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海上星 第4章 第 4 章

人走后，陈玉奴便溜进来，坐在苏海对面盯着他看，苏海被他看得不自在，抬眼看小师兄：“怎么了？”

“那个韩公子怎么来找你了？刚刚我们没敢拦他。”陈玉奴好奇心满满。

苏海瞎编着说：“看我戏唱得好，来交流心得。”

“就这样？”

“小师兄，明天你要唱得段，练过了吗。”苏海转移话题。

“练过啦练过啦~”陈玉奴摆手，又打算追问，“周水师兄呢？”苏海堵住他的话。

陈玉奴闻言撇嘴，满脸不高兴。

苏海看他神情：“你们发生什么了？”

“这个大师兄，放着去上海那么好的机会，偏偏留下来，然后我就发脾气不理他。”陈玉奴气不过，折腾着手里的帕子。苏海知道他们的情况，如果周水走了，陈玉奴就真的只剩自己一个了。

“他可能只是舍不得你.....”苏海安慰道。

陈玉奴低声说：“我就怕他还把自己当陈家的下人，觉得我这个小少爷离开他活不下去。”

原来陈玉奴从前家中是富商，后来做生意失败，父亲自杀，母亲病逝，剩下个小少爷从小养尊处优，周水带着他找到陈家从前的朋友，杜钱生，让他收留两人，就这样两人相依为命。

这个是他们二人的私事，苏海不好多说，只得沉默。

到了出发那日，苏海坐上去往上海的火车，只带了一个小箱子便踏上路程。

杜老板只说随后到，让他先行一步，并给了他一封信去到荣春堂给荣老板。

周水和陈玉奴来火车站送他，见陈玉奴还有点别扭，但是比之前好多了，大概快和好。

“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小师兄才是，别不听大师兄的话，两人老是闹脾气。”苏海说着说着觉得自己有点唠叨，停下来便看到陈玉奴一脸笑眯眯：“好啦好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小海好像管家婆。”苏海笑着捏了下他腰间的软肉，看向周水微微点头，便不再多说，转身登上火车。他有点恍惚，回头去看这座城市，记忆里他从来没有离开过青云城，现在自己居然已经离开了，那些前世发生的事情是不是随着自己的离开，也能变淡甚至遗忘呢。

苏海少有的感觉到茫然。

“让让，站这碍事呢。”一个妇人背着东西见他站着不动便不耐烦地喝道。

苏海回过神，退开位置。

“小海怎么了？看着好像不太开心。”陈玉奴蹙眉看向他。

“其实我以前就觉得，小海好像有什么心事，他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地方，还以为他离开的话会开心点呢。”周水看向陈玉奴，这个孩子一直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他摸摸陈玉奴的头发。

“我还生气呢，别摸我。”小孩的脾气上来鼓着脸颊。

“嗯。”周水放下手。

“他到上海了？”韩昭军放下报纸，管事低声说：“老爷已经知道了。”

他端起茶杯，吹了下热气笑道：“知道才好，分散下他的注意力，不然总想着来操心我的事。”

管事知道他指的什么，便不再多言。

木门被敲两下。

“进来。”门被推开，摇曳生姿的女士慢慢走进来，管事俯身说：“那属下先走了。”

“何小姐怎么有空来韩某这里了。”韩昭军拿过一个空茶杯，倒上茶水放在对面座位。

何蕊笑道：“咱们好歹也是同事一场，韩公子一声何小姐未免也生疏了些。”

见青年笑而不语，便转移话题：“我是来祝您高升的~韩主任调到政委那里，可不就是平步青云了吗。”慢慢端起茶水。

韩昭军苦笑，轻轻摇头：“不过只是借势上位而已，看得是我姓韩，可不是我的能力。”

“韩主任，能借势上位，也是能力的一种啊，您谦虚了。”

两人打着官腔，韩昭军淡淡地说：“况且我走了之后，就是何小姐到这里来坐了，也恭喜下您。”

“这事没定呢，您这么快祝贺我，那就借您吉言了。”何蕊掩唇轻笑。

两人突然安静了会，何蕊轻声说：“能请韩主任吃个饭吗，也算是祝贺了。”

韩昭军看着面前的女人，看得对面的人慢慢开始坐立不安。

“那就请何小姐择日吧。”韩昭军笑道。

何蕊松口气，便道谢一声后离开房间。韩昭军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他玩着手上钢笔玩味地琢磨着这个女人的来意，她爹是上海财政部的次长，也就是快和自己成同事了，这个时候让自己女儿来找他.......而且何瑞平是和日本人走得近。

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管事说：“苏先生的戏已经排下了，明天下午。”

“他人在哪。”

“下人说他进了屋就没出来了。”

“知道了。”韩昭军平淡地说。

见韩昭军不再问，管事便关上门。

第二日，上海市里最大的戏院便张贴了几个名角的照片，街头巷尾一时间堵住门口，一票难求。

而韩昭军这边早早便有人安排好座位，接过下人递来的大衣，坐上黄包车便听到儿童嬉笑着喊下雪了，他仰头看了片刻：这是上海今年的第一场雪。

来到戏院门口，已经是人满为患了，戏台上的乐师们在调试乐器。

韩昭军见到几个老熟人，颔首示意，抬眼看了下上面的包厢便俯身问一边的童子：“陈老板的包厢在哪里。”童子抬手示意，韩昭军往楼梯走去。

“陈老板。”

陈啸生闻言转身，眉开眼笑着说：“这不是韩家小子吗。”身边几个商界人士也聚了过来。

“给大家介绍下，这是韩大老板的大儿子韩昭军，我的好侄儿，在政府那边办事。”

其他人一听便纷纷夸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

人散了后，陈啸生揽着韩昭军的肩膀坐下问道：“现在升了？”

“只是替委员办事而已。”

“咱们这些老家伙可就指望你们了，况且能传话到他们那里去的又有几个人，小子别谦虚。”

陈啸生递了一杯茶给他：“可别把你爹那套虚伪套词落我这，年轻人该气盛就气盛，学什么老成口气。”

韩昭军笑着谢过，二人话语间戏已开了。

戏到精彩处，满堂喝彩声，陈啸生看了一会忽然说：“台上这碧莲公主很是眼生啊。”

韩昭军已经看出来是苏海了，只是笑道：“大约是外头新贴上的青衣，苏先生。”

“不错，是个会唱的。”见陈啸生并无不满，韩昭军不多说。

戏落幕后，只看戏的人便离开了，还有的商界和政界人士留下来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宴会。

后台，众人忙着卸妆，已经弄好的苏海安静地坐在一边等着前辈们一起出去。

“你是苏海？”苏海闻言抬头，忙站起身：“尚先生。”

尚小云是一手撑起这个班底的大人物，也是他同意苏海进荣春堂。

“今日你唱得不错，往后可要多多指教了。”

“能得前辈的一句不错，已经是晚辈的荣幸，是苏海要向您请教。”苏海面上温顺。

“是个不错的孩子，老尚可算后继有人了。”旁边人哄笑着。

尚小云笑着骂他们一句，又看向苏海问道：“我记得青云城有个叫苏笑侠的？”

“是我父亲，已经去世了。”苏海垂下眼。

“是我不好提这事，只是我记着你父亲的戏也唱得好，可惜一直无缘再见。”尚小云轻轻拍他肩膀。

“哎别说了，外面人在催了，咱们出去吧。”身边一个人说道。

尚小云亲热地揽住苏海肩膀：“外头的人给你介绍介绍，都是上海里有头有脸的人。”

韩昭军接过一杯红酒，漫不经心地打量周围，却见到苏海被一个人牵着走出来，便被几个人围着开始说话。他看了一会，便走过去。

“苏先生，好久不见。”苏海听到这个声音，愣了下抬头看过去。

韩昭军嘴角淡淡的笑意，看着他。

“怎么？韩先生认识苏海吗。”尚小云询问。

“机缘巧合罢了，是吧苏先生。”韩昭军拿过一杯红酒递给苏海，苏海不好拒绝便接过。

“嗯，这里见到韩先生也是意外。”苏海小口抿着红酒，又不能表现出不喜欢这味道，细微地蹙了下眉头。韩昭军见到他这个表情，顿了下没有说什么。

宴席表面看上去热热闹闹的结束了。

“对了，你现在有地方住吗？”尚小云问道。苏海点点头，眼角瞄到窗户外边在下雪，眼睛亮了下。

和其他人告别后，苏海走在街头，积雪堆在路边，和垃圾混在一起变成了污水，他怔怔地盯着它流入下水道。

“发什么呆。”韩昭军在他身后问道。苏海转过身，微微抬眼去看他。

苏海的脸看上去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喝了酒的缘故。

打量了他上下，韩昭军问道：“不冷吗？”苏海蹙眉感受了下，慢慢点头。

韩昭军看了一眼周围没什么人，便松开自己的围巾，套在他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