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记 第5章 第5章

天际破晓，一缕光亮撕裂了黑蓝色的天空。万物复苏，泽被上晨曦淡淡的光芒。

宁静一夜的叶城又回复了白日里的热闹。

青底绿瓦的屋顶上，羽夕鸾一袭白衣如一朵优昙花沐浴在晨光熹微里。她端着半碗花生米，百无聊赖的吃了一颗又一颗，目光却始终落在叶城的码头上未曾离开。

前天刚被暴风雨摧残过的码头还凌乱的散落着破损的货物、碎裂的木材和大量死鱼烂虾的尸体，引得腥臭味阵阵，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会捂起鼻子。

轻捻一颗花生，褐色的眼眸里落入了两个玉似的人影。只见他们从一艘靠岸的小船上下来，非常扎眼的出现在人群之中。其中一人皱着眉，捏起鼻子嫌弃的走下船，而另一人则面无表情的走在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呦，你看那小子长得真俊，比小姑娘还好看。”

“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跟神仙似的。”

路过的人群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一时间竟成了码头上最惹眼的存在，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争相围堵在最前线竟将整条长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羽夕鸾看得有趣，当即撑起头斜倚在屋檐上，细长的手指将一颗花生放进嘴里，兴致盎然的欣赏起来。

“你们都让让。”被人群围住的风凌终于忍不住的高声喊道，语气是那样的不耐烦，他几时被这样围观过。

羽夕鸾噗嗤一下笑出声，挑眉打趣般看着风凌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的样子。

没想到，这讨厌鬼也有今天。

“小哥哥，你能不能.....”有胆大的小姑娘从人潮中钻出，羞红的脸直接把手里的花递到他们面前，“收下这束花。”

褐色的目光倏然一沉，羽夕鸾顺着拿花女子的手看去，只见漓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这时人群爆发一阵激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争相摇旗呐喊。

漓仿若未闻，即不接花，也不予理睬。湛蓝色的眼直接越过了那姑娘，视若无睹的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那姑娘似乎不甘心，又冲过去挡在身前。

这下人群真的炸开了锅，众人开始起哄，催促着赶快收下鲜花。

见此景，羽夕鸾恶狠狠咬了半颗花生米，气不过的重重哼了一下，终是忍不住的飞身而下。

一袭白衣翩然若仙，从屋顶上直飞而下，稳稳的落在地面上，腰间的羽灵发出清脆的响声。

漓嘴角不经意的勾起，又再瞬间恢复。

“小姑娘，人家不收就不要勉强。”说着羽夕鸾随手找了个摊子放下手中的半碗花生，一把夺过那束鲜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嗯，还挺香。”

“你还我！”那小姑娘急的泪眼汪汪，冲过去几欲夺回。

羽夕鸾见她扑了过来，一个闪身轻巧的躲过。当下白了她一眼，口气不善道：“这花本姑娘收下了！”

那小姑娘看着眼前凶巴巴的羽夕鸾，目光又转向漓，跺脚委屈道：“我是送给这位公子的，关你什么事！”

“是啊，关你什么事。人家是送给这位公子的。”有人看不过去了，仗义直言。

羽夕鸾瞪了那个说话人一眼，环顾一圈人群，发现那群女人的眼睛巴巴的钉在漓的身上，那目光赤/裸裸仿佛要吃人。

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受欢迎？羽夕鸾气呼呼的看了眼漓，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莫非这位姑娘也对这公子有意思？”人群里不知是谁发出一阵讥笑，随后引起整场的嗤笑。

漓被羽夕鸾看得心里也不是滋味，知道她是醋了，刚要解释就见她换上了一张笑脸，笑道：“当然关我的事了，他是我的夫君。”

......

这话一出，不止是人群安静了，漓也被惊到说不出话来了，一双湛蓝的眼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

“姑娘说笑吧。我们看着不像啊。”

“我管你看着像不像，他是我夫君，还是你夫君？”羽夕鸾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那人被怼的哑口无言。

送花小姑娘几乎都快哭出来了，她怯生生的对着漓说道：“这位姐姐说的是真的？”

漓暗暗笑了一下，不动声色的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温柔的说道：“夕鸾，不是让你在酒肆等着吗？怎么出来了？”

羽夕鸾撒娇道：“夫君，我等你不到，便来寻你了。”

漓被她逗笑了，一双眼充满了爱意与宠溺，微微低了身子凑羽夕鸾耳边在轻声道：“那娘子，我们去吃饭吧。”

羽夕鸾应了声好，得意洋洋的从那漫天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走过。

他们谁都没有留意到街尾处的那袭鹅黄色衣裙。

“她就是羽族公主？”女子发问，一双眼紧紧等着羽夕鸾。

“是的。”身旁丫鬟样的人答道：“旁边那人应该就是当年和她轰动一时的那个鲛人。”

“是吗？”黄衣女子看着他们手挽手的走进酒肆，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羡慕之情。

明明是第一次相见，但那人的神态身姿却都深深的刻在脑海里。

当他们二人踏进酒肆，喧闹的酒肆瞬间安静如鸡，所有人的眼几乎都栓在他们二人身上了，他们此时就像一道会移动的□□。

“呦，这位漂亮姐姐又来了？”店小二一看到羽夕鸾来了，立马笑脸相迎，在看到她身边的俊美男子时不由感叹道：“这客官长得可真俊，莫非是姐姐的心上人？”

“好眼光。”偷偷瞄了眼身边人，羽夕鸾不由的笑了起来，拿出一锭银子抛给店小二，道：“来个雅间，顺便上点好吃的。剩下的就算爷赏你的。”

“得咧。”店小二顺势接过，躬身道：“二楼雅间，里面请～”

羽夕鸾勾起漓的手臂，志得意满都往二楼走去，临走还不忘对小二吩咐道：“等会还有个跟他差不多的俊俏公子哥过来，也把他领上来。”

店小二回了声是，就去忙活了。

羽夕鸾轻车熟路推开门，走入一间雅间坐下。

漓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你好像很熟悉这里。”

“当然。”羽夕鸾坐下拿起茶杯倒了杯茶，毕竟吃了那么多的花生米的确是渴了，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补充道：“这里好吃的多。”

漓走到羽夕鸾身前坐下，看着她的眼，一本正经道：“那你那声夫君是什么意思？”

羽夕鸾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一口茶直接呛的直咳嗽。

“咳咳....我不是....帮你解围吗？”

“解围？”漓审视她一闪而过的表情，挑眉道：“我看是别有用心吧。”

“怎么？不可以吗？”羽夕鸾对上漓的眼，眼里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你....”真不害臊这四个字被生生咽下了肚。

四目相对，他们彼此间互相看着，虽然各怀心事，但谁都没有将那层窗户纸捅破，继续装聋作哑，装疯卖傻。

这时，雅间的门突然打开了。

羽夕鸾不禁侧头看去，原本想发的火瞬间变成了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羽夕鸾指着眼前乱七八糟的风凌，几乎笑的合不拢嘴了，笑道：“你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

只见风凌头上横七竖八的挂了许多的菜叶子，衣服也被扯破了好几处，一股狼狈不堪的模样，就像是刚刚被打劫过。

风凌气呼呼的摘掉头上的菜叶子，没好气的走进来，瞪了一眼羽夕鸾，“都怪你！”

莫名被瞪了一眼，羽夕鸾立马忍住不笑了，委屈道：“关我什么事？”

“还有哥你也是！”风凌嫌弃似的扔掉菜叶子，坐在漓身旁抱怨道：“你也不帮我，就这么走了！”

漓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自己不会隐匿吗？”

哼，风凌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早知道就不陪你坐船了，吐了一路不说，还被那些人调戏了一番。”

噗，一口茶喷出，羽夕鸾终是忍不住的又笑出了声，指着风凌大笑道：“原来你晕船啊！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风凌气到拍桌，口气不善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没记错的话，她应该被气走了才对。

羽夕鸾知道风凌在想什么，停了笑，挑眉反问道：“怎么？我不能在这吗？又不是你家开的。”

风凌轻哼一声便不说话了。

羽夕鸾懒得搭理他，替漓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不假思索的直接脱口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这话一出，两双眼齐齐落在她身上。

“你....？”漓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抬眸细审羽夕鸾脸上的微表情，“我们只是四处走走看看。”

羽夕鸾低着头，手指轻抚杯口，似是无心道：“那你们准备去哪儿？过了明洲可就不太平了。”

一直未曾开口的风凌紧紧注目着羽夕鸾的一举一动，冷声道：“我们去哪儿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闻言，羽夕鸾抬头狠狠瞪向风凌，心知已问不出答复索性岔开话道：“这小二怎么那么慢，我去催催。”

说完起身跑离，噔噔噔的冲下楼梯。

刚下了楼梯，羽夕鸾就看到之前坐的老位置上坐了一个人，一个头戴斗笠的人。

褐色的眼眸倏然转沉，羽夕鸾悄悄走了过去，倚在他身后的窗户边假装看风景，近乎无声的问道：“她来了？”

那人不说话，站起身，低垂的手仿佛动了动。

“云梦岭。”交身而过的瞬间，羽夕鸾吐出了三个字。

那人也不理，径直扬长而去。

羽夕鸾不动声色的将手中之物塞入腰封处，喊道：“小二，我们的东西呢？饿死了都。”

“哎呦，漂亮姐姐。”店小二端着木托盘急速从后厨跑出，献宝似的，一脸笑容的迎了过去，“这不，这就是给客官您的。”

“好。”羽夕鸾随手拿了个鸡腿，吩咐道：“你给上面的公子送去，他们如果问起来就说我有急事先走了。”

“得咧。定按客官您说的办。”店小二手脚麻利的跑上二楼雅间。

羽夕鸾若有深意的望了一眼，随后走出酒肆。

眼见小二将酒菜都端上了，却还是不见那抹熟悉身影，漓忙问道：“刚刚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呢？”

“哦，那个漂亮姐姐呀。”店小二摆好碗筷，恭敬道：“她让我对你们说一声，她有急事先离开了。”

“什么事那么着急？”漓一听她走了，不知怎的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于是问道：“知道去哪儿了吗？”

“这我哪知道。”店小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个漂亮姐姐经常这样。”

“你认识她？”漓不由的诧异，从他们的攀谈上看来应该是比较相熟的了。

“客官别误会！”最会察言观色的店小二，在男人还未吃醋的时候连忙解释道：“这位姑娘隔三差五的就会过来，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漓不由疑问道：“她经常来这？”

“经常来。”小二如实说道：“有时候会待在雅间，偶尔也会坐在大厅。”

漓问道：“那她平时都做些什么？”

“嗯...”小二想了想，手中不停，“在雅间的时候会像今天这样点一桌子的菜，坐大厅的话她就不怎么吃了，只喝清水，一呆基本就是一天。”

“清水？就干坐着？”

“是的。”小二回道：“哦，对了。她还会点酒，每次都喝好几坛。我们掌柜的每次看她点酒都会胆战心惊的。”

在一旁安静吃菜的风凌似乎也被燃起了兴致，抢在漓之前问道：“这是为何？”

“客官你有所不知！”店小二叹了口气，“那漂亮姐姐每次喝酒都要爬屋顶上去喝。那屋顶那么高，掌柜的就怕她哪次喝醉了不小心摔下来，赔上人命官司。”

“她喝酒...”没想到三百年不见，她都学会了喝酒。

店小二看了眼漓，神秘兮兮道：“我看公子就是漂亮姐姐等的心上人吧？”

漓一怔，道：“你如何看出？”

店小二笑道：“今天漂亮姐姐眼里有笑。”

漓愣了下，道：“之前都没有吗？”

“没有。”店小二摇头，道：“她好像总是不高兴的样子。”

坐在一旁的风凌看了眼瞬间沉下脸的哥哥，连忙对着小二道：“行了，快下去吧。”

店小二也知自己今天话多了，连忙告退离开。

“凌...我是不是做错了。”漓不禁抬头望向窗外，窗外是一片绿色的林子。

*****

云梦山高高的山岭上，羽夕鸾一袭白衣沐风而立，带着清爽气息的山风温柔的吹拂在身侧，衣带纷飞间带动了腰间的羽饰，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原来他当上了汐族长老，怪不得.....沙漓...呵呵有趣怪不得那晚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褐色的眼眸瞬间变得深沉，羽夕鸾突然发声问道：“他们真的启程出发了？”

“是的，就在刚才他们离开了那间酒肆。”紫衣女子站在羽夕鸾身后，低眉恭敬道：“看方向，应该是往司云崖去了。”

“司云崖....中洲和明洲交汇的地方。他们果然去找向彦亭了。”羽夕鸾嗤笑出声，闭着的眼并没有睁开，“这次有妖族的人去吗？”

“并没有。”紫衣女子回道。

一声轻叹，羽夕鸾这才缓缓睁开双眼，将反背在身后的双手拿到眼前。

一张细长的信笺捻在她指尖。

“啧啧，有意思。看来这一步应该这么走了。”羽夕鸾嘴角忽的勾起，似是感叹道：“三娘，你...决定好了吗？毕竟，这牵连到整个妖族的兴衰。”

闻言，名叫三娘的女子身子明显一震，语气带有些愤恨：“他当初为了利益，选择牺牲我的时候就已决定脱离妖族，为自己出口恶气！”

“你想清楚了？”羽夕鸾再一次确认道：“这一步下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不止虎震，整个妖族都难以逃脱。”

羽夕鸾的一番话重重的打在心头，狐三娘眼神倏然转暗，却是异常坚定道：“当初若不是您救我出来，我可能永远都要被封禁下去，永无出头之日。妖族算什么，他们可有真正把我当同伴？既然他们无一人心疼我，我又何必去心疼他们？”

羽夕鸾深吸口气，默了默，良久才言道：“那好，你准备下，告诉寒烟翠——她可以开始了。”

“寒烟翠？”狐三娘抬眼，疑惑道：“找她做什么？”

羽夕鸾叹道：“她和你一样，都有解不开的结。”

“我知道了。属下这就行动。”狐三娘回了声，快速转身离开。

一袭紫衣快速穿速在山林中。

“三族联合？就看你们能不能联起来了？”

羽夕鸾忽的瞥向人族中州的方向，褐色的双眸中闪烁着一丝道不明的危险神色。

淡红的嘴角微微翘起，而后转身离开。一双洁白的羽翼在空中张开，竟是去往了中洲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