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天气逐渐寒冷,花草树木凋谢枯萎,可海棠院内的花草却开得依旧旺盛。
一簇簇粉红娇嫩的花朵缀在树间,一棵棵树木随风摇晃,仿佛是一片粉红妖娆的浪潮,风吹而过,携起一阵醉人的花香。
六角凉亭围着乳白色轻薄的纱帐,里面人影朦胧,轻风抚起一角,露出凉亭内搭在靠椅上皙白细嫩的一只手,但仔细看去,手指内侧带着细小的茧子,即使日日用着名贵的药水清洗,茧子因为日夜磨炼而下不去。
江逾白被江别那个老头子叫回剑宗了,翟连朔那臭小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公输长澈瘫在美人靠上一边给凉亭边湖中的鱼喂食,一边止不住的叹气,他那天真的是气得冒烟,只不过声音大了些,语气急了些……
好吧,是凶了些。
争吵那天,是公输长澈发现翟连朔竟想把活人制成钜人,逆天而行。
把活人炼成钜人,先不提把活人炼成钜人本身就是一门禁术,就论说技术上面,翟连朔的师父也就是公输长澈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将活人炼成钜人,更别提翟连朔了,就算真的练出来了,那指定要出大问题!
还有江逾白。
想起江逾白,公输长澈揉了揉更加发紧的太阳穴,两人情到深处水到渠成把能干的事都做了,可两人之间的关系依旧是不清不楚的,谁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直到前段时间,江逾白说……
要与公输长澈结为道侣。
公输长澈感觉自己就像负荷过重的钜人,下一秒就要爆炸了。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公输长澈想不通,他向来对晚辈亲和多有关爱,就连外人都说他对孩子们比亲生的还亲,可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了?
他难道养什么都出问题吗?
公输长澈眉间凝重,他曾派出去许多灵械去找翟连朔的踪迹,那灵械上面有着繁密的寻人符文,可过了数日一直石头沉大海——没动静。
翟连朔拥有着极高的天赋,又是公输长澈手把手亲自教导出来的,符咒阵法灵械上技艺样样精通,想要通过灵械找他,还是太难了。
公输长澈从美人靠上站起来,把手中的鱼食一洒,他打算亲自去找这臭小子,刚站起身,余光突然瞥到什么,偏头看去,不禁嘴角抽了抽。
湖面上翻了一片被撑死的白肚皮的鱼。
……
“不对……不对!都不对!”
一声暴怒在寂静的山洞内响起,随后便是一阵重重打砸在金属之上的声音,那声音尖利刺耳,在空荡的山洞之间回荡。
为什么做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翟连朔赤红着双眼浑身颤抖,双手发疯般捶打在面前钜人的身体上,血肉与金铁相撞,很快他的手便血肉模糊,他却不知疼痛一般,一下又一下的发泄着快要疯掉的情绪,鲜血溅到他不见天日苍白如雪的脸上,宛如一个从地狱里出来的恶鬼。
拇指大的火苗随着翟连朔的动作跃动,整个山洞忽明忽暗。
山洞中蜷缩在墙角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个面如死灰。
他们只是些平常百姓,为了养家糊口去当地有名的富商家里做长工,没想到这富商竟将他们带到春涧山里供给一个疯子练什么钜人。
洞口的光影投射到洞里的地面上,洞外有人,
“仙长大人,今日的‘白人’带来了。”
听到洞外的声音,翟连朔停下来动作,身边的钜人立马上前为他包扎伤口,擦拭掉脸上的鲜血。
翟连朔长呼一口气,将脸深深埋进旁边钜人的肩窝处,平息着心底难以压制的暴怒。
再看那钜人的模样,竟和公输长澈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惜的是钜人一双无波澜起伏无感情的眼睛不能像师父那样温柔的注视他。
“进来。”
洞口进来一个人,后面跟着十来个被捆绑着的平民百姓。
这些平民百姓一开始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当进入洞中看到一旁累积的头骨以及角落里双眼无神奄奄一息的人,他们明白了,不明白的人也被这里恐怖阴森的环境吓得大声尖叫。
“救——”
其中一个粗衣男人刚叫出声,就被翟连朔一线穿喉,脖子处一个细小的血口往外涌出暗红的鲜血,一时间,铁锈味充斥了整个山洞。
见到这幅场景,其余人皆死死闭紧嘴,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这些‘白人’被锁到其他山洞内,带他们来的赵常德却不像以往送完人就离开而是留了下来。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翟连朔手里拿着一本书,这本书是灵械堂的**,他整理书阁时偶然发现,这书中有一秘术可以将人炼成刀枪不入的钜人后也依旧能保持意识。
这可真是一本好书。
凡人太脆弱,即使是修士也一样,百年刻苦修炼只为了求得永生,但这本书可以让人超脱世间的磨损,使灵魂得以永生,得以永恒。
可是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翟连朔在灵械堂时就暗自研究,可研究多年得到的结果都是失败品。
他制作灵魂盛具‘钜人’的技艺绝对不会出错,几乎可以说能和公输长澈一较高低,那么就是……
翟连朔的手触碰到手下钜人的‘心脏’位置。
他的眼睛忽的亮了一下,目光如炬,像是想到了什么,洞内却突然不合时宜的响起打乱他思路的声音。
“仙长大人,”赵常德在一旁等待半天,可翟连朔迟迟保持一个动作不动,他甚至快以为翟连朔已经入定了,实在等不及的他出声想要引起翟连朔的注意,“这能让人不老不死的仙器您做的怎么样了?”
翟连朔就要明朗的思路突然被人打断了,心里窝着火,却不表现出来,勾起唇,微笑的看向赵常德,“你很急?”
赵常德立马苦着脸,“万般焦急啊,仙长!”
“小人给您带的‘白人’不说上百也有几十个,镇上忽然之间丢了那么多人,小人压不住了呀!”
翟连朔依旧微笑的看着他,“你想如何?”
赵常德叹了口气,像是很无奈的样子,“小人家里还有妻儿要养,您这一个月的开销抵上家里半年的银钱了,要不咱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吧……”
“哦?”翟连朔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祥和,他那下三白眼睛盯着赵常德,“赵员外想放弃?”
赵常德被他盯得冷汗直流,却还是硬咬着牙拒绝,“我不干了,仙长另请高明吧!”
他说完就要离开,翟连朔哪里会放他走?
这老东西当初求爷爷告奶奶要翟连朔带他寻长生之道,如今说不干就不干,也要有那个命才对!
极细的金铁之线破开空气朝着赵常德刺去,赵常德惨叫一声,跪坐在地上□□都湿了身上却无伤。
原是铁线在触及到他的前一刻被赵常德周身忽然浮现的阵法挡住,捡了一条命。
赵常德早知翟连朔不会善罢甘休,他看这人就是个不正常的,幸好早早请了其他修士要了护身符,不然他就会像刚才那个粗衣男人一样血溅当场。
赵常德屁滚尿流没命的往外逃去。
一击未能成功翟连朔也没想到,愣了一瞬倒叫赵常德跑了出去,而好死不死,翟连朔感觉到了自己在山谷上设置的屏蔽阵法被打开了。
山谷大门大开,如果叫赵常德活着跑出春涧山,定要叫世人都知道这个地方,到那时公输长澈肯定会寻来。
不能让那个人看见,他一切都还没有准备好。
想到此处翟连朔满面痛苦,眼中阴郁疯狂几乎要溢出来,他一边追去一边手中掐诀唤醒在山谷中在各处沉眠的钜人。
……
公输长澈一路寻到了梁城。
他左眼中绑着西荒的阵法,阵眼尚不稳定,他不能长时间离开灵械堂,隔几天就要回去一趟稳定阵法,以至于找翟连朔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春天。
初春天气还带着寒气,树木上的枝丫上结出了点翠绿的芽。
公输长澈却无心欣赏,他原本只是来找徒弟的,没想到这梁城无故失踪了几十人,根据线索,一一指向了这附近的春涧山谷。
还未踏进山谷,就被山外**阵给拦住了。
这**阵太熟悉了,这不就是公输长澈自己创设的阵法么?
公输长澈三两下就解决了这阵法,并且也在心中明确了这阵法出自谁之手。
就是他那离家出走的徒弟——翟连朔。
这十几年公输长澈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他只一眼便能摸清,以至于这一路上翟连朔设下的各种法阵对于公输长澈来说形同于无。
山谷**有九个洞穴,以主洞为首封印其他几个洞穴,其他洞穴中,有五个用来摆放多余放不下的灵械和残次品钜人,其余三个关着人,正是梁城失踪的那些人。
公输长澈首先去了主洞,里面凌乱的摆放着灵械部件和工具,跟公输长澈平时炼灵械的房间一样杂乱。
可是这洞内并没有翟连朔的身影。
他解开九洞封印,放那些百姓出来,给他们指了下山的路便继续去找翟连朔。
山谷空荡,唯有谷中回荡的风在呼啸,像是恶鬼在耳边低语。
赵常德跌跌撞撞没命的跑着,手里死死攥着那只已无用的护身符,耳边是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他肠子都悔青了,当初真是瞎了眼要和那个疯子合作!
他内心悔痛不已,飞快逃窜着脚下一刻不停,却忽然“砰”的一声撞在一处坚硬的事物上,被撞的一屁股后仰摔在地上,捂着脑袋呲牙咧嘴,涕泗横流。
等看清面前东西后,呜呜咽咽的痛呼声也噎在了嗓子里。
一个浑身黑铁制成的钜人手持重剑,这只钜人身上没有人类的外形,冰冷坚硬的金铁表层裸露出来,在青白的天光下泛着令人胆寒的冷泽。
更让赵常德崩溃绝望的是——
那个疯子,也找过来了。
“哈,臭水沟的老鼠!”翟连朔双眼血红显然已经陷入魔障,他命令钜人,“快杀了他!”
公输长澈刚来到这里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他立马出手,在储物袋里快速摸了件法宝扔了出去。
却不想情急之下摸到的竟是暮云长。
暮云长乃是神兵,剑本身就拥有着醇厚的灵力,挡开钜人重剑的同时浩荡的灵力将最近的赵常德掀飞出去,而翟连朔也被伤到吐出一大口血。
喷出一大口血的翟连朔赤红的双眼瞬间涨满怒火,抬起头去寻伤他的人,与公输长澈对视上了。
“师、师父……”
翟连朔见到公输长澈的第一眼怒火就像被泼了一桶凉水立马偃旗息鼓,他神色惊慌,但很快被强行压了下去。
公输长澈走近几步,挑眉,“哟,还知道你有个师父,这些天不回家,原来是占山为王,当上山中寨王了!”
翟连朔眼神忽的亮了亮,“师父你一直在找我?”
公输长澈一改往常好脸色,严肃起面容,没有回答翟连朔的话,他可不是一个昏头的家长。
“你为何滥杀无辜?”在公输长澈眼里翟连朔一直是小时候那般乖巧可爱,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来了,翟连朔最不愿意面对的场景最终还是来了。
可是这与他预想的不一样,他预想中即使师父会生气但是那时候他已经将世间最完美的钜人炼出来了,可现在他什么也没有做到。
翟连朔不想看到公输长澈这种眼神,这种带着审问带着失望的眼神,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用看江逾白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翟连朔的无血色的唇动了动,他看向公输长澈的眼神既无力又无助,声音沙哑,“师父,为了大道,蝼蚁之命不足惜。”
“一派胡言!”
一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山谷中。
公输长澈刚扇过去的手还没有放下,手掌中还残留着阵阵麻意。
翟连朔的脑袋被打的歪到一边,脸上浮现不可思议的神情,他睁圆双眼右边脸颊处立马肿了起来,他面上露出如稚童般委屈的神情,慢慢地委屈神色在两人沉默中逐渐扭曲。
他摆正回头,脑袋低垂,双手覆于脸上,不顾右脸肿胀的疼痛,手掌用力的盖住脸颊,忽的爆发出一阵低沉阴郁的笑容,发丝垂落脸颊两侧,狼狈至极,他的心境此时也极度荒凉。
“翟连朔,我何时教过你这些……”
他又听见公输长澈的声音,声音带着失望与悲伤,他好似能感觉到公输长澈那充斥着自责与心疼的视线在自己身上,那视线像把火灼烧炙烤着他,让他几度压不住心底的疯狂。
谷中的风不知过了几回,两人沉默对立着,一人心中万般自责与难过,一人压抑着心中快要溢出来的狂热。
“墨,这个字你觉得如何?”
突然,公输长澈开口没由来的一句打破了沉默。
翟连朔一愣,不明所以。
“上个月是你生辰,”公输长澈说,其实翟连朔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辰是哪个月,这些年公输长澈都是按照当年在雪地里捡到他的那天为他庆祝生辰的。
忽然手中一沉,冰凉的触感让翟连朔不禁低头看去。
一只精致小巧的纯金吉祥锁,背后刻着繁密的护身符文,那符文精美程度几乎能让人感受到制作者当时是如何一笔一笔小心刻上去的。
这是他之前见一个同门脖子上挂的,意为长命安康吉祥富贵的意思,自己对此很有兴趣,竟没想到只是在师父面前说了那么一嘴,竟真被师父记进心里去了。
公输长澈继续说:“这便是你的生辰礼,原本想着你今年成年立冠送你的,立冠礼是赶不上了,但我为你表了字,单字一个‘墨’如何?”
墨。
翟连朔攥紧了手中的吉祥锁,心里默念这个字,翻来覆去念上百八来回,几乎想要将这个字刻在心上。
可公输长澈后面的话,让翟连朔从天上直接摔落在地下。
“你如今犯下如此祸患,今日便留在此处,以身守山,护方圆百里百姓百年安稳。”
翟连朔猛的抬起头,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垂眸收敛住情绪,脸上露出笑容,凑近公输长澈,下三白眼睛里仿佛有勾子,炽热的注视着公输长澈,骨骼匀称修长苍白的手攀上公输长澈的肩,“师父?不,长澈……你好狠心啊,如果是江逾白,你还会这样对他吗?”
公输长澈听到江逾白的名字眉头微蹙,刚想说跟他有什么关系,就听到翟连朔接着说,
“江逾白他能做的事情,我都可以,我会做的比他还好!”
翟连朔的气息喷洒在公输长澈的脖颈间,公输长澈一怔想要推开他,却被翟连朔死死抱住,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公输长澈揉进血肉。
他望着公输长澈因震惊而睁大的双眼,翟连朔脸上浮现病态的红晕,他真是觉得他的师父实在是太可爱了。
“长澈,你和江家那小子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你们的每一次我都在窗外看着你……”
翟连朔凑近公输长澈耳边,舌尖探出,卷住他耳边流苏耳坠,吻住他的耳垂,发出一声闷哼似的叹慰。
感受到耳朵上的湿润,公输长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差点当场跳起来,他一把推开翟连朔,后退好几步后腰撞在石头上才停下来。
“你!”公输长澈原本呵斥的话语突然噎在嗓子里,眼睛紧盯着一个方向。
翟连朔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也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不止一个方向,几乎是四面八方,阵阵沉重金属掷地的声音使大地震荡。
“钜人。”公输长澈开口道。
数以百计的钜人朝着他们的方向移动而来。
翟连朔突然想起来了,他刚才为了找赵常德而唤醒的钜人,这些钜人沉眠于谷中各处,得了翟连朔的指令纷纷朝着赵常德的位置奔去。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不详感逐渐笼罩翟连朔的心头,他发动阵法想要控制住这些钜人,可是大地依旧震颤,钜人压来的脚步尚未停息。
“无事,它们是我制作出来的,还能反了天不成。”翟连朔收起未发动成功的阵法,故作镇静的说道。
公输长澈这一眼就看穿了身旁已经乱了阵脚的翟连朔,不禁叹了口气。
他上辈子是欠了多少的债,这辈子让这小祖宗来磋磨他了!
两侧山谷上密密麻麻站满了钜人,这些钢铁怪物有着人类的形体却无人类的模样,一双双猩红的双目露着残忍嗜血之光紧盯着谷中的人,它们将太阳挡住,仿佛一片索命的乌云笼罩住谷中。
钜人不怕痛不畏生死,在修真界里属于是极高的战斗力,更别提现在这几百只失去控制的钜人,若是叫这些钜人出了荣枯山谷,不过半日,山下村庄城镇必将生灵涂炭。
公输长澈不能让他们离开这里。
他手中飞快起诀,捏了一个传送阵置于翟连朔脚下,挥手将昏死在一旁的赵常德扔进传送阵,做完这一切后,公输长澈手中掐诀不停,手快的出残影,瞬息间放出十来个阵法。
“公输长澈,你要干什么!”
翟连朔发现公输长澈布好了传送阵,却转身踏出传送阵法的范围,他双眼赤红一把拽住公输长澈的衣摆,“这些东西是我做出来的,你不是曾经说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错事自己扛吗!”
阵法已启动,这时若是随意冲出传送阵,很可能就会被传送阵法扭曲的空间将躯体割裂,可翟连朔不怕死的挣扎着想要冲出去。
公输长澈不断放出阵法,解决掉两个最近的钜人,钜人坚硬的身体被他的阵法绞断,崩出来的碎片划破公输长澈脸颊留下一道血痕,他抽空腾出手,一巴掌摁回拼命从阵法中探出身的翟连朔。
传送阵法启动完毕。
……
公输长澈死了。
死在了春涧山谷,尸体被撕裂成万千碎片,跟着那一群失控暴乱的钜人,一起死在了春涧山谷。
江逾白刚从‘黄泉里’出来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一年前,江逾白对祖叔父江别告请婚书,要与公输长澈结为道侣,江别听闻大怒,罚三百家法跪后山石梯上数日夜,浑身是伤的江逾白依旧身形如松柏跪在石阶之上,江别盛怒命江逾白自封灵力前往‘黄泉里’向列祖列宗请罪。
这一去就是半年多,待江逾白出来后,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却已不在人世。
一身白衣被血浸透,如同刚从地域里爬出来的江逾白不知疲惫不分昼夜的赶去春涧山谷。
可是他去晚了,一些修士怕钜人被毁的不彻底,在山谷里放了一把火,火烧了三天三夜后来下了一场雨才熄灭。
江逾白一身血衣,在黄泉里厮杀了半年的他仿佛不知疲倦,一双伤痕斑驳的手上指甲盖全都剥落,他不知疼痛机械的在荣枯山谷里挖着,仿佛在寻找什么,在寻找那个人的半分踪迹。
可是什么也没有,除了焦土与烧的残余的铁片什么都没有。
……
海棠院内的花依旧似火一样燃烧,风拂过,哗哗啦啦在院中落了一地。
江逾白不知不觉走到海棠院,这里每一个地方都有着那个人的身影,可当江逾白靠近的时候,那些身影就像尘光一样消散的无影无踪。
江逾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良久,最终好像被什么压垮了,浑身颤抖,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开,一半尚在人世痛如同傀儡般无知的徘徊,另一半已长眠于冰冷地底之下。
他余光中仿佛看到一抹红色,江逾白猛然回头望去,遍布着红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屋檐下躺在摇椅中的人。
“长澈……”
江逾白脚步不由自主的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等走近了才发现,那不是公输长澈。
是翟连朔。
翟连朔穿着公输长澈生前的衣饰靠在摇椅上,怀中抱着公输长澈曾穿过的衣物,仿佛拥抱着什么人一样,痴恋的抱在怀里。
“翟连朔。”江逾白干涩的喉咙发出声音,沙哑的不似人声。
“……江逾白?”翟连朔认了好半天才认出江逾白,不知是此时江逾白已经狼狈的不成样还是因为翟连朔如今精神恍惚的状态。
看到江逾白如今失魂落魄的模样,翟连朔笑出了声,从开始低低的笑到最后放声癫狂,江逾白不为所动毫无反应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半晌伸手抽出了翟连朔抱在怀中的衣物。
翟连朔收住了笑,一把扯住衣服的一角,两人拉扯起来,最终江逾白害怕衣服被拉坏而放手。
翟连朔抢回了衣物,痴痴的将脸贴在上面,不知是跟江逾白说话,还是自言自语,“他死了,他死了,他是为了我死的……”
听到这句话的江逾白一怔,一把拽住翟连朔,将人从摇椅上拖了下来,目光寒冷,声音嘶哑,“你说什么?”
“哈哈哈……”翟连朔仰头怪笑,笑声癫狂凄厉,“江逾白,他是为了我而死的!死在了我做的钜人手下,□□被撕成了千万片,可是没关系,没关系的,我会找到他的魂魄,重新炼制成钜人,这样他就活过来了!他就可以永远跟我在一起了!”
他神色癫狂,宛如一个疯子。
银剑穿胸膛而过。
江逾白扯出翟连朔死死抱在怀中的衣服,春山远捅在翟连朔的胸口里,他仿佛看死人一般看着翟连朔,眼中赤红,“你不配碰他的衣物,我会找到他的魂魄,而你将会到地域里为他忏悔。”
春山远剑光闪过,猩红的血液飞溅,翟连朔的头颅落在地上,鲜血染红了院中的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