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从那天开始便差遣着人替自己打听那京大心理学,要是想报考,得拿多少分?
打听的人回来后告诉了她那个分数,冉冉听完后直接骂了句:奶奶的。
忒高了。
她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
第二天旭日东升时,冉冉爬起身,做好了所有决定:她也要考京大,考心理学。
老白觉得她疯了。
后来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好,一是因为他们家姑娘学什么东西最后出来都一个样,二是因为,老白发现冉冉真的开始用功了。
活久见。
他们白家的小姑奶奶真要争口气了。
白冉冉遗传自家母上大人的优良基因,聪慧、学习能力强;但同样,也遗传了老白的劣势,懒惰、万事容易满足。
但这一次明显是母上大人基因占了上风。
冉冉那两年其实挺刻苦。
她可以不用非得走高考的道路,但说实话,若是想通过其它考试入学,难度也不低。
周围人刚开始都不适应,都是准备一毕业就出国的人,不理解她的用功所为何事,只说姑奶奶,你怎么开始看书了?背叛组织?
冉冉不搭理,只专心自己的事情。
渐渐地,这样的次数多了,大家也都慢慢不再打扰他,偶尔需要放松时,也会踢两脚,带她去放松。
那些考试对冉冉来说不难,但她就是爱缠着周誉要他辅导自己。因此,他们的交流变得多起来。
冉冉一面沉浸在关系破冰的喜悦,一面在周誉的鼓励中埋头苦读。
就这样,度过了两个春秋。
那一年,她如愿考上京大。
拿到通知书后的老白那叫一个高兴啊,摆了一场盛大的升学宴,恨不得昭告天下,我白家姑娘是个多么优秀的孩子。
那个暑假冉冉过得特别舒心。
周誉从遥远的国外回到京大任教,而她考上了他所在的院校。这个事实让她只要一想起,就异常兴奋。
——丝毫未曾觉察,剖开他们为旧识,她与周誉在此时此刻的关系已然变得微妙。
冉冉多年后再去回想,总觉得这一切像是命中注定。
在作出决定的那一刻她没有意识到这条鸿沟,更没有想过它后来竟然成为斩断她与周誉之间的最大闸刀。
时不待也,她踏上这一步,从此他为她的老师,她是他的学生。
她与周誉再没可能。
大学的生活比她想象之中更加精彩。
新学期她遇见了一个叫做归要的姑娘。
她们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比如她们对奇幻的启蒙不是来源于《哈利波特》,也不是《霍比特人》,而是《纳尼亚传奇》,他们都喜欢土耳其软糖搭配黑茶,觉得那样的口感搭配简直绝佳。
更重要的是,这个姑娘莫名对她的味儿,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
很奇怪,这些年小姑奶奶从没对谁有过这么强烈的喜爱,在人缘交际方面,向来面热心冷。可对这个归要,她就是特别起劲儿。
——她白冉冉的天选姐们儿。
就是唯一一点不凑巧,她这姐们儿求上进,去了周誉手底下做了事儿。
冉冉那天差点被逮个正着。
上了大学她对周誉的行为几乎可以用肆无忌惮来形容,她常常有事没事找他吃饭聊天,周誉聪明人,不可能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只是奈何不了冉冉仗着儿时的情分,以及父辈的交情。
冉冉看得出他拒绝的态度很明显,但她不在乎,她就乐意这样钓他。
18岁的少女天真又无畏,喜欢起人来热情得不知疲惫,在她尚未理解到自己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为可能会为周誉带来严重影响时,她只是一心庆幸自己终于得到与周誉亲近的机会。
是周誉发觉不妥,及时委婉地提醒了她。
冉冉当时听着他那一番话,愣了三秒,而后猛地反应过来——他在警告自己应当保持距离。
他的态度是冉冉从没见过的强硬,掺杂着无奈与抗拒,让冉冉觉得,自己若再这么下去,影响的不止是她的前途,更是周誉的前途与梦想。
而他对她没有这个意思,仅仅将她当作自己的妹妹,亦或者他的学生。
这无异于变相的拒绝。
她心底突然一凉,死死盯着周誉,憋红了一双眼睛。
就是这时候,归要从外面进来。冉冉不知何来一阵心虚,躲在了柜子后。
她缩在那方角落里,听见周誉一如既往温和有力的语气,同归要交代着课后细节。
她一怔。
为什么会在那一刻忽然觉得,周誉待她与待他人其实没有太多分别?
是否是她的爱意为他添上了许多滤镜?
冉冉一时愣怔在那里,回想着这些年来两人相处时的细节。
不,不一样的。
周誉待她一定是更好的。
她缓缓蹲下去,像是在极力替自己找补借口,却又说不上到底哪里更好。
他好像对谁都这样好。
冉冉抬手抹了抹眼眶的泪花,动作小心翼翼,怕花了今日这番为见周誉而精心化的妆容。
小姑奶奶被捧着长大,可从没受过这种委屈。
是以今日周誉说了两句话,便叫她委屈得不行。
外面的动静渐渐停了,归要礼貌道谢,抱着一沓资料离开了办公室。
冉冉蹲在原地没急着动,将那些不争气的委屈泪花一一收拾妥当后,一转头,看见一双鞋出现在她的视野。
男人微微提了提裤腿,单膝蹲下与她平视。
冉冉也抬起头。
两人在逼仄的空间无声对望,仿佛一场无声的较量。
终于,她从周誉的眼中读出一丝不忍。
大抵是她现在这副落魄小狗的样子实在令人心疼,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妹妹,他还是心软了。
“你年纪还小,多接触接触其他人,兴许不会这样误会。”
这样的话已经是明示。
他将她对他这几年的喜欢,定义为“年少懵懂的误会”。
还是那样温和,还是那样理智。
京城十月的天气开始转冷,窗外路过的学生们都套上外套。冉冉臭美,今日为了见周誉只穿了件单薄连衣裙,为了不叫他觉得自己年幼,稚嫩的脸蛋还勾着精致的眼线,脚上踩着一双银光闪闪的高跟鞋。
这副装扮的确成熟不少,清纯、妩媚,是令男人们最难以拒绝的模样。
周誉盯着她的脸半晌,少女杏眼微撑,粉唇轻撅紧抿,湿红的眼眶中透着浓浓的倔强与不甘。周誉指尖微顿,却依然礼貌地出声:“需要我送你回宿舍吗?”
这是他为二人留的台阶。
冉冉只能顺着往下。
越下,越憋闷。
周誉极其聪明地将两人的关系控制在一个合格朋友的范围,不让她逾半分规矩。很多时候冉冉不死心,想打破两人之间的距离,为此绞尽脑汁创造了无数机会,但都被周誉非常巧妙地规避。
冉冉气恼过,骂人的时候也语无伦次。
说周誉你这个闷葫芦,快三十的人没谈恋爱,性认知会有问题的你知道吗?!
事实证明激将法对周誉没用。
这个人,情绪稳定得可怕。又或者说,她白冉冉不是那个叫他情绪波动的人。
她醉酒的时候难受过,比清醒的时候更难受,抱着归要哇哇大哭,但任凭对方怎么问,她都没松过口。
似乎也承认周誉说过的,她这样的行为的确不太负责任。
却依然这样不负责地、任性地肆意妄为。
从某种方面来说,周誉没有狠狠苛责她了断关系,而是与她理智周旋,已经算很给她面子。
冉冉永远都记得那是京城的一场雪后。
那一夜她和归要两人在宿舍里看完了一部电影,叫做《地球最后的夜晚》。
这片子讲诉了男主人公小时候被妈妈抛弃,长大后又被心爱女人抛弃的故事。大概是文艺片爱好者的狂欢,冉冉作为一个普通观众,只觉得挺无聊的。
看完后已经夜深,校园寂静无声,而归要沉默很久,最后抬头望天花板,有些无语地评价了句:“不好看。”
冉冉笑开。
俩“臭味相投”。
后来二人歇下,聊了很久的天。
归要沉静内敛,在性格方面与周誉有诸多相似,主动挑话题的任务便落在了冉冉头上。而这个年纪的女生心思活跃,对未来有许多好奇,包括男女之情。
冉冉问归要:宝贝儿,第一次情窦初开是在什么时候?
归要想了想,说是在高中。
冉冉哎哟一声,笑眯眯地八卦:“什么人儿啊?让我们家要要情窦初开了?”
隔着一道薄薄的床帘,归要迟迟没有说话,是冉冉以为她睡着了,准备直接掀帘查看时,方才听见她轻声说了一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呢。”
可惜冉冉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个“很好”的男人。
她不信:“有多好?”
“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再遇到。”
这辈子啊……
这辈子挺长的,谁知道呢?
冉冉翻了个身。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没有声音再传来,冉冉悄悄爬起身,查看邻床的姑娘,发现归要已经睡得深了。
于是她又蹑手蹑脚地下床,溜到楼道,在通风口坐下后,给周誉拨了个电话。
虽然他们如今的关系被她搞得有些微妙,但她还是想给他一个新年祝福。
那通电话隔了很久才被接起。
冉冉举着电话有点儿冷,往角落里缩了缩,裹紧衣服取暖。等到那边终于被接起后,冉冉扬起笑,张开嘴——
“周誉,你快看那里!”
伴随着听筒里的那一道女生,那一刻冉冉的心口也被撕开一个大洞。
京城的风雪灌入衣领,也灌入心底。
张开的嘴、没能说出口的话,连同手臂一并被僵住。她举着电话,差点忘了这是自己主动打过去的一通“不合时宜”的纷扰。
那个声音很熟悉。
她很轻易地想起这是高中那年从周誉的电话中听过的女声。
她甚至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也没有同对方有过很深的交道,却如此强烈地反感着对方的存在。
周誉同那边打过招呼,而后转头来与她说话。
冉冉怔然望着对面空荡荡的楼道,听见自己干涩难堪的声音:“周誉,她是你的准女友吗?”
周誉顿了顿,才轻道:“别瞎问。”
他竟没否认。
冉冉愣愣,又问:“你会和她在一起吗?”
周誉没有再回她。
一滴热泪猝不及防地划过脸颊。
她尽力稳住自己的音色,直言问道:“是为了想摆脱我,还是真喜欢?”
这个问题,周誉依然没有给她答案。
冉冉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那天挂了电话,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彻夜未眠。
她这个人,真的没有表面上那样死皮赖脸。作为一个正正经经的姑娘,也有最基本的自尊,遇见不好的事情会骂,遇见不好的人会躲开,遇见不好的感情,也会慢慢思索、反思、定论。
那一晚她很难过。
她就是觉得……自己一直行走在荒芜的黑暗之中,她知道周誉就在身边,可她总看不清他。
从遇见周誉的那一天起,她将自己所有感情都投入,到头来却成为别人眼中的“小女孩儿一时兴起”。
真的是一时兴起吗?
她曾经挥笔在笔记本里留过痕迹,满满当当的,全都是——
“周誉”。
周誉,你看看我吧。
黑夜里,她长长叹出一口气,食指挑开眼角一抹咸泪。
再后来,她因为周誉而失魂落魄。
她的世界好像灰暗了许久许久。
直到那一天。
那天,她一个人走在校园林荫大道,烦闷地翻看她同周誉越来越少的聊天记录,走着走着,忽然被一颗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篮球砸中。
奶奶的!
砸的角度可真特么刁钻,正好砸她肩胛骨的位置。
她疼得火冒三丈,一脚踢开了那球,吼道:“滚远点!”
跑上前来捡球的那个男生被她吼得呆在原地。
“肇事”的篮球也可怜巴巴地被踹到一边,哒哒哒地几下,滚到了某处角落。
冉冉没好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被吼的男生跑到远处草丛捡回球,对着她背影一步三回头。
“张铭阳,让你丫捡球呢,嘛去了?!”
男生笑了,终于收回眼,手上开始松松垮垮地运球,一口懒散京腔吊儿郎当。
“没。”
男生抬手投球,三分线外精准入框:“就是碰见一小姑奶奶。”
大概就是这一年,要要遇见孟聿峥,冉冉遇见张铭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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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