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见 第4章 04

“……”

田春山举着手里的本子，在祁寻眼前晃了又晃，最后摇了一下人的肩膀，祁寻才微微抬眼，看向他。

田春山无法理解，翻过本子，重新写字。

【你在想什么？】

祁寻轻捻了下掌心，上头好像还残留着周今逢的体温。周今逢的体温很高，他从小就不怕冷，所以哪怕隔着衣物，他都能够感觉到他那具身躯有多么滚烫。

就像是他整个人一般，如同太阳明媚耀眼。

他抬手压在周今逢的肩胛骨上时，感觉有点奇怪。

周今逢好像又比之前长得要结实了一些。

他和田春山因为是搭档，所以经常需要拥抱，他也不止一次因为舞蹈动作用手压过田春山的肩胛骨，田春山也锻炼得很好，但手感是不一样的。

他哥……好像带着田春山没有的压迫感，会让他无端有点紧绷。

祁寻有些不解。

他的身体在害怕周今逢吗？

不应该啊。

他很清楚周今逢不会伤害他。

还是说，是因为太久没有被他哥抱过了，所以他忘记了他的拥抱是什么感觉，才会如此？

祁寻想不明白。

他冲田春山轻轻笑了下，用手语说没什么。

田春山看得懂手语，也会一点，不过不算精通。

见他说没事，他就将本子翻回那一页，拿笔点了点，又低下头给祁寻看。

【我的新义眼！是不是超级好看！】

田春山之前的义眼一个海蓝色的，做的也是大海的模样。

那是老师云思飞送他的第一个义眼，造价不菲，但很漂亮，田春山喜欢得不行，拍了好多照。

这个义眼是云思飞送他的第二个义眼，是按照田春山想法定制的一枚暗红色为主调的义眼，里面还有金色和蓝色的闪粉流动，非常漂亮。

所以祁寻弯起眼笑着打手语：“很漂亮。”

他问田春山：“我可以不可以拍给我哥看看？”

“当然可以！”

田春山一激动，就用嘴说了话。

他稍顿了下，忙点头然后写字给他看：“快拍！让他看看哥的新义眼有多酷！”

——田春山确实比周今逢还要大两岁。

祁寻拿出手机，找好了角度，还跟田春山换了位置，在最能显现出这只义眼的美丽的地方拍下了照片，发给了周今逢。

【祁寻：师兄的新义眼】

大概因为这个时候刚好周今逢下课了，所以周今逢秒回了他。

【哥：好酷！！！】

【哥：这小子耍酷的途径又多了一个！】

田春山看见了，田春山轻嘶：“这小子怎么说话的啊？我用耍酷吗？我本身就长得很酷好吗？”

祁寻莞尔，把他写的字拍给周今逢了。

【哥：[给爷整笑了.jpg]】

祁寻被这个恐龙玩偶咧嘴笑的表情逗得笑得更深，嗓子里也发出了些音节，很像孩童的那种笑声。

——他听不见，所以他无法被外界的笑声潜移默化感染，他的嗓子里，只能发出小孩子学不会话时最原始的那些声音。

也是因此，祁寻的声音总是清脆又带着空灵感，像是风拂过风铃的感觉。

他们聊了几句有的没的，还是祁寻跟周今逢发消息说自己要练舞了，才结束这场两个人打字三个人聊天的对话。

周今逢躲在厕所里看着祁寻最后发来的拜拜，心里有点酸涩。

觉察到喜欢祁寻的那一刻，周今逢甚至提出过自己也想学舞，还想加入祁寻所在的舞团。

结局是林文宜骂他神经病，祁寻也无奈地跟他说他现在来不及了。

但是……

他真的很想每天都能看到祁寻。

以前他看田春山和祁寻排练或是表演，只会觉得我弟真厉害。

现在他再看，就会恍惚间想要是自己在那个位置就好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借着表演去拥抱祁寻，去将祁寻托起，把他往高处送，又将他拉下来揽入怀中。

周今逢甚至会做这样的梦。

梦见自己成为站在祁寻身边的搭档，与他在舞台的光下共舞，用肢体语言互诉情肠。

他真的有后悔过小时候没有跟祁寻一起学舞。

不然现在和祁寻一起排练的说不定就是他了。

周今逢郁闷地点开祁寻的动态圈，看了会儿祁寻发的动态，才勉强缓解自己心中复杂的情绪。

祁寻很喜欢发动态，他的动态里，三分之一是舞团，剩下三分之二，几乎都和他有关。

偷拍他看书睡着了、站在家里拍他出去晨跑、拍他大口吃饭宛若饿鬼在世的模样、拍他的成绩单……

长大以后，尤其是意识到自己喜欢祁寻后，周今逢就经常会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觉得他和祁寻的距离好像疏远了许多。

但看见祁寻的动态圈时，他又觉得没有。

祁寻还是什么事都会想着他。

无论好的坏的，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他。

他们之间没有秘密，唯一的秘密就是周今逢喜欢祁寻。

.

祁寻是在距离高考还有最后一周时回到学校的。

即便是私立学校，这会儿学生们也都是个个埋头苦读。不过祁寻和周今逢读的国际班有点不一样，班上的学生接受的教育本来就有那么一点不同，要学习的外语可不止一门，高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接触金融、股票这些了。

在这个班里的，都是有钱人，都是家里有产业的。

这也是为什么周今逢的狐朋狗友总是斩不断。要不是周今逢跪着发誓保证自己绝不碰黄丨赌丨毒，林文宜真会为了他好给他送军训化管理的公立学校去。

然后周今逢就会连和祁寻一个学校都不行了。

祁寻到校门口时，才给周今逢发消息，说自己到了学校。

正好这个时候班上在上课，还是做试卷，周今逢感觉到桌肚子震了震，却看不了手机，有点焦急。

祁寻也没有说站在校门口等，给保安出示了学生证后就直接进去了。

他直接进教室，走到门口的时候，班上的人就注意到了他，连带着老师也注意到了。

祁寻听不见，所以他斟酌着力道敲了敲门，示意“报告”。

老师弯眼看他，用笨拙的手语示意他快进来，回到座位上去。

祁寻就点点头，在周今逢幽怨地注视下，坐在了周今逢旁边。

周今逢仗着别人看不懂，光明正大地开小差打手语，问他：“说好的我去接你呢？”

祁寻略微敷衍地安抚人：“你在上课。”

周今逢咬了下后槽牙，还没再做什么，讲台上的老师就咳了咳：“知道有人关心弟弟啊，一两下差不多了，上课呢。”

被点了的周今逢没觉得丢面子，就是心里有点郁闷气堵。

所以下课后，他坐在座位上没说话。

祁寻不明白周今逢为什么这一次气性这么大，他们以前也经常这样，没接到就没接到，他们之间彼此都无所谓的。

怎么今天……

祁寻动动手，刚要扯扯周今逢的衣袖，好好哄一下人，班上却又有人围了过来。

“祁寻！”

对方先喊了一声，因为祁寻听不见，所以他伸手在祁寻面前晃了晃。

祁寻下意识地先看过去，就见对方亮出了本子，上面写着：【我们准备高考结束后弄个毕业晚会，你来不来？】

祁寻轻眨眼，点点头，拿起笔在纸上写：【好啊，在哪？】

“到时候定地方。”

另一个女同学说，又想起祁寻听不见，忙跟身边人道：“杨道你快写给祁寻看。”

杨道提笔唰唰飘出几个字。

祁寻看了后，又点头。

杨道就笑眯眯地跟周今逢说：“周哥，祁寻来哦，你确定你不来？”

祁寻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有些困惑地看向周今逢。

就见周今逢好像不是很高兴地瞪了杨道一眼：“他不去！”

杨道：“不是，周哥，祁寻自己答应的。”

周今逢看向祁寻，飞速打手语：“你不许去。”

祁寻：“？”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周今逢。

为什么？

周今逢：“他们还请了三班的王意！”

祁寻微怔。

他是知道王意的，王意是一个喜欢周今逢的女生，跟周今逢表白闹得轰轰烈烈，就连老师都知道了。还找了两个孩子谈话。

周今逢见到王意就头疼，都要躲着走。

所以想也知道，杨道他们肯定是故意想看周今逢笑话。

因此祁寻慢吞吞地打手语：“那，我去，你不去就行了，不是吗？”

周今逢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像是不敢相信祁寻“说”出了什么样的话。

祁寻对上周今逢的视线，微微顿了下，也觉得自己这话不太好。

所以他再度抬手，想跟周今逢说对不起，也想告诉周今逢可是自己想去毕业晚会。

他们班上的同学对他都挺好，而且…这是他的高中生活。

他不想缺席什么，也不想留什么遗憾，他更想跟他们一起玩。

这也是为什么每一次月考，祁寻能够赶上的话，都会尽量回来考试。

他还会把每一次发下来的成绩单收好。

这是他的人生。

可他还没跟周今逢“说”，周今逢就恶狠狠地瞪了杨道一眼，大有几分我记住你小子了的意思：“我也去。”

他还打手语跟祁寻说：“我也去！”

祁寻稍停。

那头杨道被周今逢瞪得也不敢得意了，怵了一下，就在周今逢要杀人的视线中打着哈哈夹着尾巴走了。

祁寻望着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的周今逢，动动手，轻轻扯了扯周今逢的衣袖。

周今逢看向他，祁寻抬起手：“……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担心我的。”

他认真地跟周今逢说：“哥，我已经长大了。”

他以为周今逢是怕他出事，所以才跟着他去。

周今逢总是这样看护他很紧，不放心他。他第一次去舞团的时候，周今逢就跟着坐在舞团里待了几天，比他还要早摸清楚了舞团里每个人叫什么、年纪多大、家住在哪，甚至还加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可他这话出口，就直接砸得周今逢脑袋一嗡，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扣住了祁寻的手腕。

……祁寻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长大了，所以他不需要他了？

他长大了，所以他不需要他们家的资助了，他要离开？

周今逢的力气有点大，祁寻轻拧了下眉，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周今逢紧紧抓住的手腕，抬眸看向周今逢，想让他松开，却对上了周今逢压抑着阴霾的眼眸。

周今逢是真的长得很帅。

他的五官深邃，无论是笑着还是不笑时，都充斥着压迫感，会让人觉得危险。

只是祁寻从没觉得周今逢有多嚇人。

可这一刻，祁寻却无端有些发怵，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慌乱在蔓延。

就好像扣住他手腕的不是周今逢的手，而是一条剧毒的蛇。

祁寻抿起唇，又无意识地动动唇，嘴里发出了单调的音节。

他听不见，不知道自己发出了声音，但周今逢却能够在课间的喧嚣中清楚地捕捉到这一声带着茫昧的声音。

瞬间就让他浑身的刺都收敛了起来。

他松开了祁寻一点，又看着祁寻的手腕，小心地摩挲了下他留下来的红痕。

周今逢低着头，借着遮掩呢喃了句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的话。

然后再抬头时，就是松开了祁寻，用手语跟他说对不起：“弄疼你了？”

大概是因为茧，周今逢刚刚摸过的地方，很痒。

所以祁寻摇摇头：“没有。”

他问周今逢：“哥，你怎么了吗？”

周今逢也摇摇头：“没事。”

他慢慢打手语，把他和祁寻之间唯一的秘密藏在谎言中：“我只是不喜欢你说那话，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永远……是你哥。”

天知道他做这句话的动作时，心里有多酸涩。

可他更想要把下一句话告诉祁寻。

“你永远可以依赖我。”

不要离开他。

不要不依赖他。

他已经享受了十一年祁寻在身边的日子，他无法接受以后回家，家里会没有祁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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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