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夜 第2章 游戏

“各位晚上好，欢迎来到汇成百货公司的周年庆晚会，我是今晚的主持人——姜语兮。”

台上的人自信而耀眼，一颦一笑都从容大方。舞台灯打在她身上，给周身都渡了一层银白色的绒光，勾勒出倩影。

姜语兮目视前方，有条不紊地控场。她的声线偏细，语调却沉，听感清脆而又温和。

姜语兮自认为，今晚自己的状态是最近几场活动里最好的，直到——

视野里，出现一张清俊冷逸的面庞。

那人一身漆黑，坐在台下正前方。灯光微弱，他的脸隐匿在浓重的墨色里。

眼前的聚光灯打得太亮，姜语兮头一次觉得有些刺眼。

台下的人姿态和从前一样，眉眼冷峭，眼里不带一丝杂质，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就这么淡淡望着她。

身边的男搭档不知说到什么时，他还抬起手，虚伪又敷衍地拍了两掌。

姜语兮忽然觉得自己全身仿佛都被施了咒一般动弹不得。她一时间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下一步又该做什么。

身边的王书晗抛了个梗出来，按台本姜语兮应该接他的话，然后介绍后面领导发言的环节。

可在他说完后，台上周遭沉默了短暂的两三秒。

片刻冷场后，王书晗立刻有眼力见地把话续下去：“那么现在就有请汇成集团的总经理李浩上台，给我们分享今年这一年来的公司成果。”

姜语兮这时才魂归故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台下。

肖隽斐在意识到台上的人是谁后，还有些不可置信。他做出了个“哇”的嘴型，看八卦似的把头扭来扭去，看看许慎洺又看看台上的姜语兮。

一旁的苏总忽然开口：“对了许律师，我还有个朋友，他也有些事情想要咨询一下你们，方便的话等会儿我带你们和他认识一下……”

对方丝毫没反应，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台上的某个点。

苏总顺着许慎洺的目光看去，台上男女主持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晚会流程，他左看右看，瞧不出什么特别的。

“许律师？许律师？”

“嗯？”

许慎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闻言终于回神。一双手交握置于腿上，他好玩似地按压着手指。

骨节弯折，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总询问：“许律师刚刚是在看什么？那么出神。”

“没什么，”许慎洺收回目光，淡然道，“不值一提。”

苏总接着和许慎洺谈朋友要法律咨询的事，其实就是想拖个关系，让许慎洺这边给咨询费打个折扣。

许慎洺爽快地答应了，毕竟苏总这里将来还是一个不错的客源，他们律所也需要这个人脉。

晚会顺利开场，各部门的领导依次上台发言，展示部门的成长和长期以来取得的优秀成果。

暂时回到后台。

姜语兮当即就和王书晗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刚刚……突然一下有点卡壳，没接上你的话，差点坏事了。”

“嗐，多大点事！”王书晗大方道，“做主持人有哪个没有卡壳嘴瓢过的？况且咱们搭档嘛，本来就应该互相配合的。”

姜语兮十分感恩地朝他笑笑：“真的谢了。”

幸亏有这下台候场的几分钟稍作休息。都过去这么久了，姜语兮发觉自己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她轻轻拍了拍心口，让它缓下来，拿起手里的手卡不断复读台词记流程，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们的话可真多啊，是吧？”

王书晗大概看出姜语兮的紧张，想跟她聊几句分散一下注意力。

姜语兮应道：“嗯。领导嘛，话多也正常。”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王书晗往身后的墙上一靠，似乎是站得有点累了。

姜语兮看到，连忙制止他：“哎，你别往后靠，后面是白墙。”

“哎哟！”王书晗慌忙站直，扭过头想确认黑西装背后有没有被白石灰弄脏。

姜语兮一看，来不及了，西装背后已经沾染上一大片。王书晗后脑勺没长眼睛，自然是看不到的。

她让他转过身，无奈道：“我给你拍一下吧。”

王书晗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了啊，我太不当心了。”

姜语兮用右手轻轻拍打着王书晗的肩膀，帮他掸去背上的石灰。

——“小姜，小王。”

二人循声回头，是苏总领着两人到后台来打招呼。

姜语兮扭头，一手还搭在王书晗的肩上。

她的心情像是在坐过山车，刚刚才平复好，却没想到只是冲刺前的缓坡。

苏总身高不高，衬托了身后二人的高海拔。

又是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只不过这回从黑暗中，转移到了灯光下。

只惊愕了一瞬，强大的业务素养让姜语兮瞬间收整好表情。

许慎洺也没想到，刚来到后台就让他见到如此“温馨”的一幕。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还是王书晗反应快，立刻问好：“苏总好啊！”

姜语兮嘴角跟着弯起，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苏总。”

苏总微笑着点点头，看起来对亲自挑选的二位主持人非常满意，觉得这两人格外相配。

“今晚辛苦你们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和我说。”

王书晗：“哪里，这是我们的职责。您放心交给我们就好。”

苏总想起什么，转过身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律师朋友，许律师和肖律师。这边两位刚刚也看到了，是我们晚会邀请的主持人，小王和小姜。”

许慎洺只是冷着个脸，下巴点了个极小的弧度，就算是问候了。

一旁的肖隽斐则热烈地摆着手，他对环境氛围感知的能力向来薄弱。姜语兮也只好尴尬地朝对面笑了下。

“你好你好！原来是律师啊，怪不得看起来气质就不一样。”王书晗客套着。

寒暄两句过后，苏总领着二人准备离开。

再次重逢不过一分钟。

姜语兮没什么想法，又或者说她的大脑其实一片空白。

不过这样就挺好的，省去一些她想象中虚伪的客套，视彼此为陌生人，这才像一对合格的前任。

没等他走过，她提前转过身。

几秒后，一道淡漠的男声却倏然在背后响起——

“等等。”

清冽的声音像一阵寒风，缠着尾骨爬上她的脊梁。姜语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镇定回头。

许慎洺两指间夹着一张东西递给她。

原来是自己手上捏着的手卡，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她没有抬头，接过道：“谢谢。”

许慎洺的身影笼罩在她面前，晦暗不明的灯光下，竟有种强烈的压迫感。

距离拉近后，每一种感官体验都被无限放大拉长，空气中飘过来自他身上淡到极致的木质香味。

明明是干净纯粹的味道，她闻着却感到一丝凉意。

犹如身处北国，四面是银装素裹的雪松。

像极了他们现在冰冻三尺的关系。

他扫一眼她头顶，十足礼貌地回应。

“不客气。”

说完他长腿一迈，步子大而利落，干脆地从她面前离开。

姜语兮盯着手里的手卡发愣，似乎被许慎洺触过的那部分还留有丁点余温，扰人的黏腻。

明明他都已经走了，她的心脏才迟缓地开始砰砰直跳。

紧张是很自然的事情。

没错，就和她每次上台前主持一样，再正常不过了。

姜语兮抬手抚了耳发，让自己不再去想。

王书晗在旁边叹口气：“总算走了。这苏总虽然看起来挺和善，但我总感觉面对他的时候，有股很强大的气场。”

“是吗？”姜语兮心思不在，敷衍回了句，“可能老总都是这样吧。”

“对啊，还有一起的那两个律师，看着也怪怪的。”

她问：“怪？哪怪了？”

“表情都怪怪的，看起来像是输过很多案子。”

姜语兮笑了笑。

*

漫长的致辞结束之后，就到了才艺表演的环节。

姜语兮和王书晗重新回到台上。

那一桌人的座位太靠前，还正处中央，简直让她无法忽视。

姜语兮用鼻腔暗暗深呼吸一口，目光寻了远处天花板与墙壁间的一点，让自己沉下心来。

许慎洺坐在席间，微微仰头看台上。

他的眼神漆黑深邃，唯一的光点是舞台上被照亮的人影。

四周黯淡，现在他可以尽情地肆意打量她。

不知不觉间，主持人再次退场，歌舞节目轮番表演。

许慎洺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舞台上移开。一扭头，肖隽斐左手撑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许慎洺不理会，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

“你挺旁若无人的嘛。”肖隽斐幽幽地开口，“滴水穿石，你这眼神能把人家看出个洞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俩有点什么。”

许慎洺：“能有什么？”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肖隽斐压低了嗓音凑近，“你的眼神里已经燃起旧情的火焰了。想追回来就去追呗，有需要的哥们一定会帮你！”

他抽了抽嘴角：

“谢谢，不必了。”

“不必了？”肖隽斐提高音调。“那你刚刚干嘛跟我抢着捡手卡，动作比老鹰还快？”

许慎洺冷不丁被水呛了一口，他直咳嗽。

表演结束后就是游戏环节，姜语兮已经渐入佳境，学会自动屏蔽台下的人。

她扫了一眼手卡，不外乎还是那些团建标准配置游戏，击鼓传花、猜歌名、你画我猜……她已经快看烂了。

游戏为自愿上台参与，每人只能参与一次。

每轮游戏，赢的人可以抽取奖品，输的人自然也要抽取惩罚。

赢家的奖品很可观，从生活用品到电子产品，不等价位的都有。

最让人期待的除了奖品之外，还有接受惩罚的环节。

第一轮谁是卧底，卧底失败，其余人都获得了奖品：某商场一千元购物卡一张。只有一名卧底需要受罚，惩罚由受罚者自己在惩罚箱里抓阄决定。

这个卧底是个看起来很文静害羞的小姑娘。她红着脸把手伸进惩罚箱里，抽出一张纸打开，羞色霎时蔓到了耳根子上。

王书晗拿起话筒问：“你抽到的是什么惩罚？”

女生：“扮三个……和猪八戒有关的动作……”

台上台下开始起哄，女生红着脸，迅速局促地做完三个动作，捂着脸跑下了台。

许慎洺刚接完个客户电话，回到座位上，就看到这一幕，转头问肖隽斐：“什么情况？”

肖隽斐看得津津有味：“游戏惩罚呢。我等下也想上去玩一轮，苏总给的奖品很够意思哦！”

许慎洺不太能理解他这种爱凑热闹的心理。

玩过两轮游戏，最后一个游戏是你画我猜。两人一组，一共五组。一人画一人猜，在规定时间内答对最多题目的小组即可获胜。

这一轮的奖品是两台家用空气净化器。获胜的小组一人一台。

不知是已经玩得疲倦了还是这轮游戏的奖品不够吸引人，大家看起来似乎都兴致缺缺。

举手上台参与游戏的人比之前少了很多。

肖隽斐也举手了，上台之前朝许慎洺眨了眨眼：“等我把两台空气净化器赢回来，带回我们的办公室。”

许慎洺懒得搭理他。

台上已经有了两组，只差有人报名上来和肖隽斐组成一队。

姜语兮举起话筒问：“只差一位啦，还有没有人想来把我们的空气净化器带回家？”

王书晗附和：“没错，你画我猜可以说是几轮游戏里最简单的了，拿奖的机会也更大哦。”

站在两队中间的肖隽斐形单影只，他久违地感受到了尴尬的氛围，甚至感觉肚子也有点凉飕飕的。

等等。

凉飕飕…

这感觉不妙。

……难道是刚刚吃多了？还是酒太凉了？

肖隽斐忍了一阵，最后还是强撑着走到姜语兮身边，凑近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坐在台下看着的许慎洺眉头一皱。

只见肖隽斐说完就快速下了台，像是赶着要去什么地方，姜语兮的笑容看着也有些牵强。

“刚刚我们有一位嘉宾突然有点紧急状况，所以他请他的好友代为参与，”她原本直视前方，却突然看向了许慎洺。

目光交汇，她莞尔道：“那么请台下这桌那位穿灰色衬衫的先生上台来吧。”

许慎洺头顶黑线。

他侧脸绷得很紧。漫长的三秒过后，在周围人的目光洗礼下，他终于极其不情愿地起了身。

姜语兮看着许慎洺板着脸走上台。

三年过去了，肖隽斐还和以前一样不靠谱。

记得之前大学时，姜语兮和许慎洺有同一节选修课。

那天是情人节，两个乖孩子原本都打算去上课，可肖隽斐非要怂恿他们逃课去约会，送了两张电影票给他们，还说点名的事情他会和别人帮他们搞定。

结果那天电影没赶上，教授上课上到一半才点名。肖隽斐在堂上睡死过去，于是两人双双被记上一笔缺勤。那教授又刁钻，最后他们各补了一份论文才抵消掉。

诸如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不靠谱俨然已经成为了肖隽斐的人设。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姜语兮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虽然许慎洺上来代替了肖隽斐，但这组还是缺一个人。

在努力煽动气氛无果后，为了不冷场太久，王书晗于是开口。

“这样吧，时间紧迫，我们要赶快开始了。”

“那就请我们的主持人小姜和这位帅哥一组来参与游戏吧。”

什么鬼？？

姜语兮惊诧在原地，完全没料到这个发展。

让我和他做游戏？没搞错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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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