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记 第4章 第4章

天际，日出破晓。

羽夕鸾定定的站在屋外，看着沙滩上席地而坐的鲛人，一身浅蓝色的衣衫几乎与大海融为一体。垂落在侧的衣角逐渐被潮水浸湿，长发只是随意的束起在脑后。

此时晨曦的微光照在他的身上显得那么的不真实，如虚幻一般即将消散。

羽夕鸾感到一阵恍惚，忽然用力朝他奔去，轻轻的抱住他。

感觉到有人轻轻靠在自己脊背上，沙漓望向海面的眼更加深邃了，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微不可闻的一声叹，眉宇间画上点点忧愁。

而羽夕鸾似乎未曾发觉，只是闭上眼，贪婪的呼吸着那股属于他的海风之气。

海风缓缓吹拂，轻柔的吹在脸上。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彼此间静默不语。

半晌，一双微凉的大手覆在手上。羽夕鸾只觉得心里软软的，低声呢喃道：“你在想什么呢？昨夜在这里坐了一夜吗？”

沙漓没有回她，微凉的手紧紧握着。

“你怎么了？”羽夕鸾被他握的生疼，眼里多了几分不安：“怎么不说话？”

话落，沙漓忽然用力抓上她的胳膊将她整个身子扯入怀中。

四目交对，两人各怀心思。

“昨夜睡得可好？”沙漓幽深的眼眸牢牢锁在她的身上来回打量，微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刮上脸颊，淡漠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感变化。

“你怎么了？”羽夕鸾豁然对上那双眼，眉宇微皱，“怎么突然问这个？”

“想不想……”说话间，沙漓倏然低下腰，贴近她的脸轻声道：“我陪你？”

如此暧昧的语调，两人之间只剩了一个呼吸的距离，羽夕鸾却只觉得自己如置冰窖。

短暂的沉默，空气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羽夕鸾，我想知道——”沙漓言语微顿，手指流连在清丽的脸上，神色淡漠，“昨日你来这的目的。”

此话一出，羽夕鸾如雷劈一般猛然抬头，惊愕的看向他。

沙漓审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自嘲般笑了笑：“如今你们要同时对抗妖族与人族，双方势均力敌。所以...是不是羽月玮让你来说服我帮你们？”语调不禁转沉

“不是，我不为别的。虽然我们和人族交战不假，我也确实想过...也不希望你们去帮他们，可我....”说到这里羽夕鸾突然反应过来他的异常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她忽然变得有些心虚，不敢再看下去说下去，只能别过头喃喃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真是....”沙漓摇头苦笑，抬起她的下巴，深情中又有带了点戏谑，“羽夕鸾，那昨晚是不是也是你的戏？是不是只要我同意帮助你们，你就会嫁给我？以身相许？”

心似乎被猛烈撞击了一下，羽夕鸾直直对上他的眼，那双湛蓝的眼眸早已没了先前的温情，取而代之的是如临深渊般的寒冷。明明他的嘴角还挂着笑意，却是让人如坠寒冬。

“你说什么？”艰涩的声音从口中发出，羽夕鸾怔怔的看着眼前精致俊美的男人，那一瞬间她似乎快要不认得他了。

她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全变了？

那样锐利的目光下，沙漓深吸口气强压心中不忍，轻轻贴在羽夕鸾耳边细语言道：“如若现在不是汐族，那你是不是也要像昨夜那般？”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这样暧昧的姿势下，羽夕鸾却只觉得浑身发寒，那些刺耳的话语就像一根根银针直达心底最深处，扎的人生疼。

沙漓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伤人之语，如海般的眼眸浮起一丝悔痛。

“呵呵呵....”羽夕鸾却是笑了起来，凄凉的笑声中原本的期待也变成了秋天的萧瑟，“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她说着突然板过沙漓的脸，不可思议的凝视眼前的男子，好似要将他彻底看穿。

那样哀伤的眼眸，看得沙漓心中泛起微微疼痛。于是索性大手一挥，直接站了起来，不敢在继续对视下去。

被毫无征兆的抛下，羽夕鸾先是一愣，随即站起身直勾勾的看着他的背影。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沙漓说着向前走了几步，可每一步却是如此艰难，“你不需要如此拉拢我们。”

他的话如一盆冷水当头灌下，羽夕鸾上前抓住他的衣袖，问道：“你说什么？昨夜你明明还说....”

“还说什么？”沙漓厉声打断她的话，神情显得悠远而沉重，“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我都不想知道了。我只想鲛人一族不再陷入到杀伐之中。”

伧然倒退一步，羽夕鸾抓住袖子的手也松了几分：“那你是要与我.....”分别二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沙漓无奈闭眼，垂落身旁的手蜷缩了一下，似乎知道她话中之意，却还是没做停留。

转身而过的刹那，沙漓的脸上浮现一抹痛楚。

“站住。”羽夕鸾站在路中，低垂的眼帘闪动着光芒，“你真的决定了？”

侧身交错的二人都没有回头看对方，只是停下来，彼此间沉默不语。

“还有什么事？”沙漓的嗓音暗哑中又有些难以觉察的隐忍和克制，“羽族公主请回吧。”

羽夕鸾低头苦笑，语气艰涩又很空洞：“你知道吗？这不是你想或不想就能决定的。”

而沙漓却没有任何回答，只是低垂着眼将身侧的手慢慢握紧，强压下心中的那抹痛离她越来越远。

一滴泪从眼中滑落无声的滴落，白沙滩洁白如雪的细沙倒映出寂寥的身影。

羽夕鸾回首望向渐行渐远的熟悉身影，神情逐渐暗淡。

“既然想安逸度日，那何必在此时回来？身处于漩涡之中的我们可曾有的选择？都不过身不由己....”

她似乎是在喃喃自言，又似乎在说于他人听。

“呦，羽族公主。”看戏般的轻佻话语从另一边传来。羽夕鸾愣了会，回头就见风凌漫不经心的走来，边走还边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呀，还是赶紧离开吧。”

羽夕鸾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高傲的抹了抹眼泪：“你来做什么？”

风凌也不回她，指着海外自顾说道：“我哥呢，准备在海域之外设下阵法结界，以后非鲛人一族都不得擅自进出，你呀进不来了！”

“还有就是.....我哥昨晚决定前往人族....”风凌忽的附身在羽夕鸾耳边轻轻说道，“去找向彦亭。你猜猜他要做什么？”

轻轻柔柔的声音仿如寒冬腊月的风凉飕飕的直达四肢百骸。

“你说什么？”处于震惊中的羽夕鸾一把抓住风凌的手臂，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而风凌似乎不介意，微笑着说道：“我哥让我转告你，让你以后也别再过来了，他不想见你。”

风凌的话语犹如一把把的利刀深深的扎入心中。

羽夕鸾紧紧咬住颤抖的唇角，不由的后退两步，泪眼朦胧的目光中透出一股决绝。

她最后忘了一眼熟悉的城池，断然转身，一言不发的决绝离开，只留下落寞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白沙滩上。

而此时的风凌却是露出了一分阴险的笑。

“哥，你不忍心做的事情，我来帮你完成。”

…………

一路从波澜广阔的海域回到叶城，羽夕鸾还处于游离之间。直到慢慢的走进云雾妖娆的山野密林她才逐渐的缓过神来。看着身旁绿意盎然的蔓藤枝条，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树影斑驳，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这片密林之中，不知不觉却已是夕阳西下了。

羽夕鸾迈着沉重的步子漫无目的游走在这片森林之中，竟是走到了云梦村也不自知。

“公主？”

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羽夕鸾下意识抬头，却见不远处的山坡上有熟悉的身影在向她招手，羽夕鸾愣了愣终于是忍不住的飞奔过去。

“你怎...”接住飞奔过来的人影，羽族长老在看见那双微红的双眼之后，便把接下去的话咽回了肚子。

“月玮？你怎么在这？”羽夕鸾站定在她身前，闷闷道。

羽月玮暗叹，神色复杂道：“我听闻汐族复出，便寻来看看。没想到在这碰上了你。”

“是阿晗通知你来的吧。”羽夕鸾抬眸，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我且问你，放心将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吗？”

羽月玮略微迟疑了一下，不明其意，便道：“可是公主你不是....”

羽夕鸾别过头，眼眸瞬间转暗似有愧疚。

“这些年来我为了等他将所有的一切抛诸脑后，如今爹爹病重也无心恋战了，在这样下去我们真的就毫无立足之地了。我...也该清醒了。”说到最后她不禁苦笑了下，带着浓浓的哀愁。

看着眼前一夕之间变得坚韧的女子，羽月玮下意识的回答：“公主，你想做什么？”

羽夕鸾回头看向羽月玮，笑道：“做一番大的！你敢不敢？”

“公主，你....”

这个笑容在羽月玮看来已没有了从前的那种纯粹，她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羽夕鸾却直接打断她的话，挑眉道：“月玮，接下来我所说的事情你要牢牢记住。”

羽月玮一愣，点头回了声是。

羽夕鸾继续言道：“你现在立刻启程返回，我得到消息他们会去拜见向彦亭，而向彦亭那只老狐狸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不管汐族答不答应他都会想办法把他们牵扯进来。仲灝本就屯兵在三河谷附近，对我们虎视眈眈，一旦他们谈成条件，向彦亭必定会出兵！现在你要立马返回城中无论如何死守住神木林外的要道。再者，我不在的期间你要把握住人族的一切动向，等我回来之后告诉我。”

羽月玮听后一惊，走到羽夕鸾身前：“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羽夕鸾轻轻摇头，眼神却是空洞无比：“不了，有些事我必须亲自去。”

羽月玮看着这样的羽夕鸾不知是悲还是喜，一声轻叹，摇摇头展开如雪的白翼飞向无边的天际。

寒鸦低鸣，迎合着落日的余晖，即使在生机盎然的春天也不免产生一种萧瑟悲凉的气氛。而在余晖中，那座小山坡上，羽夕鸾决然独立，更添了几许落寞。

“好戏，即将开始。”

白色的雪鸮盘旋而至，驱散了落日的寒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