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梦 第10章 听梦

听见林在这么说，叶云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她张着嘴巴说了些什么，林在隐隐听见了，并没有听清楚，她也没有再问一遍，而是笑着说了句先走了。

视线转开，眼前忽而变得模糊，林在扶稳楼梯，一路沉默地从三楼走到了一楼。

小北镇二中的星期六，初三需要补课至下午三点，中午放学的时间，楼下基本上没有什么人。

林在也不担心被人看见，可是眼睛里蓄满的泪水却落不下来。

“班长，”身后传来路澈的声音，她低着头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敢揉眼睛，他站到她身边，两道影子逐渐重叠，路澈问：“你怎么在这？”

林在微微抬起头，语气尽量平静：“我待会儿要去书店买书。”

她知道路澈每天中午都会和梁少轩一起回家，又问道：“你今天不和梁少轩一起走吗？”

“他在楼上，向晴叫我们一起去吃饭，”路澈看着她，从女孩倔强抬着的眉骨一直往下，停留在微微湿润的眼睫上，他沉默片刻，语气微微停顿，“我不太想去就下来了。”

林在努力看清他的眼睛，半晌，“噢——”

路澈大概也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他微抿着唇，隔了会儿，伸手盖在她的头上，很轻很轻地揉了一下。

林在记得那时候心脏颤了一下，铺天盖地的难过从天而至，她又重新低下头，躲在他身下，眨了下眼睛，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而后一滴一滴地滴在了他的手心。

她哑着声音问，“路澈，为什么向晴不要我呢？”

这个问题，路澈没有回答。

林在也知道，除了向晴以外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她以前一直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或者是惹了向晴生气，总之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可为什么是座位不够，她不会介意这个理由。

为什么向晴一点也不在乎她。

后来，等林在逐渐释怀了，放淡了对向晴的感情，她才明白在意的程度并不是相互的，而她介意了这么久的事，答案仅仅是向晴不太喜欢她而已。

林在说：“向晴，那时候只是我很喜欢你，所以我才会觉得很重要，会很委屈你为什么不选择我。”

不管是叶云她们三个，还是梁少轩与路澈，明明没有一个人像她们两个人那样亲密，但向晴依旧没有选择她。

向晴也看着她，良久，语带嘲讽地说：“林在，我一直觉得你是班里最单纯的人，现在仔细想想，可能我们都被你耍得团团转。”

林在原以为她要对之前的事说些什么，但却又一次地扯开了话题。她彻底不想在她这儿浪费时间，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出去，向晴忽而拉住她的手：“刚才在火锅店和你一起吃饭的是路澈吧？”

她停在原地。

向晴很轻地笑了一下，“我记得你初二的时候和我说过，你不喜欢他，为什么现在还和他走得这么近？”

她说：“你是故意钓着他吧——”

林在不知道她是从何看出来这一层的关系，挣开她的手，语气平淡：“我以前不喜欢他不代表现在也不喜欢，并且，我那是年少不懂事，我那时候也是喜欢他的。”

她说，“我一直很喜欢他。”

向晴沉默了会儿，呵笑一声：“你确实长进了，变得比以前不要脸多了。”

“………”

初二下学期，大概也是六月中下旬，向晴某一天下课时好像确实问过她这件事。

那会儿向晴坐在路澈的椅子上，身体向后坐着，不知道是怎么提起这个话题的：“林在，你喜欢路澈吗？”

林在正在看写错的数学题，突然听见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往边上看，向晴正望着她，“我听他们几个男生说你喜欢他，还说你对他讲题特别温柔。”

林在无语片刻，仔细回想一阵，“我对所有人讲题都很温柔。”

“所以你不喜欢他？”

“嗯，不喜欢，”林在停顿片刻后又补充一句，“我目前没有喜欢的男生，估计以后也不会有。”

向晴忽而不说话了，原先趴着的背默默展直，她试着动了一下，想站起来，身旁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坐。”

林在捏着笔回头看，路澈叼着根棒棒糖从后门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不少男生，估计大伙都听见了她们说得话，本吊儿郎当的几个人都杵在那一句话也没吭。

那是林在记忆里路澈鲜少一次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她那会儿也后知后觉地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路澈在她身上的目光只停留了两秒钟，而后，他转开视线，咬了下棒棒糖，示意其余几个人别堵在这儿，又转身跟着那群男生朝后排走去。

“………”

向晴半晌没吭声，隔了会儿后说：“我去上厕所了。”

林在嗯了一声，眼神盯着作业本，又心神不宁地回过头去看。路澈正坐在最后一排，有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叫他路哥，他只斜着眼睛示意他们滚远点，一个人也没理，低着眼睛翻着本漫画书，面无表情地咬着那根棒棒糖。

上课后，他重新坐回来，一整天都没和林在说一句话。

那时候，她第一次知道，当路澈不想理她时，他们两个人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一直到期末考，两个人的关系都没有缓和。

林在放假时想过路澈生气的很多种可能，最自恋的一种，那就是路澈喜欢她，因为她说得话而伤心，所以不想再理她。

可等到下个学期的来临，过了一个暑假的路澈又与平常无异，仿佛那时候一声不吭神情冷淡的人并不是他。

或许是路澈释怀了，也或许从头到尾都是她的一个假想。

但这件事情算是彻底翻篇，他们也重归于好，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再被提起过一次。

偶尔，林在也会想，如果那时候路澈是真的喜欢她，那么她会不会错过他太多太多。

—

从卫生间回来，路澈已经把账买了，他嘴上说着不管路雨，这会儿还是准备把人送回学校去，等临近要走的时候，又回过头，特意对她说：“班长，回去小北镇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和你一起回去。”

林在嗯了一声，目送路澈去街上拦车，她回转过头，林鹿从她身后探出头，嘀咕一句：“高一同学都不记得，为什么会记得初中同学？”

她停了一刻，“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学就认识他了吧。”

“小学？”林鹿的语气变幻一下，看看她，又看看扬长而去的兄妹俩，“你俩认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在一起？如果是我，估计家长都见了。”

“………”

林在觉得林鹿说话越来越夸张了。

她想了想说，“我在这方面比起你还是略逊一筹。”

林鹿，“………”

晚上回去的路上，路澈在微信里和她约好地点，林在赶到时他已经在那等了有一会。

“等很久了吗？”林在问。

“刚到，”路澈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我姐的喜糖，沾沾喜气。”

“谢谢，”林在接过来，恰好公交车到了，两人一前一后地上车，路澈挑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她没有多想，径直坐到他身旁，“牛奶杏仁的？”

“嗯，”路澈点点头，他拉了下窗帘，遮住下午五点依旧刺眼的阳光，“班长，你有想过大学填哪吗？”

“南大。”

路澈停了一下，微微侧目，语气平静地，“为什么突然想去南大？”

“也不算突然，”林在说，“从高一开始，我就想着以后读大学去南城。”

话音落，两个人忽而静下来。

公交车靠站而停，下面涌上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打电话的大叔付了钱后一直没有停声，扬着大嗓门冲着手机里说着安城这边的方言。

路澈动动唇，是想说些什么的，隔了一会儿后，还是止住了话头。

他微垂着眼，想了片刻，觉得自己不大可能会考上，停了停，又说：“祝你马到功成。”

林在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微侧着眼看他，犹豫片刻后，试探性地问：“你有想考的大学吗？”

“我也想考南大，”路澈笑了声，“我爸以前是那儿的学生，还是他们教授的得意门生。”

林在扬唇笑了笑，停了停后说：“我爸也在南城，他也想我考南大。他自己最喜欢的是京大，但那时候条件不太允许，就没有接着读书了。”

路澈点点头，看了眼时间，语气有些低：“今天晚上成绩就下来了。”

他靠着车窗，眉头微皱，感觉有点儿心神不宁。

林在微微低着头，沉默片刻后抬头看他，意识到路澈因为成绩而烦忧，半晌，很轻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路澈回过头，“嗯？”

“晚上要一起等到十二点吗？”她尽量放平自己的语气，找了个拙劣的理由，“我有点儿……担心，自己的成绩。”

路澈看了她一会，而后笑了笑：“班长，你是故意的吧？搁我这儿凡尔赛。”

林在觉得这人重点抓得一直不太对，她想表达地明明是和他一块儿查成绩，语气也有些郁闷，故意说：“嗯，我就想第一时间告诉你，在你跟前炫耀。”

“好啊——”路澈彻底放松下来，笑着吐槽了一句，说她杀人诛心，停了停后又盯着她看，“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嗯……心思歹毒了？”

他憋出心思歹毒四个字，听得林在一愣一愣的。

她无语半晌，说：“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林在了。”

就连向晴都这么说。

路澈听完后噗嗤一声笑出来，像被她戳中了笑点，一个人乐了半晌，眼泪都笑了出来，他断断续续地问：“你以前哪里单纯了？”

他努力憋住笑，搁那一个人思考了半晌，说：“你那不叫单纯，叫单蠢。”

“………”

这天属实聊不下去了。

林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初二期末前那段时间她和路澈说不上一句话，因为他真的就是个聊天鬼才。

“也不是不行，”路澈终于止了笑，吐出这五个字，林在没懂这五个字指什么，他微微歪着头，眼睛里布满了笑意，“其实我还挺想听听你能有多凡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