已然伸手不见五指。玖玄凝神静气,用耳朵判断周遭的情况。桑落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眼屏息,听着滚滚的暗流传来细微的声响,这样的宁静越发诡异,不禁让人心跳加速,好像能清楚地感知到危险的气息在逐步逼近。
突然,一股急速而大力的冲击力向他们靠近。
“啊……”
还未惊呼出声,桑落的嘴巴便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死死捂住,随后,腰上力道一紧,身体便被迅速压在石壁上。片刻,对面传来玖玄极轻极淡的呼吸,痒痒地扑在她的鼻尖上。桑落的心猛地漏跳一拍。
须臾,一条巨大的蛟从他们身旁游过,尾鳍搅动的暗流冲击得她几乎快要稳不住身体,她忙伸出手,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好在那条蛟并未发觉他们这对不速之客,甩着巨大的尾鳍游走了。
虚惊一场后,桑落动了动有点发麻的肩膀,却看他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未动。
“师尊?”她在他耳边轻声唤道。
“嗯……万一是什么凶残的海兽,怕是没这么容易脱险,不过还是小心为好,别惊动了这里的主人。”言罢,僵硬地移开身体。
按玖玄的意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危险,他们一路左躲右闪,两个时辰后,下方才渐渐有了光亮。
再往下,似是跟这个巨大深渊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这里简直是一个隐匿于海底的水晶城,透亮的玄冰散发着幽幽的白光,把周围照的如同白昼。各色各样的巨型珊瑚参差栉比,像极了一座五色森林。
桑落蹑手蹑脚地穿梭在珊瑚林里,心里的弦绷得紧紧的,紧跟着玖玄的步伐,似乎连呼吸都在克制。
走着走着,玖玄忽然停下来。桑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隐藏在最繁密的巨型珊瑚中心,端坐着一个人!没错,是人!
那人席地而坐,双目紧闭,薄唇紧抿,脸上不见一丝血色。
桑落向前一步扯了扯玖玄的衣摆,颤声道:“师尊,他是死了吗?”
玖玄淡漠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凝重,他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了桑落的腕。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
忽然,一条巨大的黑影从他们脸前飞掠而过,巨大的冲击直震得桑落站不稳,玖玄却像早有预料,扯着她的腕急退数丈,堪堪避过攻击。
定睛去看,眼前赫然一只庞然大物。
龙首蛇体,浑身长满黑硬的甲片,巨大的身躯站在那里,好似要将这方天地捅破一个窟窿。
那海怪张开血盆大口仰天长啸,整个海底被震颤的微微晃动,那刺耳的声音直震的人头痛欲裂。
那海怪目眦欲裂,朝着二人疯狂扑过来,海水被它巨大的身躯裹挟着,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漩涡朝着这方席卷过来。
在这溟谷之中,便是玖玄这等辈分的天神也灵力尽失。但他脸上看不出半分慌乱,神色自若地牵引着桑落灵巧地躲避,须臾,二人周身虽略显狼狈,却也没受什么伤。
僵持之际,只听得一声轻笑。
桑落循声望去,只见珊瑚林中端坐的男子此刻竟睁开了双眼,饶有兴味地望向这边。
“没想到玖玄上神光临寒舍,真是荣幸之至啊!”
玖玄一边抵御那海兽的攻击,一边眯眼朝他看去,半晌,冷声呵道:“孽畜!”
那男子依旧保持着席地而坐的姿态,笑到:“不愧是玖玄上神,这么快便将我认出来了。”
桑落有些狐疑地看过去,便听玖玄继续道:“你所夺舍的躯体是天宫神君,如此逆天而为,实在愚蠢。”
那男子扬天大笑,道:“逆天而为?什么是天道?天道是你们神界说了算的吗?为了满足你们的私欲,对别人无所不用其极,充什么天道正义!你我同为天地所生,同样历经万年,凭什么你生而为神!凭什么我要被你们满口‘妖兽’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