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散后,楚惜去了趟医务室,让校医消了一下毒,拿了几个创口贴,撕了其中的一个,贴了上去,她能感觉到创口贴贴在皮肤上的紧实感,以及一丝丝伤口传来的疼痛感。
楚惜想起了期中考后徐嘉明拿给她的感冒药,多问了一句:“你们这有感冒药吗?”
校园回答:“有,999感冒灵,你需要吗?”
“那……复方、快克呢?”
“没有,这种是要去外面的药店买的。”
也就是说,徐嘉明在校医室里拿了999,又到外面去买了另外两种?还是三种都是去外面买的?
楚惜意识到她好像又欠了徐嘉明一个人情,她欠徐嘉明的人情实在是太多了,有些她还不了,有些她不知道怎么还。
第二天早上,楚惜到教室的时候,看到温洛一大早就在那里看手机,看得十分起劲。楚惜凑了过去,轻声问道:“看什么呢?”
温洛抬起头,“就是上次的那几篇文啊,我给收藏了,写第一篇的那个文风和第二篇都不一样,我怀疑是两个不同的人写的。”
“这么一说……”楚惜思忖了一下,“真有可能。”
温洛说:“我们是不是忽略了一点,我们以为只有女生会看小说,会写小作文,其实也有可能是男生?”
“而且离我们很近是吗?跟刘上添有仇?”楚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她身为被写的篇幅最多的人,她都不太想追查下去,就当是一种恶作剧吧,她问温洛:“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作者是谁很重要吗?”
温洛连忙点头:“重要!非常重要!不找出作者是谁?刘上添会一直念叨,我都要快被他烦死了。”
楚惜:“……”行吧。
好在刘上添没找她念叨,估计是刘上添以为她与他同是天涯沦落人吧。
别看刘上添平时一根筋,他挺记仇的,上次让他请了一顿全家桶,他可以记到今天,更别说,把他“连跪“写了上去,让他沦为全班笑柄的作者。
温洛的手指不停地在手机上点着,她突然叫了一声,楚惜疑惑地看着她:“扒出作者是谁了?”
“不是!”温洛眯了眯眼睛,再三确定她是不是看错了,随后扭头看着楚惜,“你还记得上次的那个帖子吗?那个一中的学霸发的,就是刘上添和别人互骂了好几楼的那个,这次贴主又发了一个帖子,说是放弃了,原来他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楚惜大概看了一下,贴主的描述:[他喜欢的女生在职高,爱而不得,我头一次意识到原来真的有人只是站在那里,我就输了。]
[放弃啦,打算成全他们。]
……
后面贴主写了很长一段文字,从如何相遇,如何心动写起,仿佛下定决心要从与过去做个了结。
文笔还不错……
楚惜心想:这校联论坛果真丰富多彩,不仅让她看到了那几篇秀得天花乱坠的文章,还让她见证到了学霸爱情上的求而不得,就是不知道老师如果知道他们拿论坛不干正事,会不会气到原地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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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开始放元旦,楚惜回到家后,天色已经很晚了,餐桌上有冒着腾腾热气的饭菜,楚惜卸下一身的疲惫,拿出手机正打算沙发上看,被从厨房里出来的严碧玲看到了,严碧玲让她去煮汤。
楚惜手机屏幕都还没打开,左手还维持着那手机的姿势,闻言整只左手开始变得僵硬,乖乖地放下手机煮汤去了。
大概是严碧玲也回来晚了,只来得及炒完菜,楚惜有一阵子没下过厨了,手法变得有些生疏,她把油倒入锅中,等着水沸腾,在这段空余的时间里,她活动了一下身子,疲惫感并没有减轻多少。
水沸腾后,她依次将佐料放入锅里,加了调料,盖上盖子,坐在一边等。
最后打开盖子时,她发现火开大了,水分蒸发得很快,而料又比较多,导致整锅汤看上去很干,楚惜心底溜过一抹心虚,她拿出碗捞了许多料,只为了让汤看上去多点。
还是避免不了被严碧玲骂个狗血淋头,严碧玲大多时候只会依照主观行事,看到楚惜捞了那么多料,劈头盖脸就来一句:“你捞那么多,有想过别人吗?!”
楚惜讪讪道:“料加多了,水加少了。”
“你不会看好再加吗?”严碧玲走到厨房,捻起板子角落里的切好的葱和蒜,横竖打量着,毫不留情地骂道:“而且我放在这里的蒜头和葱也没加,怎么?你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吗?!”
“妈,我只是有点累,而且有一段时间没下厨了。”
“就会找借口!!”严碧玲黑着张脸,表情变得不悦,恶声恶气地说着,“我上班不累吗?就你上个学还能有多累!我以前读书的时候可是好班里的数一数二,要不是因为家里没钱供我读书,我也不用才上高一就辍学出来打工!!”
严碧玲语气已经变得非常不耐,又开始扯出以前的事,话里是止不住的抱怨:“我当初就傻,要是靠别人资助读完了书,我至于是现在这样吗?要什么没什么。也不用嫁给你爸这个窝囊废!!”
她自顾自的说了一堆:“你舅舅也不是什么好鸟,我累死累活打工给他机会读书,也不知道好好珍惜,还娶了一个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来败坏家门……”
严碧玲只要扯到以前的事,就会扯出一堆的人,埋怨这,埋怨那,仿佛有多么大的苦楚,全天下的人都欠了她一样。
活脱脱一副怨妇的模样。
楚惜的手指紧紧地握了起来,指甲几乎快嵌进肉里,情绪到了边缘,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她竭尽全力地抑制着想要对严碧玲大吼大叫的**,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
“你哦是什么意思,敷衍我是不是?”严碧玲都顾不上手里的饭,埋汰着楚惜:“你要是有我当年的成绩,我还用担心那么多吗?连补习班的钱都不用出,哪用得花那么多冤枉钱!书读得也读不好,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能干嘛?!!”
可是妈妈,补习班也不是我想报的,你自以为是地为我好,其实增加了我的负担。
楚惜多想将这句话说给严碧玲听,最终还是没有。
“哎,我的女儿要是在一中就好了,考个四中,把我脸都丢尽了……”严碧玲无比嫌弃,就差把楚惜说成一无是处的废物了。
楚惜坐在餐桌上,看上去很专注地吃着饭,心里升起一股躁意,她此刻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聋子!
严碧玲刮了楚惜一眼,才准备好好用餐,才吃没几口,嘀咕着说:“窝囊废的女儿也是窝囊废!”
楚惜脾气一下就炸开了,被压制了许久的火气一下子冒了出来,她最看不惯的就是严碧玲时不时的人身攻击。
她把筷子用力搁在桌上,出口反驳道:“你说别人之前怎么不先想想自己!还有能不能不要总是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我都没有那么多要求,把你和其他家长比较!!你每次都说当初把我流掉就好了,搞得我很愿意来到这个人世一样!!!”
每次提到楚惜小时候,严碧玲总要提起她生楚惜难产的经历,还要感慨一下她婚姻的不如意,甚至说如果她不是生了两个拖油瓶,她就不用因为她们两个,在这个家受罪了……
楚惜每次心里都很堵,只不过这次说了出来。
严碧玲懵了一下,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随后火冒三丈:“你搞清楚!我是你妈!有你那么对妈妈大呼小叫的吗?生了个白眼狼!”
眼前的这一幕似乎与高一下学期的那一次争吵重合,只不过那一次更加激烈。
楚惜一向都很乖巧听话,常常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严碧玲说的那些话像个导火索,将她压抑着的负面情绪全部点燃。
有些东西压抑久了,爆发起来就格外猛烈。
楚惜饭也不想吃了,直接上了楼,到自己的房间里锁上了门。
任由楼下的严碧玲怎么叫唤,都没得到回应。
楚惜的脑子里思绪纷杂,她用手指滑动着手机,打开了v信,她突然很有倾诉的**,想把今天的委屈、怒气全部宣泄出去,于是她发了条朋友圈:[今天煮汤没煮好,被骂了……]
然后关上手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就开始发呆。
她想起了高一下学期的事,那时候已经快到期末了,她和严碧玲吵了一架,吵得很厉害。
严碧玲是个心情不好会迁怒别人的人,有时候被客户投诉或者和同事闹矛盾回来就会臭着脸,而那一次楚惜刚好撞在了枪口上。
楚惜拿着手机回了几条朋友的信息,因为都是比较熟稔的好友,所以会开玩笑,楚惜就不合时宜地笑了两声,就被严碧玲质疑是不是谈恋爱了,而那时楚惜刚好正在与徐嘉明谈恋爱,于是就有些心虚。
严碧玲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上来夺楚惜的手机,楚惜的手机里有一些**,哪里能任由严碧玲窥探,楚惜死活不给她看,于是严碧玲就发飙了,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开始骂,说什么女孩子家家的,好的不学学坏的。
然后说了一堆诋毁楚惜的话,以及他们这个时候谈恋爱如何如何不好!
楚惜跟她讲如果是在古代,她这个年纪早就结婚了,严碧玲硬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好像那些所谓的大人,都有选择性耳聋的时候,不愿多听进去一句与他们观念相悖的话。
楚惜忍着怒气,说:“如果我真的谈了呢?”
“那我就打断你的腿!”严碧玲的声音突然拔尖,显得有些刺耳,令楚惜联想到野猫被惹炸毛时,发出的那种尖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你没谈恋爱为什么要心虚?把手机拿过来!!”
她那种强制的、命令般的语气令人心生不快。
楚惜脑子里紧绷的弦突然断了,心中升起一股叛逆、反抗的戾气,她不求严碧玲能向别的家长一样开放,却没想到严碧玲古板封建到可笑。
这个中年妇女的嘴里远远不断地说出一些她主观臆断的话,就妄想裁决别人的人生。
楚惜高喊道:“这是我的手机,我为什么要给你看!”
于是她们就开始吵起来了,其实是严碧玲自己在喋喋不休地讲着,翻一遍以前的账,又吧啦吧啦扯了一堆,楚惜只是反驳了两句,严碧玲就指着鼻子骂她顶嘴。
最后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争吵也愈发激烈,严碧玲冲到阳台,拿去了衣架,楚惜三两下冲到了房间锁上了门,那一刻,撞见严碧玲凶狠的表情,以及眼中的煞气,她觉得严碧玲是真的有可能把自己的腿给打断。
楚惜记得,小时候她犯了错,严碧玲不知去哪拿了一根细长的木棍,韧性很强,快速打下去会有破风的声音,楚惜被打得两只腿伤痕累累,全是木棍的印子,有些地方还乌青发紫,疼得都快走不了路了,还得坚持去上学。
严碧玲好像一直秉着“棍棒下出孝子的理念”,好在楚惜长大了,渐渐可以避开了。
楚惜将严碧玲锁在外面,严碧玲敲门的声音雷声大雨点小,让她开门,楚惜贴在门旁,死活不开,等敲门声渐没了,心里的所有负面情绪全部蔓延上来,甚至夹杂了一丝怨恨。
楚惜走到书桌前,趴着哭,哭得一抽一抽的,脸上全是泪痕。
等哭完了,她的声音还有些哑,很想打电话给徐嘉明,拿起了手机,过了一会儿就放下了,整个人都在轻微地颤抖,佯装着自己很冷静,那个手机就放在那里,楚惜的手连抬都抬不起来。
最后,楚惜猛地将手机摔在地上,整个人无比的烦躁,她的眼眸逐渐空洞,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接连几天严碧玲都没和楚惜说过话,以往严碧玲都恨不得凑到楚惜面前,诉尽衷肠,那时却无比冷淡又嫌恶,什么都向着楚舒月,似大人赌气的无聊举动。
至于上学,难道还能因为心情不好就不去上学吗?楚惜那时间可是玩了命地读书,连课间都不肯携带,跑操都能边跑边背单词,甚至连坐公交都能在摇摇晃晃的环境下写题目。
她不甘于命,又只能甘于命。
那段时间楚惜连书都读不下去,还要死命读,徐嘉明有来找过她几次,都被她以各种理由婉拒了。
徐嘉明只觉得楚惜变得有些奇怪,没有意识到那是楚惜要和他分手的前兆。
楚惜不仅要忍受宿舍里的排挤,回来后还要忍受着家里的低气压,再加上学习上的不如意,整个人的心里防线直接崩了,崩得十分彻底。
生活就好像一担重压,把她压得喘不过气,她想着:有没有什么可以一劳永逸的方法,比如长睡不醒。
楚惜连学习都学不下去了,她过的十分封闭,每天除了吃饭,学习,就是睡觉,话变得非常少,内心拒绝与别人交流,可是她又装得很正常,几乎没人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她想:或许以后谈起高中生活,没什么可谈的,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只有一团糟的自己……不,或许没有以后了。
别人找她说话的时候,她都在读书,只是回偶尔回应一两句,甚至嘴角还挂着笑容,就导致了别人以为她还在刻苦读书,实际上她已经神游天际。
她每天都想着能不能来一场意外了结自己,到底什么才叫真正的活着,她也不太清楚。
她就只会像行尸走肉地活着,负情绪地活着,她怨恨妈妈,怨恨爸爸,怨恨所有人,哪怕没有交际的人,只要碍了她的眼,她都怨恨着,那些平时她压抑着的情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仿佛要将她的理智摧毁。
那种几乎厌世的情绪为什么会在她的身上呈现。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快疯了。
但……她在学校的心理测评里,填了百分百的健康,当看到轻生,烦躁,情绪低落的字眼,全被她选择性地过滤掉,过滤掉“是”,全填了“否”。
她是个不乖的、爱撒谎的孩子。
那种状态下怎么能读得好书,就导致了楚惜期末考没考好,男朋友也没了。
楚惜用了整整一个暑假才调整回来。可是……她和徐嘉明的情侣头像还没换啊,她挑挑选选了半天才挑到她喜欢的头像,她还说要和他一起养小盆栽,一起遛狗,一起兜风,就算不能考同一个大学,也要离得近点。
最后看来,她不过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