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崔公公还不是崔公公,是京城名医崔医师,陈艾尘是他的小徒弟,陈艾尘刚成年的时候,崔医师当时的夫君斫琴师陆嘉廷难产血崩身故。
陈艾尘一直很喜欢师父,他想做师父的续弦,他甚至乘情身发作故意爬过师父的床。
怎料师父扇了他巴掌,辱骂他下贱,还一脚把他踢下床,令他恼羞成怒。而且不知道什么缘故,师父最后选了另外一个师兄续弦,陈艾尘很生气就出走了,打算自立门户。
他走了没多久,在路上就听说崔医师误诊了王爷致死,不知内情但可能是上面有人想办法保了他,但是崔医师竟然做了阉人,一代名医去了做净事房公公,医馆散了,续弦的新夫也和离了。
他立即跑回去京城想见老师,可是他根本进不去皇宫,好不容易打点人进去传话,出来的人说,崔公公说自己小徒弟已经死了,说外面是谁在冒充要诈骗,那传话人收了钱还很生气地把陈艾尘赶走了。
陈艾尘心灰意冷,远走他乡,在杭州府开了自己的医馆,遇到来看伤的白舫……
其实崔医师当时不想要陈艾尘的理由很简单,他还放不下死去的亡夫。没有人可以在看到自己的心上人那惨烈的分娩血崩和痛苦的死亡过程下,迅速投入一段新感情。伤心是会死人的!
每每午夜梦回,嘉廷经历产痛时痛苦的声声呼喊和像溪水一样止不住的血从身下漫出、浸染床单,孩子娩出后,那被胎头撑得太久而巨大的洞口、不舍的眼神和逐渐发白的嘴唇,一切历历在目。如果不是还有孩子要养大,崔医师估计就殉情了。所以他当时真的是心灰意冷,对陈艾尘没有爱情,哪怕陈艾尘是谪仙下凡美若天仙、肤若凝脂。
获罪后的阉割之痛根本比不过夫君惨烈死在产床上,自己是一代名医却束手无策的心疼。
崔公公也是过了好几年才缓过劲来,复盘时,他一直后悔对陈艾尘太冷淡,陈艾尘爬他床的一部分原因是体质特殊,像他那个体质的孩子,天生缺爱,因为他们会以为是没有爱身体才空虚需要填满。但实际上他们可能倒错了因果,才会迅速容易爱上别人。那本不是他的轻浮,也不是他的错,是这个大陆为了繁衍,给了一部分男人特殊体质,而陈艾尘属于其中的顶级翘楚。当初他该分一部分心思好好疏导他,而不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甚至粗暴地扇他耳光,把他踢下床。这个孩子以后会更缺爱,会把疯狂爱他的人当作救命稻草。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世间的一切都是轮回循环试炼。陈艾尘的儿子常溪菲,面对和桑子默的关系,也面临类似的难题。
这时,两人都因为崔公公说的话想到了以前爬床被踢下的不堪往事,彼此都错开了眼睛。
崔公公叹了口气,说:“是我说得过了……“
“别说了,我跟了你十年,最后在你心里就是个诈骗犯和无耻的贱人,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会在这里,不会过这样的日子,不会莫名奇妙死了未婚夫,还要被人活活勒死,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恨你。“陈艾尘压低声音说。
“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要的我给不了,”崔公公说。
“我哪里不够好?我到底哪里不够好?”陈艾尘激动起来,声音颤抖,开始哭。
“你要学会一件事,不是因为你漂亮、你有才学、你努力就能得到爱,嘉廷死得那么惨,我真的没有能力爱你或者任何人,”
“你骗谁?那你为什么另娶师兄?”
“因为他不要我的爱,他是我打理医馆的良配,而你不是,你从小立志做御医,迟早会离开的,而且,你要我对你付出我对嘉廷一样的爱!”
“我可以不去做御医的,我可以不去的,”陈艾尘摸着自己的心说,“我也可以……“他突然睁大眼睛,他说不出口我也可以不要你的爱!
他说不出口。
他疯狂要爱,他需要的就是一个人全心全意爱他,就像秦长风一样。不要说眼前这个无情的男人了,秦长风甚至比白舫还爱他!白舫还一直拖拖拉拉不肯和他圆房,令他总有一丝丝不太确定白舫到底爱不爱他。
“说不出口了是么?这就是给不了你的,我可以不远千里特意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安好,但是我给不了你你要的东西,”崔公公说。
“哈哈哈,“陈艾尘笑了,说:”你千里迢迢来看我?你说了谁信?你无非是公务路过杭州府,途中听说了我的笑话,顺道过来看我笑话。我还活着,我没去给白舫投坟,令你失望了?我告诉你,楼上的人他很爱我,他比你们都爱我!“陈艾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楼上说。
楼上秦长风看他姿态和状态不对,有点担心,站了起来。
崔公公在宫里净事房工作,后宫复杂,他阅人无数了,他抬头,和秦长风打了个照面,然后低头对陈艾尘说:“你别因为太伤心,一时病急乱投医,被人乘虚而入,你可能是被人骗色了。他一看就不像个好人,他配不上你!”
这可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只是当局者迷,那时没人会听!
“我很小就知道,这世上没人能配得上我,你不敢爱我,他敢爱我就够了,他要玩弄我、虐待我,我心甘情愿,关你什么事?”
“下贱!“崔公公啪地甩了他一个耳光。幸好这时已经过了吃饭时间,排队的人都进去吃,外面暂时没有人看到。
“喂!你干嘛!“秦长风高喝一声,从二楼一跃而下。这顺风酒楼是个知名大店,层高比普通建筑挑高很多,这也是为什么上面听不清楚楼下讲话。
秦长风跳下来为了卸力,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起身跑到陈艾尘面前,一把把他捞在身后,抽出披风里暗藏的防身短剑,寒光一闪,架在崔公公脖子上,秦长风歪头对陈艾尘说:“你说,要不要杀了?“
陈艾尘叹口气,伸手按下秦长风的手,虚弱地说:“算了,京城故人长辈,教训我水性杨花,没有给白舫守节。”
‘哎……这……这关你什么事啊?是我强抢民男了怎样,有本事报官抓我啊!“秦长风说。
崔公公摇摇头,说:“怎奈明月照沟渠……”说完拂袖而去。他却没说他本将心托明月。
“哎,你怎么骂人!“秦长风怒道。
“算了,“陈艾尘看着他的背影说。这次是真的要再也不见了吧。他还是不舍亦或是不甘心,心酸无比。永远不能和老师和解!这绝对是人生遗憾。
“算了?他骂我沟渠哎!“秦长风急道。
陈艾尘伸出冰凉而修长的手指,突然按住他的唇,温柔地说:“不,他骂的是我,我不守夫道,他说我配不上你。”
秦长风突然很心疼他。
秦长风虽然油腔滑调,但是他擅长精细布局和筹谋,本就是智力极高的人,他知道肯定不是这么回事,他更知道陈艾尘刚才肯定是受了巨大的来自长辈的心理压力。
他心疼地抱住他,说:“抱歉那么晚才下来干预,刚才你受大委屈了。“
陈艾尘这一刻真的觉得这个男人很懂他。
这时从酒楼里闻声而来吃瓜的食客们已经围满了门口,正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前排吃瓜的还是桑子默等长胜门自己人。
两人这时相当于在整个千湖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