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海上星 第2章 第 2 章

苏海盯着镜子里头的自己，慢慢拿起眉笔开始勾勒。

“你不像是第一次画，挺娴熟。”

已经画好的周水坐在一边的椅子，看着他。

苏海笑了下说：“我爹是学唱戏的，小时候经常缠着他教我。”

“所以一开始来找杜老板，是想跟你爹一样吗。”

听到这话，苏海停住手。

“苏海是苏海，我爹是我爹。”

周水无视他的语气说：“你知道今天杜老板打着什么名号吗，苏笑侠的儿子第一次登台唱戏。”

苏海想了片刻笑道：“那我应该感谢死去的爹，还能为自己的儿子做点什么。”

他抬手继续画：“况且杜老板是商人，最能吸引别人什么，他就越会往上加，周水师兄该习惯了。”

周水听不出来他这话是真是假。

无奈说：“你跟两年前刚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苏海一笑：“多谢师兄夸奖。”

周水瞥了眼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我没夸你。”

一个人悄悄探头看他们说：“师兄和小海准备好了吗？”

来人叫陈玉奴，年纪比苏海小，辈分大，苏海便叫他小师兄。

苏海画完最后一笔，回头说：“还剩下衣服。”

玉奴眼前一亮：“小海真好看。”

面对这样真诚的夸奖，苏海久违的有些羞涩感。

“衣服我帮你们换吧！”

换衣服的时候玉奴悄悄地和他说：“今天那个袁老板还会来。”

苏海伸手顿住。

没想到过去快三年了，那个人的心思半点没歇下，这样也恰好。

“嗯谢谢小师兄告诉我。”

玉奴握拳说：“欺负小海的人我都记着呢。”

“好了吗，师傅该来催我们了。”周水不爽地看着他们说悄悄话。

苏海伸手搭在玉奴肩上，笑得仿佛狐狸一般看着他。

周水噎住，转身走出去。

苏海见好就收，不逗他了，便拉着玉奴走出屋。

戏台上已经落了一幕戏。

杜老板走到前头朝贵客们笑着说：“接下来是咱们的重头戏，各位可别走眼了哈。”

“王宝钏。”

前头书生一曲落，便听清亮，柔婉的声音响起。

“丫鬟——引路花园~”

青衣打扮的苏海缓缓踱步走出。

“银光耀眼雪初晴~”

“新春天气也宜人~”

台下瞬间掌声一片，有人当即叫好。

长达一个多时辰的戏，落幕叫人恋恋不舍。

台下已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杜老板，快将你的新招牌请出来，让我们大家开开眼？”

一个公子哥吊儿郎当地说。

杜钱生赔笑：“各位爷稍等哈，小海还在卸妆呢。”

“来给杜老板介绍下，从上海来的韩家大公子，韩昭军。”

一个温文尔雅的西装青年朝杜钱生微微颔首。

“韩大公子回国可是头回看，可将人给惊艳了一把。”

“柯明。”韩昭军看了那话多的人一眼。

“能得韩公子的青睐，是咱们小海的荣幸啊。”

韩昭君笑道：“那人叫小海吗？”

“姓苏，名海。”不轻不重的声音应了这话。

换了身长衫打扮的苏海走过来，向他们微微点头：“见过各位爷。”

来人面容秀丽，头发只是简单一挽便可见其出水芙蓉之姿。

“小海！”突然有人叫他。

苏海顿了下，缓缓回身。

袁培手上拿了束白百合，急匆匆地走过来。

“抱歉，没能来看你第一场戏，送给你，祝你万事如意。”

“谢谢袁叔叔。”

这声袁叔叔叫得袁培脸上笑容顿时僵住。

苏海接过花便侧过身朝众人介绍：“这位是我父亲的好友，袁培。”

“袁先生和我前几日才见过。”韩昭军突然道。

袁培才发现韩昭军也在，便走上前同他握手：“韩公子怎么也对这个有兴趣了，我还以为你只看音乐剧什么的。”

韩昭军轻笑道：“袁先生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

苏海沉默地注视着二人。

韩昭军突然看了他一眼。

两人目光相触，苏海先移开目光。

几个人便开始聊起生意。

一旁的柯明搭着韩昭军的肩说道：“说起来杜老板想去上海发展，让我引荐下，哎我个败家子能认识什么人脉，帮个忙呗。”

韩昭军平静说：“我能有什么人脉。”

“吃人嘴短嘛韩公子。”柯明意有所指。

“前些日子，青帮不是在上海弄了个荣春堂吗。”他漫不经心地说。

韩昭军微微点头：“再看看吧。”视线落在那个用花掩笑的少年身上。

“作为赔礼，我请你去吃饭吧，最近新开了一家酒楼，里头有你爱吃的菜。”

袁培语气里带几分热切，听上去格外真诚。

身边的周水看了那袁先生一眼，遂笑道：“师弟他日常苦练工，甚少出门，若是师弟兄几人一同出门，他或许会安心些。”

苏海紧跟话尾：“那先谢过师兄，袁叔叔。”

“你就等着这茬，谢什么。”周水淡淡的说。

外人看来三人有说有笑，和乐融融。

“虽说是叔叔和朋友的关系，可这袁培对苏海真不一般。”柯明见韩昭军看着那三人，便说一嘴。

“怎么不一般。”

柯明坏笑道：“有心思了吧？”

“别贫。”

“你懂的，小老婆嘛，虽然苏海是个男的，一开始袁培可是要把人家带回去做养子的。”

“一开始，是什么时候。”

“苏笑侠死了之后，袁培就找上杜老板这里。”柯明懒懒散散地倚着桌边。

“柯明，你爹估计快被你气死了，正事半点不知道，这些暧昧不清的事情倒是一清二楚。”

韩昭军放下手中的杯子。

“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跟我不对付，他要做的事情既然不对我心里，我不干涉他，他也别来干涉我。”柯明眼神瞬间冷淡，语气也变了。

他瞧这神色，心里大概明白：“劝不了。”

“韩大公子，我爹是个商人，眼里只有钱，他非要为了钱去当汉奸，谁也拦不住。”

韩昭军沉默地拍拍他的后背。

“什么时候回上海？”柯明移开话题。

“得和洪老先生签完合同，再呆上四五天。”韩昭军松了下领带，看一眼怀表。

“怎么？有事吗。”柯明注意到他的动作。

“嗯，杜老板那边，你跟他说能成。”

“行，谢了。”

苏海注意到他们的动作，见韩昭军直直朝自己走来。

“韩公子。”苏海礼节性地招呼。

没想到韩昭军握住自己一只手，轻轻地吻在手背。

他含笑道：“苏先生，有缘再见。”

周围人傻眼，苏海也愣住，回神慌忙抽回手：“有缘再见。”

柯明朝这里吹了个口哨。

韩昭军不管众人异样的目光，淡然地走出去。

“听说这是外国一种礼节，韩公子是想对苏先生表达敬意吧。”有人出来打圆场。

周水古怪地说：“敬意啊.....”

一边的苏海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不动声色地掐了把他的肉，把人痛的直皱眉。

陆续将客人都送走后，两人走向里屋。

“杜老板。”二人齐声。

“今天我让柯公子问了，你们要跟我去上海吗。”杜老板摘下眼镜，没有看他们两人。

苏海没有犹豫道：“我去上海。”

杜钱生抬眼看没有说话的周水：“你呢。”

“我留在这里。”周水顿了下说道。

杜钱生摆手：“给你一晚上再想想，别以后悔了没地方哭。”

周水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二人走出去后，一直没说话，苏海突然说：“因为小师兄吗。”

走在前面的周水停住脚步。

天已经黑下来了，看不到他的表情，苏海也想象不到这个平日里看似稳重的师兄会有什么惊慌的表情。

“别跟他说........”这个唱武旦的男人，此时的声音很低，像哀求一样。

苏海叹气：“不管你们了。”

到了袁培邀请他们去酒楼的日子。

“真的是去那里吗！”对比起其他两个人的表情，小师兄倒是很开心。

“听说是西洋人开的餐厅，里面还有水晶吊灯欸！”他回过身看跟在身后的苏海和周水。

苏海抬眼笑道：“嗯是西洋人开的，听说很好看。”

“这几天你们两个人怪怪的，是碰什么事了吗。”陈玉奴蹙眉问。

周水和苏海交换了一个眼神。

“能有什么事，只是想着下次的戏，杜老板会怎么安排。”

周水笑道，伸手按住他转过身。

陈玉奴眨眨眼：“哦....”

话语间，他们便到了目的地。

袁培早早站在台阶上等他们了，手上还捧了束花。

陈玉奴无语片刻，偏头对苏海悄声说：“天天捧个花，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苏海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周水先一步道歉。

“哪里，是我来太早了。”袁培走前一步，将花递给苏海。

苏海歉声说：“袁叔叔，小师兄对花起红点，能先帮我拿着吗。”

“好，我们先进去吧。”袁培温和地笑着看他：“菜我都已经叫过了，是小海爱吃的，你们二位若是有忌口的，和我说。”

“谢谢袁先生。”四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去。

准备吃饭前，袁培让服务生送饮料过来，将一杯牛奶放在苏海面前。

“喝酒什么的伤嗓子，小海喝这个吧。”

陈玉奴皱眉想说什么。

“谢谢袁先生。”苏海笑着打断他想说的话，慢慢喝下那杯牛奶。

周水神色也染上不安，看着他喝完。

他们都知道苏海对牛奶有反应，上次不小心喝了一口，吐得天昏地暗。

苏海喝完，像想起点什么，向袁培歉声说：“袁叔叔，您稍等下。”

袁培愣住，见他急匆匆地走出去，站起身也想跟着出去，却被另外二人拦住。

“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呢，您别担心，我去看看。”

苏海捂着嘴，忍着呕吐的感觉，没注意前面有人便直直撞上去。

然后直接吐了出去。

“苏先生这见面礼挺特别的，是在报复我上次的吻手礼吗。”不算熟悉的声音响在他耳边。

苏海还在干呕，呕得眼泪都出来。

韩昭军见他这样不对，便叫住一边的服务生拿杯水来。

温热的水入了喉咙，感觉好很多，苏海忍住那股呕吐感，哑着嗓子道歉：“抱歉，毁了你的衣服。”

他脱下外套，递给身边的下人：“不用在意，你还好吗。”

苏海点头。

“韩公子怎么在这里了。”

韩昭军冷淡抬眼看过去，周水没拦住袁培，沉默地站在一边。

“和洪老先生在这里谈生意，怎么，这家店是袁先生开的吗。”

袁培笑了下：“这倒不是，想来和韩公子遇到几次也算缘分，要不要一起吃饭。”

“好啊。”

这么利落的答应，苏海忍不住抬眼看他。

袁培脸上笑意顿住：“那....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