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第278章 第二百七十八章 月黑夜天素逢宿敌

深思的天素一惊，抬头看走过来的人。心头忽而如擂鼓，她自己并未察觉，手都在颤抖。

李珺珵并未戴面具，一身黑衣劲装，手中握着引云剑。

引云剑，许久不见，天素克制着心底的高兴，步子却迈不动。珵哥哥……天素心中呼喊着。

倏然间，林中杀出一人。那人同样戴着金面具，招式狠厉，直取天素面门。

无名剑出鞘，天素用力一格，对方剑断裂，电光火石之间，她看见那人眼神。

天素心头莫名震动。

李珺珵飞身上前，正要揽住天素，却被面具人打开。说时迟那时快，来者势不可挡，李珺珵似身上有伤。

天素退开，金面具却已打得李珺珵毫无还手之力。

来者很熟悉天素的招式，天素无论如何，也只能和他打成平手。

她甩出手中的银针，金面具几度腾挪避开，天素迅速上前，正欲抓住受伤的李珺珵。金面具手中的暗器打过来。

天素加快速度，哪知二人速度相当。

在萧风和上官雪峰几人追来之时，金面具与天素已打了起来，竟半天打不出个胜负。

出手皆是杀招，饶是旁边三人是顶尖高手，也看得出这两人是想要了对方的命。

上官雪峰见李珺珵受伤，上前要杀。却被萧风拦住道：“这人我要了。”

萧风手中的银丝线飞出，将李珺珵圈住，他像文天素呵斥道：“再不停手，我就杀了他。”

天素和金面具打得十分激烈。

旁边三人却没有出手的意思。

倏然，金面具手中飞出一把暗标，径直打向旁边的三人。

萧风绑着李珺珵，两人躲避不及，都受了重伤。

上官雪峰却似看热闹一般，反正对方也是文天素的对手，他上前竟然和金面具一同对付起天素来。

天素不想继续纠缠，见势不妙，忽洒出一把**药。

二人掩面一躲避，天素迅速逃开。

后边三人立即跟上。

天素顷刻便飞了十多里，转身往回看未追来的人人，她拍了拍手上的**散，笑道：“就凭你们也想抓我？”

不知是与金面具交手还是怎的，天素心情大好。可是，正当她转身，眼前站着一个人，冷如修罗。

天素吓得一惊，来者连面具都未戴。

夜风吹着他的衣袂乍起乍落，他浑身的冷肃，让这夜淫浸着血腥的味道。

藤原光，大概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让天素感到不寒而栗的人。

他太强了，天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方才藤原易容成李珺珵的样子，她其实看出来了，但她不敢揭穿，只能假装她不是文天素，才能脱身。

没想到他还是追上来了。

而今天素身体尚在恢复之中，不适宜动武太过。哪怕她已吃了解药，经年沉疴，也需得有个修养期才能恢复。

为何总是这个时候就遇见这样棘手的事。

天素手中握着无名剑，手心冰冷。

如果说看到李珺珵是激动是欣喜，那么看到藤原，她则是恐惧与窒息。藤原喜怒无常，疯狂起来如魔鬼。

藤原这种人，不打到他服，他永远不会罢休。

天素握紧拳头，尔后又松开。打吧，有什么大不了的，若是拼死一搏，难道她会输么？只不过，天素觉得死在这人手中，太不值得。

藤原一步步上前，天素一步步后退。三十六计走为上，天素一转身，疾飞离去。

藤原如流星般的身影倏然便追上天素。

在远处追来的金面具看到月下追逐的人影，道：“在那。”

“你为什么要这样抓她啊？”另外一个金面具边飞边问。

为什么？因为那是他的人。

“不要意气用事。”

天素还未甩开藤原，这厢金面具又追上来。还是两个，其中一个是水田，那么另外一个是谁？

天素终于不淡定了，这其中任何一个，几乎都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一个她也只能打个平手，如今来了三个。

两拨人，团团将天素围住。

天素欲逃，藤原猛然上前欲抓，金面具一挡，水田一把将天素抢过来。天素挣开，又和水田打起来。

这下分工明确，水田对决天素，另外一个金面具对决藤原。

面对藤原，金面具异常愤怒。

藤原身手很好，比先前所见的每一次都好。

天素始终不说话。水田方才还一副要认她为主人的样子，不过这人本来就心性难以捉摸，如此这般也她也不意外。

幸而，水田没下杀招。两人越打越远。

金面具与藤原光那厢厮杀得格外激烈。

水田一个分神，天素挣开准备逃脱。

金面具和藤原同时停手追过来。

忽然之间，暗处飞来数枚暗标，藤原甩出细鞭缠住天素的脚用力一拉，与此同时金面具迅速出剑将藤原的细鞭砍断，

天素腾在半空无处借力，身体陡然失了势，金面具奋力上前拦住天素一转，三枚暗标挡走了两枚，另一枚径直没入金面具的身体。

金面具呛出一口黑血。

这时，又飞来三枚暗标直向天素，还未来得及拉开金面具的水田准备用身体挡住，哪知藤原愣生生地上前挡住。

这几个人，真难缠……

藤原伸手要抓天素，天素迅速将金面具交给水田，藤原再要抓天素，天素猛然踢开藤原，旋即飞走。上官雪峰和萧风救走了藤原，水田救走金面具。

至于暗中出手之人又是谁，谁也不知道。

水田背着金面具回了暹罗王宫将金面具交给了石老头，便隐匿。

天素离去后，心头一直忐忑不安。

有人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吗？出暗标的人到底是谁？

已是夜半，她转身折回暹罗王宫。

雪峰焦急道：“老前辈，藤原没事吧？”

石老头一味的摇手让雪峰出去。他这阵子已经被他们折磨够了。眼下藤原重伤，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萧风质问藤原：“暗中出手的，是你的势力？”

“我身边若是有这样的高手，我会沦落到现在这样子？”雪峰很是不忿，“藤原什么手段，你比我清楚得多，周围想杀他的人也不少吧。”

雪峰皱眉瞪着石老头，石老头道：“王上没事先出去，他的毒很重，会传染的。”

雪峰一听会传染，吓得抖，忙忙地要退。又折回道：“我刚才扶过他，没事吧？”

“没事，再待久了就有事。”

石老头说着一本正经的蒙上面巾，雪峰见状忙吓得退出去。

雪峰和萧风一走，天素便进来。

石老头如释重负道：“棘手的事来咯，里头那个，你赶紧去看看。”

天素取下那人金面具，果然是李珺珵。方才交手的过程中，两人都下的死手，只不过是演给他们看的。让藤原真以为她上当了。

方才藤原易容成珺珵的样子，若非她熟悉珺珵的气息，差点就上当了。

“您先去帮忙烧热水，这毒我熟。”天素说着给李珺珵喂了粒护心丹。

这是于梦英曾经惯用的毒，鉴于之前李珺珵中了数次这种毒，她特地研制出一味解药。行针一次之后便可解尽。

石老头过来见天素戴着面具，问：“他没事吧？”

“没事的。”天素看了石老头一眼，又垂下头去给李珺珵身上行针。

石老头捋着他金贵的胡子道：“总是瞻前顾后，最主要怕打仗生灵涂炭。他其实也想当一个好王，奈何上位就是傀儡。”

天素给李珺珵行针，李珺珵虽然昏迷，意识却极其清醒，李珺珵眉头紧蹙，额头冒着汗。

眼前恍惚出现一个人假扮成他的样子，和天素双宿双飞。

李珺珵极力挣扎着，似乎要将蒙在眼前的混沌撕碎，他挣扎着，呢喃着“天儿”“天儿”。眼角滑下泪来。

“天儿……”李珺珵声音嘶哑，那俊朗的眉头深深拧在一处，似是万分痛苦。

天素手中的针停下，看着这样的李珺珵，心如刀绞。

天朗曾与她说过，李珺珵得知他身死后昏迷了许久。

后来反复失忆，也不知此中毒又会经历什么？暗中出手之人到底是谁？

天素想到一个人，赵雨晴。

赵雨晴姐妹三人，而今都盘踞在各种势力之中，她野心不在小。藤原这种人专断擅权，他眼下的目标自然是尽一切之力抓她了。甚至连雪峰都想拿下她。赵雨晴是不会允许这样不受控制的因素存在。

“天素……”昏迷中李珺珵哭喊着。

你为何要丢下我？

“珵哥哥……”天素慌乱，李珺珵的情形和之前不同，为何会如此？

忽地，天素一口血呕出来，暗标上有毒，好厉害的毒……

她额头青筋暴起，七窍出血……

她眼前浮现出埋在棺材里头的情形，那时候她似醒非醒，但她知道自己被埋在土里……

明明她之前忘记这种感觉，为何此时这记忆如此清晰。

“天儿……”

天素痛苦极了，她情绪变得狂躁，抓住梦魇中的李珺珵，眼中满是恨意，似乎想杀掉这个人。

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坟墓里躺着醒来时看着漆黑一片，冷冰冰的，我多恐惧？我拼命的喊“李珺珵”“李珺珵”，可我怎么也推不开挡在面前的黑暗和冰冷。那种恐惧像是冰刀扎进血肉里，绞得灵魂一起破碎……

我真的死过一回，你知不知道？

你愿为我死，又为何要丢下我？为何……

天素心头歇斯底里，泪水纵横。泪珠落在李珺珵手上，混沌狂躁中的李珺珵猛然挣开眼，看见天素面上滑下的眼泪，猛然将她抱住。

天素迷迷糊糊，李珺珵迅速点了她的穴道。

天素意识稍微清醒，她知李珺珵此时虽有些混沌，但意识其实是清醒的。他中过数次这种毒，身体对这毒也有些适应，故而能这么快醒过来。

天素有些无所适从。她想挣开李珺珵，却贪恋着他的温暖。

这毒太厉害了，李珺珵咳嗽起来，大口呕血，轰然倒下。

外间送走藤原的石老头听见动静连忙跑过来啊呀大惊，道：“怎么会这样啊？”

石老头给李珺珵把脉，摇头道：“毒排了不少怎么心脉倒像受损了？”

中毒了，气血攻心。好厉害的毒药。这毒就是利用人心的弱点来蛊惑彼此。她方才看到的是自己被埋在棺材里的那一幕，珺珵看到的又是哪一幕？

天素由方才的狂躁渐渐清醒。两个人终究太过于在乎彼此，事事为对方留了一步，才会落入他人算计。

石老头还在给李珺珵号脉，他道：“你排毒我来配药，保管能治好。”

石老头说得正兴奋，回头忽然看到面具下的天素泪滴滑到下巴一滴一滴的如雨。他吓得一惊，一手拿着胡子一手道：“哎呀，你怎么了？”

天素擦了泪水，并不回答。

石老头愧疚道：“我这阵子其实也做了不少亏心事，我是愧对你们的。”

天素已无心想其他。

石老头无奈，他们主子到处找人想拿下她，他怎会不知道。

雪瑶和雪峰谈的条件，他也是知道的。

可那些事不能由他来说。

他咕哝道：“眼下情形，你应该看出局势的危急了吧。”

他希望她们赶紧离开此地。

天素摇头，在给李珺珵行针。

石老头最后顾左右而言他道：“他没事的，不过你的医术比起老夫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石老头举起手比划了两寸的长度在天素面前晃了晃，天素不理，石老头又悻悻地缩短，直到食指和拇指快要碰在一处，他才没意思的笑了笑，嗔道：“年轻人干嘛总是那样？容易老的。老夫一百多岁了你看还如此容光焕发，就是因为看得开。”

“您扶着他去药浴，我去熬药。”天素擦泪恢复冷静。

石老头已经习惯天素这般，连连点头，道：“好，好，我这就去。”

李珺珵因心伤过度昏迷着。石老头去整理热水和药材。

水田悄悄溜进来，给李珺珵把了脉，给他喂了粒药，在李珺珵耳边道：“醒来之后来城南驿站找我。”

水田说毕，便倏然飞离。

“天儿……”李珺珵挣扎着。

天素在火房熬药，听见李珺珵的哭喊，却迈不动步子。石老头将李珺珵衣衫拔掉扶进了药桶。

李珺珵眉头深锁着，大概是药力发挥作用，他彻底晕过去。

石老头嘴中嗫喏道：“都是一群不省心的。”

他正欲伸手撕开，天朗和雪瑶过来了。

雪瑶人未到声先到，道：“前辈，到底怎么回事？”

雪瑶是从雪峰处得知天素的事。

雪瑶正要绕过屏风，一把被石老头拉住。

“怎么了？”雪瑶不明所以。

“人家在泡澡。”

雪瑶忙捂着眼退出去。

石老头在内语重心长道：“天儿是你心爱的女子吧？看你这样子，是思绪紊乱了，淡定，克制，她就在这里，不要激动，否则毒气攻心，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李珺珵昏迷中听着，手用力抓着药桶，因为过度用力，骨节捏得发白。

石老头一本正经的说着，见四下无人，打量着李珺珵，皱着眉啧了半天，也没啧出个所以然来。

他最后道：“真是登对啊，雪峰凑什么热闹。”

石老头整理药才过来，却见天素过来，忙要遮掩。天素却挑眉，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石老头诧异道：“中原不是惯来讲究非礼勿视么？你这？”

天素给李珺珵喂药，道：“我再给他行一次针，这毒委实厉害。”

石老头尴尬万状，道：“我我……我去休息。”

“他们都不尴尬，我尴尬个什么？”

天色微亮，庭院鸟声清脆，远山都是绿色的葱茏，风烟具净，和中原的秋完全不相似。初秋的景物尚如夏季。

天素抬眼望着云间白云浮过，心头怔然。

李珺珵眉头深皱，口中还呢喃着“天儿”。

天素细细给李珺珵擦去手臂上的药渣，给他行针。

李珺珵脑海中始终浮现一个画面，天素被万箭穿心，被封进棺材，被埋入地下。

他失忆之后，早将这些忘记，可是此时，脑海中只有这个情形，只有天素的死萦绕在他眼前。

李珺珵闭着眼，泪水默然滑落。天素死了，任何像她的人都不是她……

天素见李珺珵脸上的泪痕，绵延不止，她正欲伸手给他拭去泪痕，在要触到他脸颊的时候，却凝住了。犹豫了许久，她才触上他的脸颊，揉开他的眉心。

这本是该天下最清逸出尘的人，他就站在那里无需说话，只微微一笑，便是人间春色满。

人间出色者众，凡他所在之处，旁人便黯然失色。

天素愣愣盯着李珺珵，李珺珵睫毛上沾着泪，又蒙上了雾气，他微微睁开的眼，带着几丝朦胧。

“你到底是谁？”李珺珵忽道。

天素才意识到李珺珵醒过来，慌忙转身逃走。

这是第二次，李珺珵看见她的眼睛，和天素的一模一样。他缓缓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是天素，天素已经不在了，不在了。

李珺珵想到这里，心头太痛，可他告诉自己，不能倒下。

这时，外头石老头在喊：“徒弟，徒弟好了没，我进来了？”

见里头无应答，踮起脚过来看了看，无人，他便绕过来，看着李珺珵脸上的泪，他道：“这是怎么了？你如此天资颖悟，怎的在这事上就如此这般看不开？”

李珺珵无话，只是沉默着。天素死了，天素死了……

他心口起伏剧烈，天素是什么时候死的，她又埋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