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下塌酒店。
谢时舟解开袖口扣子,将西装脱下。
陈平憋了一路,终于憋不住了。
现在距离验票登船不到十分钟了!
还没等他开口问,助理文樊适时递上一袋衣物:“特助,这是你要的衣服。”
谢时舟接过纸袋,拿出衣服,神色变幻莫测。
文樊小心翼翼地说:“这套衣服的确是按照特助你的要求买的。”
文樊在接到谢时舟电话,明确了需求后迅速置备了一套和谢时舟以往穿搭风格都不同的衣服。
虽然这衣服和谢时舟的理解有些偏差。
米驼色的短版外套,内搭一件黑衬衣和白色渔网背心,裤子也是紧身的黑色铆钉皮裤,再配一双铆钉短靴——嗯……是谢时舟无法理解的审美。
“算了,再准备一套也来不及了。”谢时舟拎着纸袋打算去浴室换衣服。
“等等等等……”陈平仍在状况外,双手举起试图引起两人注意,“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准备衣服?”
谢时舟说:“因为要登船。”
陈平:“啊?可是我们不是输了吗?”
谢时舟忽然笑了笑,一双狭长眼睛仿佛带着钩子似的深深地望了一眼陈平:“谁说我们输了?”
陈平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紧接着,玄关门铃响起。
陈平在谢时舟的眼神示意下走到玄关开门。
门外的侍应生恭敬地递上一张正面拓着墨绿色船锚标志的信函。
“您好,请问是谢先生吗?”
***
十分钟前。
张经理回到会客室复命,万九爷挥挥手让他退了出去,又扭头向管事交代了一件事,管事听后微微讶然:“可谢先生不是输了吗?”
万九爷从真皮沙发内站起身,踱步到谢时舟方才坐的位子旁,长桌上还放着那两张未被翻开的牌,似乎在等某人揭晓最后的答案。
万九爷翻开牌面——赫然一张红心A和一张红心8,总点数9!
也是天牌,甚至比万九爷的点数要大。
管事也错愕不已,但毕竟跟着万九爷在名利场上浸淫多年,瞬间就明白了谢时舟的用意,不由得感叹:“谢先生果然聪明。”
威尼斯酒店和鼎恒船运关系匪浅,谢时舟便是知道这一层,所以才压下那两张牌。
这样一来,他一石三鸟。
明面上输了赌局,但也给了万九爷和威尼斯酒店台阶。何况谢时舟这次大张旗鼓的来威尼斯,势必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届时风一吹,多少也会传到鼎恒船运那边。
而他故意输给万九爷,一来是当着众人的面给了万九爷赌王的面子,二来威尼斯酒店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拒绝给他翡翠号的邀请函,那么这事在鼎恒船运那儿也挑不出错处,同样也给了这件事可操作的空间,没有人会知道他们背后的交易。
“能在明正医药脱颖而出,成为万青酒业的空降特助,他的底子不会差。”万九爷将牌丢回牌堆里。
管事也接话道:“我看也是九爷中意谢先生吧,能欣赏大厅那副《莲溪渔隐图》的人并不多。”
“我和他有缘,给他一个机会又何尝不可。”万九爷勾唇短促地笑了一声,“他倒是自己抓住了。”
不过……如果他输了,还能为自己所用,那便更好了。
***
谢时舟往头发上喷了点发胶定型,整个人看上去像个精神小伙。
他边将叮当作响的银链扣进皮带,边听着文樊捧着一个小笔记本报告着这几天的行程安排:“特助,明后天关于万青酒业人事变动的会议我就先取消了,另外是大家都想知道在新任总裁上任之前,公司的发展方向,以及是否需要停产?”
“等小江总回国还需要一段时间。”谢时舟斟酌后道,“先不停产,先减量吧,将公司其他业务订单完成后,保持低量生产。”
“好的。”文樊收起笔记本,又问,“第二件事是刚刚得到确定消息,聚合投资的Jason已经回国,昨晚下的飞机,目前行程不明,我们是否需要再和那边接触一下?”
谢时舟道:“先保持联络,如果能拿下聚合对万青来说是件好事,如果拿不下也不能一直在它身上浪费时间,其他投资方那边怎么说?”
“银川资本是有点兴趣,但还在评估,有几个个人投资人倒是有明确意向。”
陈平站在另一侧,不动声色地听着二人交谈。
“行。那就先这样吧。”谢时舟对着穿衣镜将领口稍稍拢紧,但思考了一秒,又重新拉开,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古板,“翡翠号会屏蔽信号,到时候任何通讯设备都不能使用,这几天你多关注聚合投资那边的情况,如果有任何特情,你能保证自己做主的就自己做主,不能保证的就先放着,等我回来处理。”
文樊点头:“是。”
简单打点了公司事宜后,谢时舟和陈平叫了一辆商务车。
“一路顺风。”
文樊将车门关上,颔首目送商务车远去。
车内,陈平有些不是滋味,这种滋味在看到谢时舟和文樊的交流后一瞬间拉到了顶峰。
他明明才是跟着谢时舟做事最久的人,那文樊才从明正医药调过来多久……但谢时舟给文樊交代事情,话里话外都非常的信任。
谢时舟垂眸将拍卖册合上,偏头问:“有什么问题你直说。”
陈平没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会被谢时舟注意,顿时有点尴尬,尴尬之余也找好了说辞:“我不明白。”
谢时舟平静地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陈平总有一种被他看穿的错觉。
陈平有些心虚,但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你就这么放心地交权给文樊吗?”
谢时舟是明正医药的人,可以说自小被明正医药的总裁江震一手培养起来的。
如今明正医药内忧外患,投资的科研团队暂时做不出成绩,而其他医药公司也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明正医药的那块蛋糕。
在这个节骨眼上,明正医药收购了几家酒业公司,似乎打算进军酒业。
万青酒业就是其中一家,也是江震让谢时舟接手管理的公司,但不仅仅只有谢时舟。虽然不清楚江震的布局,但毋庸置疑的是,万青酒业的执行总裁是江震的儿子——江其帧。
换言之,谢时舟是在为江其帧空降公司事先铺路。
所以谢时舟带到万青酒业的人都是他的心腹,或者说他信任的人。
但不管怎么样,文樊可不是自己人。
谢时舟听明白了陈平话里的深意,只说:“文樊是我选进来的人,知根知底,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文樊是明正医药资助的学生,和谢时舟同毕业于清北大学,硕士出身。当年明正医药对外的慈善公益事业基本都是谢时舟在打理,因此谢时舟和文樊有过几次短暂的交流。
文樊毕业后选择进入明正医药,并且呈递了想要跟随谢时舟派遣到万青酒业的邮件。要知道那时征询邮件下发的时候,大家几乎都避之不及,唯恐自己会被选中。
若是真能在万青酒业干出一番事业,也总比在明正医药窝着要好。
但大家显然没这个胆量和魄力。
虽然万青酒业被明正医药收购了,但也只是明正医药向外扩展业务的一次投石问路,还不论它到底能不能成功。如果这个时候离开明正医药,那空缺的位子就需要其他人来填补,届时想要再回来,没有空余的位子,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从明正医药下放到万青酒业,相当于背水一战。
“可是他家境不怎么好啊,万一被什么人收买了……”
陈平话还没说完就自动弱了音量,因为谢时舟望向他的目光忽然变得耐人寻味。
陈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垂下头避开谢时舟的视线:“抱歉……我不应该这么说。”
谢时舟这才移开目光,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道:“万青酒业本来也是江先生的,如果他想要知道我的行程,我也不必隐瞒。另外,不管是对文樊,还是对你,我都是一样的。”
一视同仁,不会偏私。
陈平没再说话,也转头看向另一边的车窗。
但视线却是透过玻璃反光,看着谢时舟。
良久,他不动声色地将袖口捋直,堪堪遮住了那块新换的、价值六十多万的百达翡丽手表。
***
港城,金沙码头。
傍晚时分,夕阳余晖如散尽的霞光将云层晕染,火烧云流动在天际,浪漫又瑰丽。
放眼望去,一艘邮轮正静静地停靠在港湾,庞大的躯体仿佛一头跃出海面的白鲸,邮轮船头赫然拓着三个大字——“翡翠号”。
附近一家中式餐厅,一个男人面前放着一台平板电脑,液晶屏幕上闪烁着一粒红点,红点从一公里外的地方渐渐朝他这边靠近。
男人抬头,恰好看到那辆驶入码头停在停车位的商务车,以及从车上下来的二人。
男人合上平板电脑,头偏了几分,和正在餐厅门口抽烟的、在另一桌用餐的几人对上视线,几人眼神短暂交流片刻,不约而同地错开时间离开餐厅。
下午六点的钟声敲响,翡翠号正式开始登船验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