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中还在讨论为何文天素发这么大脾气,大家思忖她好像也不是那般善妒的人。
小雨不以为然:“什么叫我姐姐发那么大脾气,你看看你们那姑娘都做的什么事,我只能说姐姐没有要她的命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你们那位姑娘,功夫不怎么样还逞强,砸烂了我们的园门草药不说,满嘴污言秽语,还意图伤我姐姐,这样的人,你们倒极力维护。我姐姐这一个多月劳心劳力救你们,也不曾听你们说一句感谢的话,出了事就知道埋怨我姐,哪有你们这样的。纵我姐姐再怎么守着不杀人的规矩,若是有人有心求死,那就怨不得姐姐。好在我姐姐是大夫,要是一般的江湖中人,她早死了一百回。我不想多说了,姐姐也不想再见你们,你们拿了丹药,就赶紧走人吧。”
小雨说的时候,看了眼卓然,乔卓然忽而看向她,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窒息。
很快,乔卓然不经意地转过眼眸。在某个刹那,她以为乔卓然会开口,会请她出面劝姐姐。可是这么久以来,她不是感觉不到他们居高临下的傲慢姿态。
即便小雨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却知道吴青在军中战功赫赫,喊他们老大,他们定然身份也不简单。
在他们眼中,她是下九流,高攀不上他们这些名门望族。
小雨心头即便有不舍,却不愿意低声下去去乞求他的垂怜,更不愿见姐姐受委屈。即便与姐姐之前的芥蒂并未完全修复,在她心里,姐姐永远是姐姐。
承瑜见被人撵走,心头不忿:“为什么要走啊,这又不是你们的房子。”
小雨很是气愤,看来姐姐一直没与这些人说他们的真实身份,她先前觉得姐姐有事瞒着她,眼下,或许是有所顾虑才未与她说实情。
她也无理取闹道:“这地方是我姐姐发现的吧?我姐姐之前来到这里就清理过这茅屋,你凭什么说不是我们的?姐姐救了你们,如今你们倒是赖上她,白住白吃白喝一个多月还不够?这一个半月,先前是你们打猎,后来是我下山买东西,我倒想问问你们,你们做了什么?天天阴阳怪气说我姐姐?”
这一个月以来,小雨其实很少说话,她的身影要么在厨房之中,要么去山下买菜,众人并不知,她竟然是这般性子。
她此时,就像一只挡住老虎的牛犊。
程子弢有些着急,便口不择言:“即便要走也不是现在,这不这里还有一个伤的这么重的,不管怎么说,这是你姐姐伤的人,也得治好了她的伤我们再走才对。”
灵珠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为何他们怎么吵得这样厉害,一时手足无措。
小雨愤怒不已:“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姐姐拿出这么珍贵的丹药,这姑娘死十次都不用担心,你还得寸进尺,真不知堂堂七尺男儿,是怎么混江湖的。”
李珺珵知程子弢方才那话不占理,加之天素不理他,他一直在想这几日与天素之间到底怎么了?已经第四日了,他的心被塞满了铅块,难以释然。
李承瑜觉得这事还得文天素出面,便示意李珺珵去找天素道歉。
李珺珵没看李承瑜,方才,天素已经拒绝她了,大概是不想见他。
厅堂之中,众人无奈之时,忽见小雨微微耸动的肩膀。
几人这才有些惊愕,小雨在哭泣。
程子弢示意乔卓然。
李承瑜也撞了撞卓然。
乔卓然上前安慰小雨道:“雨姑娘,我们也不是故意说文姑娘,只是这位受了如此重的伤,她是我们大公子的表妹,我们一时心机出言无状重装了姑娘,绝非有意开罪二位姑娘的意思,刚才许多本来也是误会。”
灵珠也过来劝:“这位姐姐,千不是万不是,都是我们的错,可我表姐眼下快不行了,还请你们救救她吧。”
小雨看了眼灵珠,这姑娘满眼委屈,眼睛十分澄澈,她眼中也有泪水。
不知怎的,她就想起从前的自己。
乔卓然为小雨倒了一杯茶,奉过来,道:“姑娘,我们并非有意冒犯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他的茶水递向小雨,小雨看着茶水,又看了眼乔卓然,他目光殷切,令她心头颤抖。
灵珠拉着小雨的手接了乔卓然的茶水,道:“这位姐姐,都是我们的不好,你看卓然哥哥这么好的人,认错态度这么诚恳,你就原谅他一次好不好?”
灵珠并不知道小雨喜欢乔卓然,她这话反倒像是乔卓然做了什么令她不开心的事。
小雨听了,耳根子一红。
正当她以为乔卓然在意自己时,忽然见到程子弢对李承瑜使了个颜色。
小雨放下茶水,推开乔卓然,冷声道:“你们还会说几句人话,我倒以为你们连这山中的狼都不如。”
程子弢低下头,悻悻出去。
灵珠低声下气道:“这位姐姐,谢谢你们的药,此番确实是我们的不是。方才有诸多误会,还望两位姐姐海涵才是。”
“药也给你们了,我姐姐的意思是让你们走。那几位公子的伤都好的差不多,再住在这里,可就有失规矩。”小雨态度坚决,几个人都不敢反驳。
李珺珵还在思忖如何劝天素。
李承瑜示意乔卓然继续劝小雨,卓然难道:“雨姑娘,砸坏的花草,子弢会帮忙种好,他是极其擅长这些的。”
站在门口的程子弢指着自己,想要反驳,承瑜示意打住。
小雨撅着嘴不理她,卓然又道:“那木门,我们马上就可以修好,我们都是从战场回来的,有修筑工事的经验。”
门口廊下的程子弢摊手道:“我这就把门修好。”
李承瑜也忙道:“我来帮忙。”
灵珠给柳思颖喂了药,柳思颖在朦胧中醒来,见李珺珵在一旁,一时委屈,大声哭泣:“表哥,我可总算是找到你了,刚才那个女人把我打成重伤,你要替我报仇啊。”
表哥?
门外的几个人听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柳思颖没比李珺珵小多少,喊李珺珵总是直呼其名,如今竟然破天荒喊他表哥?
大概李珺珵先前飞书回去说让长安先准备着他婚事被柳思颖知道了。
药房之中的天素昏迷了好一阵,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她的身体全然麻木,挣扎许久,才从地上站起来。忽而感觉脸上一阵疼痛,取了铜镜,才看见脸大概是方才抽搐昏厥时撞到药架,擦伤了好大一块。她将面纱拢了拢,刚好能遮住。
回过神,她才听见外面砍木头的声音。
小雨道:“你这人可别不识好歹,要不是我姐姐手下留情,你早去见阎王了,武功不行还逞能,你以为你是谁啊?”
柳思颖听了这话,用手撑起身体,骂道:“这是哪里来的野丫头,你不打量自己,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这里也有你插话的份。”
灵珠拉了拉柳思颖,柳思颖毫不理会地甩开。
天素从李珺珵身后走过来,道:“这位姑娘身份既然贵重,为何口不择言?既然觉得旁人身份卑贱,姑娘如此说话,自己的身份又比别人贵重多少?”
小雨走到天素旁边。
李珺珵抬头看入天素的眼睛,她却避着他。
门外,补好木门和重新种好金叶兰草的程子弢承瑜聚在一起嘀咕,承瑜低声道:“这事本来就是柳思颖不对,你何必……”
程子弢捻去手上的土,道:“你难道就不想想,若是我们走了,素姑娘跟你哥哥以后怎么办……”
“你别胡闹……”乔卓然露出少有的严肃,示意他注意礼数。
程子弢翻了个白眼,无赖的摊了摊手,顺势坐到身后的凳子上,往后一靠,一副天王老子也赶不走的表情。
“天儿……”李珺珵声音温柔,喊着她的名字。
柳思颖圆瞪眼睛,他居然喊她天儿?
她故意道:“表哥,我们回长安吧,我母亲说回去了就筹备我们的婚事。”
天素垂眸,她很明显感觉到,只要气血一翻腾,身体就有痉挛的迹象,她需要破解身体之毒症,配制出解药才行。
李珺珵没理柳思颖,一直看着天素。天素神色很是不好,他担心她。
柳思颖见李珺珵看那女子的眼神,她心头怒火万丈:“怎么,你还舍不得走,这个妖女给你们施了什么妖术,怎么感觉一个个像是被勾了魂似的。”
李珺珵恶狠狠的看了柳思颖一眼,柳思颖却不理会。
柳思颖说着便从床上坐起来,又道:“以你们四个的功夫,随便哪个也不用惧怕他吧,居然被挥来喝去的,真是没一点男人样。”
门口的程子弢冷笑道:“你说的恰恰相反,我们四个人联手都不是她的对手。”
柳思颖惊了一惊,眯了眯眼睛:“果然是个妖女,光天百日的居然还蒙面,鬼鬼祟祟,是不是长的太丑了怕吓到人家了,哼。”
柳思颖在藤椅上撩动着头发,全然不把人放在眼里。
她其实长得很好看,可傲慢之气将秀色压住,给人一种目下无尘之感。
李珺珵看着天素,眼中有哀求之意,天素脸上受了伤,怕李珺珵看见,一直背对着他。
“天儿……”
李珺珵靠近她,天素整了整面纱,侧过身去,依旧不理他。
柳思颖以为自己说对了,哂笑道:“就知道是个丑八怪,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在面纱后面应该是怎样的面孔,本小姐可真算是好奇了。”
她话还未落音,突然从藤椅上起身飞到天素面前欲摘下天素的面纱,天素警觉,轻松避开。
吃了药的柳思颖恢复得很好,不得不说,她的身体真的很好。
柳思颖不依不饶,又和天素动起手来,柳思颖拼尽全力进攻,天素知她身体并未完全恢复,加之她方才毒症发作,身体十分麻木,并未还手。
柳思颖身手不济,天素躲过柳思颖的每一招。柳思颖生气急了,准备推倒旁边的药柜子来进攻,然而还没下手,天素用身上的白绫霎时间飞出将柳思颖打得倒退几步直退回在藤椅上。
她还想起来攻击天素。
李珺珵喝道:“柳思颖,你有完没完。”
柳思颖?李珺珵竟然喊她的全名?
她突然眼含泪花,道:“好啊……你……就知道你被这个妖女迷住了,你们一个个的,居然都不帮我,尤其是你。”
柳思颖眼中充满恨意看着李珺珵:“罔我翻山越岭来找你,你我这么多年的情谊,难道你就被一个妖女迷惑了?”
李承瑜白眼道:“思颖,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再说你不觉得你一直都自作多情了吗?”
柳思颖惯来不把李承瑜放在眼里,自然也不理会他的话。
程子弢用脚尖戳了下承瑜。
乔卓然道:“这个时候都少说两句。”
程子弢一向爱拱火,眼前柳思颖来了,他想息事宁人都难了。
天素身体有些麻木,忽而站不稳,李珺珵见状,忙将她扶住,抱起人来,径自去了房里。
她要推开他,却浑身无力。
李珺珵察觉到她身体在颤抖,手心冰冷,问:“你这是怎么了?”
面纱落了下来,他才看到她脸上的伤,心疼万分:“天儿……”
怀中的人浑身颤抖,手脚冰凉。
堂中的柳思颖阴了阴眼睛,嘴角勾起难以察觉的笑意。
“天儿,你怎么了?”
她身体冰冷,李珺珵将人紧紧抱住,
那几个只见李珺珵抱着天素进入了房间,又见柳思颖得意似的笑了,心道不妙。
许是感受到李珺珵身体的温度,天素渐渐恢复知觉。
眼前的人,叫她有些看不真切:“珵哥哥……”
李珺珵给她把脉,才发现她脉象极其虚弱。
他给她喂了一粒护心丹,问她:“为何会这样,不是说这几日已压制住了那毒吗?”
“我也不知。”天素身体麻木,李珺珵拿着她的手贴在他脸上。
她抚着李珺珵的脸颊,嗓子因痉挛过后,似乎难以打开,她嘶哑着道:“似乎因方才被思颖激怒,一时心脉衰弱,便如此。”
“你这几日为何不理我?”李珺珵紧紧抱着怀中的人,生怕一个不小心,怀中的人便消失不见了。
“我一直在想,若是长公主真的以命相逼迫,皇上不可能不答应。我不想让你为难,突然就不那么想回长安了。”天素有些伤感。“我如今的身份,只是一个江湖医女。”
“父皇知道我的性子,不会强迫于我,你要相信我,我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你,再也容不下其他人。”李珺珵几乎是哀求的语气。
“我好累……我一点也不想去应付那些……”
“累了就歇一回儿,我守在你身边,你怎么赶我都赶不走的那种,好不好。”
眼前的人,眉目如画,像幻觉也像梦境。
天素房间的窗户没关,李承瑜几个悄悄凑过去,听见房内李珺珵低声安慰天素,一个个惊诧万分。
站在廊下的柳思颖听李珺珵如此说,气得涨紫了脸。
察觉到怀中的人气息渐稳,身体也恢复了温度,李珺珵才放下心,道:“我的心你是知道的,从未更改过。你无需揣测,更无需因我的错而置气。昨天晌午是我不好,没及时赶回来吃你给我做的饭,都是我的错,以后我天天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房内的声音没有刻意压制,于是外头偷听的人都听得见。
天素在混蒙之中,分不清眼前是虚还是实,只感觉靠在身边的温热,很暖和,她又往他怀里蹭了蹭。天素知道自己此生除了李珺珵,再也不会对别的什么人上心,甚至不愿意多看别人一眼。
柳思颖走到床边,将房内的情形一览无余,李珺珵躺在那女子身侧,轻轻拍打着,像是哄小孩子入睡。她眼睛气得都快鼓出来。
柳思颖猛然踢开房门,却见李珺珵落在天素额头的吻。
天素已彻底昏睡过去。
“李珺珵……”柳思颖的心口忽然紧缩,不敢相信,这是风姿清雅不染尘埃的秦王殿下,竟然会倾心于一个江湖女子,他竟然亲吻她?
柳思颖浑身在颤抖,潸然泪下,那可是恍若神仙的李珺珵啊,怎么可以……
痛苦,愤怒,怨恨,煎熬。跋山涉水而来,所爱之人已为她人所有。一路南下的心酸苦楚,在见到李珺珵那一刻,她觉得都值得。此时,心头,真真实实的痛苦,叫她难以呼吸。
额头青筋暴起,十七岁的柳思颖,骄傲的千金大小姐。在这一刻,被羞辱,被厌弃。
她内心已歇斯底里,她看着天素,眼神狠戾,心道,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出去。”李珺珵声音很淡,带着命令的口吻。
柳思颖泪如雨下,她握紧手中的剑,真想一剑砍了那个狐狸精,可是他的李珺珵却把那个人护在怀里,安慰着她。
她怒火万丈,灵珠将木讷的她拉出来,小雨关上了房门。
天素一直昏睡到翌日清晨,李珺珵守在她身边,连晚饭都未吃。
见怀中的人醒来,他问:“可好了些?”
天素才意识到自己钻在李珺珵怀中睡了一宿,身前的人眼底乌青,必然是一直守着她。
忽而听见敲门之声,“姐姐,你可醒了?我端了洗漱的水过来?”
是小雨的声音。
李珺珵穿了外衫,将天素的衣衫披好,待天素穿好衣衫,才道:“进来吧。”
小雨面红耳赤放下了洗漱的水,木盆上有两条帕子。
她忙忙退了出去,顺手掩上了门。
“思颖姐姐不见了……”外头灵珠的声音很大。
房中的李珺珵洗漱完毕,并未搭理思颖不见之事。他给天素把了脉,问:“为何脉象正常,却会出现那般忽然衰弱的情况,可是因为体内的毒症?”
“大概是怒气攻心所致。”
灵珠来到天素房门口,小心翼翼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