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在场人纷纷诧异。
“杜鹃?杜鹃不是早死了么!”王权瞪大双眼仔细瞅着‘翠翠’,随后惊恐的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手指颤抖的指着她,“杜鹃!真,真是她!”
王权可是‘云水间’的常客,不说所有姑娘都见过吧,也都见了七七八八,杜鹃这种在楼里存在感低但还是有点姿色的,他肯定认得。
“死而复生了?”苍容晚思索道。
今子期摇摇头,此人前后性格差异过大,不像是‘死而复生’,倒像是被夺舍了。
花欲燃眼睛微眯,看向‘翠翠’脖颈间的红线,心底有一个猜测,他一转头,正好对上了江逾白的视线。
‘翠翠’站在原地,一脸惶恐又不知所措的看向众人,慌张的摇着头,嘴里念着,“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杜鹃,我是翠翠……”
清冷皎洁的月光洒下,像是一层轻薄的纱笼罩住了整个山丘,林间腾起轻烟似的薄雾。风吹而过,树林间莎莎作响。
像是错觉一般,凌厉的剑影像闪电一般在众人眼前划过。
距离‘翠翠’最近的苍容晚最先察觉到,他身边的‘翠翠’脖颈间空荡荡,原本的头颅被剑削下骨碌碌滚落到一边,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头颅被砍下也没有一丝血,那头颅上的表情已经如刚才一样不知所措,仿佛不知道自己的头已经被分家了,被抹了唇红的嘴还在一张一合:“我是翠翠,不是……杜鹃?”
而那剩下的身体,裸露出来的也不是鲜血和骨头,而是金铁机械。
这是一具钜人。
而且制作钜人的修士技艺身份精湛,甚至接近于花欲燃。
在看到钜人的第一眼,江逾白周身的温度骤降,眼神冰冷如霜,刚收剑的手又有动作。
他要把这具钜人砍报废。
春山远刚出鞘,刹那间从密林中直射过来一根硬如金铁的丝线。
那丝线挡住春山远时像百炼钢,却再接触到春山远的那一瞬倏忽化作一条狡诈阴险的蛇缠住春山远银白漂亮的剑身。
江逾白毫不示弱,危险汹涌的灵力顺着春山远上缠绕着的丝线,直朝着那丝线的主人而去。
丝线锵然而断,及时止损。
林间传来一阵阴郁古怪的笑声,那笑声仿佛极力压制着什么,疯狂而又克制。
伴着这近乎疯狂的笑声那残缺身体上脖间的红线突然动了,像是一条冰冷残忍的软体动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花欲燃袭去。
红线没入花欲燃眉心,失去了踪影。
云微月明。
朦胧的月光洒下,照进了山丘的树林间,让众人看清了那坐在树上的人。
清冷孤寂的月光撒在红衣少年身上,衣红似血,少年容貌艳艳独绝,他长着一双下三白瑞凤眼,容貌冶艳又薄情。
少年身后还有一人,仔细看去,那人的脸竟没有五官。
无脸人坐在红衣少年身后,而红衣少年坐在他怀里,两人形状暧昧。
少年没有理会刚与他交手的江逾白,一双媚态阴郁的眼睛望向底下同他一样一身红衣的花欲燃,他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半天后发出一声叹谓,执起身后无脸人的手,眼睛却死死盯着花欲燃的脸,轻轻的在那只手上落下了一个吻,
“好久不见,师父。”
少年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挽起一个弧度,“不,花欲燃。”
翟连朔。
花欲燃看清来人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又被这人黏黏糊糊的语气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偏偏被那根红线定住动弹不得。
别,别!可别给他整这个!
在场人除了失忆的苍容晚,只有江逾白和花欲燃认得他。
江逾白手搭在了春山远的剑鞘上,手指无意识摩挲剑鞘,眼眸含冰,语气寒冷危险,“翟连朔。”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翟连朔眼眸轻轻扫过江逾白的脸不屑的笑了一声,最后他的视线落在花欲燃的脸上。
翟连朔从树枝上站起身,他双臂张开面相众人,像是登台表演的演艺人,嗓音兴奋张扬到不正常,“感谢诸位观看我的杰作,现在向各位介绍一下我自己——”
身后的无脸钜人跟随他的动作,在树影下露出了真容,众人看清了那无脸钜人的身形,跟花欲燃的身形几乎大差不差,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让人怀疑翟连朔是不是专门按照花欲燃的样子制的这具钜人。
翟连朔站在树枝上,迈步向前走着,面带微笑,声音轻快,“在下翟连朔,长澈仙君爱徒,未来创造修真界新世界第一人——”
话音刚落,忽的脚下踏空,翟连朔从树上掉下来,而那无脸钜人突然闪身于树下稳稳抱住翟连朔。
花欲燃心情复杂,他盯着翟连朔那熟悉的面容,极力的想从其中找出几分与当年那个乖巧徒弟相似的地方。
却不想,过了这些年,翟连朔的性子变得愈发疯癫古怪。
一道迅如疾风的剑影划过,翟连朔背后的树木从中间被拦腰截断,断了的树干朝着翟连朔的方向倒去。
可翟连朔却站在原地不躲闪,他身后的无脸钜人替他接住了树干,却被树干压塌了肩膀。
翟连朔看了一眼钜人被压弯了的肩膀,视线转到出剑的江逾白身上,面容浮现几分愤怒之色,他指尖微动,一根极细金铁丝线瞬间穿透倒下的树干,树干登时四分五裂。
见到熟悉的金铁丝线,今子期突然想起月华琴丢失那天在‘古桐秘境’中也发现了同样的金铁丝线。
今子期呵道,“是你,盗走了月华琴!”
“是我又怎样?没想到几百年后琴宗就只剩你们这些臭鱼烂虾。”翟连朔一双下三白眼里浮现出不屑之色。
今子期勃然大怒,拍琴而起,朝着翟连朔猛攻过去,翟连朔抬起手,五根手指上各自绕着一圈红线。
随着翟连朔的发动,无脸钜人和今子期缠斗在一起。
钜人不知疼痛,即使削去脑袋,扯下胳膊也仍旧战斗,一时之间竟也能与今子期斗的平分秋色。
可翟连朔却不想和他们继续周旋,与花欲燃打了个照面心满意足后,他挥手收去钜人,重新落到树枝上,打算离开。
临走前,翟连朔不忘奚落一番江逾白。
他眼神中带着怒意和轻蔑扫了一眼江逾白,语气奚落,“江逾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丧家野犬有什么区别。”
江逾白却不为所动,身形挺拔如松柏,只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声音清冷如他本人,“百年前海棠院内不过三招,百年后亦可。”
翟连朔回忆起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咬紧牙关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江逾白,闭上眼睛平复片刻后,转而看向一旁的花欲燃,像看着一件势在必得的所有物。
骤然间,风起沙舞。
漫天沙尘让人睁不开眼睛,在呼啸的风中,翟连朔那阴郁病态的声音传入花欲燃的耳朵里,“花欲燃,我很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狂风渐息,平风浪静。
翟连朔无脸钜人连同地上的杜鹃彩月全都消失了。
翟连朔已然离去,花欲燃眉间突然掉落出一条软趴趴的红色绳子,红绳离开花欲燃的身体,一接触到风就化作了粉齑。
重遇故人,花欲燃心中百感交集,他重生后没怎么向江逾白仔细打听过他那个逆徒的事情。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从小跟屁虫似的小徒弟会变成这副样子,明明小时候乖巧懂事又可爱。
花欲燃看了看身边江逾白,发现江逾白的视线一直落在花欲燃的身上,自然的让花欲燃都没注意到他那近乎胶着的眼神。
“你们与那贼人是什么关系!”
今子期的声音猝然响起,打断了两人之间欲语还休的气氛,语气中带着愤然和质问。
花欲燃只见江逾白淡色的唇一开一合,却没听到什么,皱了皱眉,总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江逾白却不再开口,抿着唇微垂脑袋看不清神色。
他转过身来面对今子期的愤怒,低头沉吟片刻,抬起头来认真说道;“我说他认错人了,你信吗?”
“哈……”今子期都被气笑了,没想到他竟和偷月华琴贼人的老相好追查了一路,自己竟一直在被这一伙人捉弄于鼓掌之间。
“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今子期脸色阴沉,他的幽篁琴横在身前,琴身发出极强的灵光,而刚消失不见的公玉牙突然出现在几人上空,把他们逃的退路都堵住了。
看来今日他们想要离开没有那么容易。
花欲燃无奈摆摆手,“子期兄冷静,我们几人与刚才那家伙根本不是一伙的,否则那家伙跑了,我们怎么还会留在这儿?”
今子期却不为所动,“无论如何,此时事关‘古桐秘境’,几位还是得同在下回琴宗一趟。”
春山远剑身寒光闪过,江逾白手执春山远,眼眸里没有什么温度,语气淡漠,“让开。”
身旁的苍容晚也抽出了石泉剑。
这话可谓是挑衅的不能再挑衅了,眼看一场打斗就要爆发,想起江逾白身上的毒以及苍容晚的灵核,花欲燃头疼的不行,心里快速分析局势。
今子期刚才说要带他们去琴宗,花欲燃倒是有几分想去。
如今‘古桐秘境’失去了月华琴阵眼,他得过去看看,毕竟是自家大师兄的坟墓,墓还是自己徒弟挖的……
不过,江逾白和苍容晚这两人身上的伤病不得不治,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江逾白突然感受到手腕上一紧,对方的温度透过衣物传到皮肤上,眼睛落到腕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不明所以的看向花欲燃。
花欲燃按住江逾白执剑的手腕,歪头冲他眨眼笑了笑,随后又正色面向今子期,正经开口道,“听闻琴宗有许多毛绒绒的奇珍异兽,在下早已慕名许久,既然子期兄相邀,不妨一去。”
江逾白眨了眨眼睛,眼里露出几分疑惑。
他喜欢……毛绒绒?
在江逾白的记忆里,这人喜爱的东西有很多,比如钜人、符咒阵法、奇珍异宝、还有……喜欢捡小孩来养。
他是一个,翟连朔又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