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风 第3章 第三章 修真人梦醒“海”外

浮生寄墟丘，不与红尘谋。

这两句诗，几乎就是天扇子一生的写照。

他出生就是一头霜雪白发，一双蔚蓝眼眸，但这样的特殊却未给他带来好运，反而因殊异的样貌和与众不同的发色，被丢到一边自生自灭。

他生活在一个叫南域的地方，依靠百姓的好心，吃着百家饭长大。

少年时，他偶遇仙缘，打通全身经脉，觉醒天地灵根，能察觉他人察觉不到的事，却又因他年纪小，无人相信。灾难将至时，他四处呼喊，没能令人警醒躲避，反而引来了谩骂殴打。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他因此在灾难中活了下来，却也变得孤僻畏人。最终，被前来救灾的修真者——凰觉所救，送至海外墟丘修真求道。

这一修就是数甲子，接着他又独自入天窍秘境闭关潜修，外界一日，秘境一年，回首间时光匆匆而过，恍如人生隔世，连记忆都模糊了。

彼时天扇子修行有成，方自天窍秘境破关而出，长久的闭关令他性格又孤僻不少，因此当凰觉突然伸手过来时，他下意识躲开了。

“怎么，与仙娘生疏了？”

天扇子躲开之后就意识到不妙，仙娘与他虽非母子，却更胜母子。他这一躲，岂不是会让仙娘伤心？

果然，凰觉收回手，就一阵假意慨叹，“真与仙娘生疏了啊……”

天扇子有些心虚，于是主动低下头，让仙娘手不用抬那么高也能摸到头。

凰觉转眼就笑起来，摸了摸天扇子的头顶，此刻她心中满是慈爱，颇有“吾家有骄郎”的骄傲。

当初她救的小娃娃，如今也长成了如今俊逸飘洒的先天高人，这让她怎能不欣慰？

而凰觉当然能看出天扇子是怕她生气，但她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呢？甚至真的不给她摸头了，她也不会因此生气，最多只会觉得孩子长大了。

凰觉拉起天扇子的手，笑道：“好啦，仙娘怎么会因此生气呢？吾家天扇儿这般乖巧可爱，疼惜还来不及。”

看见仙娘展颜，让天扇子松了口气。

毕竟他不太擅长与人交往，陌生人也就算了，他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但仙娘对他来说是至关重要之人，不是别人，他不想因为他的不善交往，与仙娘变得生疏。

“你能出关，代表太真一气的修行已经大成，吾也就放心了。”凰觉说到这里，略一停顿，神情随之郑重。而气氛的转变，让天扇子生出一丝不祥之感。

果不其然，凰觉紧接着的辞别之意，更让天扇子心中一沉。

凰觉斟酌着，缓缓说道：“过几日，吾将往南域一行，处理一些未竟之事。”

天扇子看着仙娘，认真地说道：“吾也去，吾可以帮仙娘。”

凰觉想都没想地摇头，拒绝道：“不行，你不能去南域，也不能离开墟丘。”凰觉明白天扇子的担忧，甚至她自己也不看好这一次南域之行，可她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与她一同的道友还在南域，针对天火陨星的灾难进行深入调查。凰觉认为自己有必要助其一臂之力。

而天扇子，他命数虽然与南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许终有一天，他会回到南域，步入自己的命运，但不是现在，也不应该是现在。

凰觉早有计较，自然也想好应对之法。她从袖中拿出一卷竹简，交给天扇子，说：“如果你能完成上面所有的要求，就准许你离开墟丘，来南域寻吾。”

天扇子接过竹简，展开来一看，顿时失语，不是因为别的，单纯是因为太难了。甚至于有些要求专门针对他的弱点，于旁人看来反倒简单。

竹简上写着“天扇十愿”，后面列出了十条要求，分别是：

一、敬天、明道

二、知命、惜缘

三、结生死至交

四、提携后进

五、扬善除恶

六、终生好学，但求无疑

七、列席万仙大会

八、寻失落仙岛：岱舆、员峤

九、尽食宇内瑶柱

十、许一愿而必成之

这些要求完全是按照他的喜好和性格罗列的，若十条全部达成，所需要的时间绝非朝夕。

天扇子不是傻子，看到这份竹简的刹那，他就明白仙娘的意思……

——但当初，他明白的却只是其中的第一层。

天扇子展开竹简的一瞬，周围的景物和人都仿佛镜花水月，梦幻泡影，最终化作一片无可言述的混沌。

只有天扇子一人捧着竹简，独自看着。

不错，其他本就不存在。

这里，只有“我”的存在。

“仙娘希望吾不留遗憾，”但人生怎能没有遗憾呢？最多只是能够放下。

这“天扇十愿”之中，他最少有两条没能达成，一个是吃遍天下扇贝，一个是仙娘的遗愿。

“可惜。”

天扇子一叹，他并非可惜没有吃到最后一种扇贝，而是可惜没能达成仙娘的愿望。

天风姤卦，天下有风。

及至九五，有陨自天。

他的命运本就吻合易经六十四卦中第四十四挂——姤卦，而他孤僻的性格，使他走上命运终途。

在他命数入乾元，转至九五之后，是不可能活下来的，除非一辈子不再动武。

而在有心人的算计之下，唯有他抛弃墟丘，舍弃友人，远远遁走，不再涉足红尘世事，才能避开这死劫。

但他若真的做了，就是背“道”而驰，道心、修为俱损，与死也无太大差别。

天扇子低头看了一会儿，等他收了竹简抬起头，周围景色瞬间变换，又是一重心景，又是一段往事回忆。

“吾要送疏楼龙宿入天窍秘境。”

天扇子和剑子仙迹站在天窍秘境的入口，一旁的疏楼龙宿被封了全身经脉窍穴，直挺挺地昏倒在地上。

秘境看守劝道：“扇主三思，疏楼龙宿一身邪元，天窍至清之气，岂能允许他污染？”

天扇子何尝不知，但他希望能够为友周全，龙宿危在旦夕，进入天窍秘境，已经是最后的方法了。

因此他并非毫无准备，来到墟丘之前，龙宿已被他封禁真元，不能运功，自然也无邪元泄露的忧虑。

“吾已封禁龙宿全身经脉窍穴，他无法动用元功，不会让邪元泄露，污染天窍秘境。”

“你这么做值得吗？”

天扇子沉默了一会儿，想了很多，最终回复道：“吾只盼做到情义两全，情之所至，义所当为，如此情义两全。”

情，指的是亲人母子之情。

义，指的是生死相交之义。

他希望不负与仙娘的母子之情，也不负与龙宿、剑子生死相交的朋友之义。

二者皆安好，即便天扇子将死，又何妨呢？

而他已将唯一的至宝用来救仙娘，这是他自私偏爱之心，他偏心至亲，想要强留仙娘性命。

所以龙宿情况危急的现在，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天窍秘境，因为已没有另一个宝物，能够用来救龙宿了。

墟丘本就是为了天窍秘境而存在的，而墟丘之主的责任就是看守天窍秘境。

他身为墟丘之主，也要保证天窍秘境之内的至清之气不被污染。

但……只希望一切能够顺利。

天扇子叹了口气，将疏楼龙宿和剑子仙迹送入天窍秘境，天窍入口处水波荡漾，仿佛池塘的平面，被这动作激起几朵虚幻的浪花。

倏尔，景色骤变。

天窍秘境散去，墟丘荒烟蔓草，似是无数时间流过之后，只余凄凉冷落，残垣断壁。

而天扇子仍伫立在原地，一无所觉。

这荒芜的景色，消失的秘境，杳无踪迹的人，似乎全部都在质问天扇子：有生就有死，有聚就有散，有存在就有消亡，一切起于自然而归于自然，万物始于道又终归于道，为本就会消亡之物而舍弃生命，值得吗？

天扇子没有回答，答案已在不言中。

人皆是活在当下的，那一刻他既然愿意奉献生命，自然是因为值得。

也许有人认为生命不应当用数量去衡量，一人之命与千人万人之命皆同等重要，此言也不错，但生命却是有重量的。也许一人可以背负百十条性命，那么万条呢，千万条呢？生命的重量足以压垮任何一个人。

天扇子不想背负沉重的生命而活，也不想再看见遍地尸体。少年时那场灾难，除了他没有一个活人，无论他走到哪里，到处都是百姓的尸体。

找不到活人，他只能一直走，一直走……直到为凰觉所救。

天扇子闭上眼，再睁开眼，周围景色先是一片模糊，然后变得渐渐清晰。

此番又是一重心景，也是一段往事重现。

现在的这个天扇子不再是束发高冠、一身仙气的模样，他披散着满头白发，衣服上也沾染了血迹，手持一柄似矛似剑的兵器——周天道锋，他抬手抹去唇边殷红的血迹。

最后一招——

“真然意气风道行！”

天扇子再度运转道常无始真元，他的元功毫无节制地运转，功体也在无限制地向上拔升，直到水满则溢，经脉和窍穴再也无法承受暴涨的真元，将经脉和丹田崩出无数道裂痕。

此刻是性命最后一刻，此剑为人生最后一剑。

然，天扇子并无后悔，纵然舍命在此，他也要将这阴狠毒辣、冷血残虐的罪魁祸首击毙当场！

庞大的飓风之力被他凝聚在一点之上，手中兵器周天道锋又将这股沛然风力再增强三层。

这一式剑招的威力已达天扇子人生巅峰，可劈山碎岳，斩灭星辰！

他不会再有第二剑的机会，也没有再出第二剑的能力。

此剑若出，他必经脉爆裂而死。

而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已出剑却还未出剑的这一刹那，也许是修为拔升至极，超越了某种难以说明的界限，前所未有的灵光交相汇沐，令天扇子在这一刻恍然彻悟。

他不仅洞悉了自己的命运，也对过去种种痕迹，以及未来如何发展了然于胸。

很快天火陨星将再度降临，这是罪魁祸首精心设计的陷阱。

他这一剑的机会，要么杀向祸首除恶，要么击碎陨星救人。二者择一，这陷阱就是在赌，赌天扇子会选择救人，而非杀人。

两种未来在天扇子面前揭示，但这何须选择？

天扇子手一推，周天道锋激射而出，眨眼间越过罪魁祸首，直击墟丘之上的天火陨星。

轰！

陨星在巨响之后化作齑粉，随着这一招携带的风势被搅散吹飞。

天扇子则喷出一口血，仰躺入海面。

海水浮浮沉沉，冰冰凉凉，海中似有鱼儿在叼着他的衣摆玩闹。

而海风却带着一股暖意，暖融融的，竟让他感觉好了很多。

风中是熟悉的……梅花香？

天扇子思绪一顿，觉得有些不对，海中哪来的花香？

还没等他深思，就感到玩衣摆小鱼越来越多？

等等，不要顺着衣服游——

嗯？！

此刻天扇子腰带上挂着的扇子正蠢蠢欲动。

姤卦

易经六十四卦中第四十四卦。

天风姤，上乾为天，下巽为风，是为天下有风。

具体就不仔细解释了。

又及。

文中天扇子的经历细微处做了模糊处理，主要是为了没看过剧也能看明白小说，扇主本命的道友勿怪，勿怪。

这篇文不以霹雳为主，涉及的内容也会一带而过。

20220601

修文，挪动章节

2022年6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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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修真人梦醒“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