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魔君退休后 第88章 前尘

这个问题，其实一直是潜藏在温少虞的心中，想问却又未曾问出口的。

就像很多人一样，都会觉得昆仑山那一次大战，慕容逍是因为遭了赤月教的算计毒害才能一朝失手跌落神坛的，不，或者其实有更多的人也不认为当年的庄主跌落了神坛，只不过是英雄被小人算计，实在是意外中的意外。

既然是被人算计，而并非是慕容逍原本之过，那么又有何缘由不回去呢？

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他还活着，恐怕都会有此疑问吧？温少虞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天生慧根，看出来了裴幸风绝口不提当年的事，他也就很默契的不提。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也有自己不想要告诉他人的秘密，他虽也十分担心和好奇，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今日，既然已经言至于此，犹豫了片刻之后，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裴幸风一向风清朗月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失神，虽然很快便抹去了，但就是这么一瞬间也未曾逃过温少虞的眼睛。

裴幸风静静的站在水边，临水的月光将人衬得更有几分飘渺，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胡雁飞过长空，发出一阵阵若有似无的哀鸣，给这漆黑的夜色中平添了几分寂寥。

就在温少虞以为裴幸风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时候，男人悠悠叹了口气，平静的语气中多添了几分寂寥：

“回去？回去做什么呢？”

裴幸风的温润的下颌角挂着一抹弧度，只是神情中却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他转过身，静静的看着河水流淌，世事纷飞，最终也没有剩下什么东西。

“回去当然有意义了！”温少虞上前几步，走到裴幸风的身边，

“如果举南无山庄整个门派之力，定然比你一个人去寻解毒之法要容易许多啊，就算是旁的暂且不论，单说寻找毒医一条，我听说南无山庄的驿站遍布天下，想找一个毒医岂不是易如反掌。”

“易如反掌......”裴幸风淡淡笑了一声，“寻找毒医也好，解毒也罢，都是我一人之事罢了。”

“怎么会是你一个人的事呢？”

温少虞有些不明白，但更多的却是着急：“你是他们的庄主，这么些年为了门派之事鞠躬尽瘁，你的安危本就关系到整个门派中事，又怎么可能是你一个人的事呢？”

裴幸风缓缓的笑了，只是笑容中未见半分的暖意，只带上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寥：

“你这也说的太过了，那慕容逍已经死了十几年了，这十几年，江湖中不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么，就算是南无山庄又如何呢，不也还是占有其一隅之地？”

裴幸风在平静中轻叹了一声：“这个世上，万事万物都有其自己的定律，不会因为少一个人就能改变什么，更何况，就算是慕容逍也未必就全都正确。”

“是！慕容逍未必全都正确，但是我看到的南无山庄，却是已经大不如前，莫说是复制当年的盛况，如今这么看来就算是想要保住名门正派的名声恐怕也难了。”

略顿了顿，温少虞继续道：“那庄主苏木倒行逆施，任意妄为，由得门中弟子在江湖中四处作乱而视若无睹，以至于才能让伪善的樾云台有机会登上江湖中第一门派的位置，这些事，难道你都能置之不理吗？”

温少虞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就算是你自己不在意，可是你的安危也是南无山庄门中很多弟子牵肠挂肚的，如果他们知道他们的庄主没有死，一定会很高兴的。”

“够了！”

温少虞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却被裴幸风骤然出声打断了，“这只不过是你以为的而已。”

裴幸风的语气中已经夹上了森然的冷意：

“从前的慕容逍就是太自负，以为他努力构造出来的东西，就是很多人都想要，并且能够为之去追随的东西，却殊不知，也许从始至终，那个自负的慕容逍都是个笑话。”

这一句话，似是带了无尽的寂寥和自嘲，裴幸风平静的看着翻涌的浪花，一时有些空荡荡的茫然。

他想起当年的事，被自己最信赖之人背叛之后的痛心仿佛还历历在目，他至今回想起当年那些人的嘴脸，犹自还能回忆起几分当时的感觉。

少年的热血，并不会因为一场大战，或者一次伤损而熄灭，有时候杀人诛心的，更多是背叛和算计。

十三年前杀死慕容逍的，也并不是和赤月教的那一次交手，真正埋葬他的，是他之前从未察觉到的背叛和欺瞒。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才恍然明白一个最为浅显的道理：也许他所追求的东西，一直都不是其他人想要的，从始至终，也只有他一人在向前走罢了。

少年的热血一点一滴的流在了昆仑山的冰泉里，他的身子被昆仑的冰雪覆盖，最终化成了一股清风，这才能继续在人间看着世事纷扰，人间百态。

也许是裴幸风的神情太过于哀伤，由是显得整个人都更加的凄清寂寥，温少虞静静的看着裴幸风，心中十分难过，忽然十分后悔方才自己的冒昧。

骤然被提起往事，他一定是很难过的吧？虽然裴幸风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具体的事，但是仅凭着只言片语，温少虞还是猜出了几分，当年之事，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慕容逍落败赤月教，身殒于昆仑一事的背后，恐怕也是潜藏了不少阴险的算计。

而这些阴沟中见不得人的手段和算计，裴幸风就好像全都知道一样，恐怕也正是因为知道了，才会觉得失望吧？

看着裴幸风的后背，温少虞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那双看起来就很单薄的肩膀，却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扛起了天下的责任。

那份高处不胜寒凄清冷傲，慕容逍是不是也很辛苦，也很累呢？

想想这些年他所受过的苦，温少虞鼻腔中忽然就多了几分酸涩，他是怎样一日日熬过那些毒发的夜晚的？

长夜漫漫，落霞镇的天那么冷，他又是怎么捱过那一个个孤寂疼痛的夜晚的？

温少虞看着裴幸风的后背，眸中的心疼和悲悯不加丝毫控制的流露出来，那眼神如有实质一般，似是让裴幸风有了察觉。

骤然回身，裴幸风对上了温少虞的眼眸，登时愣了愣。

之前那种别样的情绪在裴幸风的心中慢慢滋长，不过和温少虞比起来，裴幸风到底还是一只老狐狸，是以他很快回过神来，伸手在温少虞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弹：

“喂，成天在这里伤春悲秋的想什么呢？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这个江湖事多，管的太多了呢，属实也是累的很，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活得轻松自在一些，又有何不好呢。”

“你说好就好，”温少虞回了神，似是没有感觉到额头上的痛一般，目光灼灼的看向裴幸风道：“只要你觉得好，我就也觉得好。”

裴幸风停了停，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弯曲成一个弧度，然后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在温少虞白皙的额头上一弹，留下了一道红痕。

这一次，温少虞没有办法再去忽略这份疼痛了，出于本能的伸手捂上了自己的额头，愤愤不平的看着裴幸风道：

“你老是打我脑袋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打人的脑袋会把人给打傻的！”

勾了勾唇角，裴幸风在脸上画出了了一抹笑意：“本来就够傻的了，说不定时常被敲打敲打，还能长得精一些呢。”

“你不准打我的头，我不管，你再打我就生气了！”

老狐狸脸上的笑也越来越深：“生气？你倒是生一个气给我看看，你看我这活了这么多年来，还没见过温少侠生气的样子呢？”

“你！”

温少虞气结，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清亮的眸子转了一圈，少年道：

“我生气了就会离家出走的！”

“离家出走？”裴幸风轻轻的笑了：“你要是敢离家出走，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分明是一句威胁的话，只是裴幸风却说的十分随意平淡，就像是在说今天下了雨一样的随意，只是就这么一句话，却让温少虞不自觉的红了耳根。

“你凭什么打我，我看你敢！”

老狐狸眸子里的笑意越来越深，似笑非笑的看着少年，忽然伸手在温少身后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意有所指道：

“你看我敢不敢。”

这一下裴幸风并没有用力，只是声音在夜空中显得格外响亮，温少虞的脸瞬间像个熟透了的虾米一样，尖叫道：

“你干什么呢你！”

无所谓的挠了挠耳朵，裴幸风一脸淡然：“再叫我就再打，你信不信？”

刻意释放出来几分气势，铺天盖地的向温少虞袭来，直逼得少年不敢再辩驳。

小狗瞬间眼泪汪汪，呜呜，好可怜！

忽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在空荡荡的山谷中显得尤为清晰：

“我还当你是什么信守承诺之人，原来竟也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