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第277章 第二百七十七章 易容术几欲惑人心

雪瑶告诉了天素，哥哥寝宫中有她的画像。是女子画像。

天素心想，这群人可真会自我感动的。

是啊，一张天罗地网等着她，可是，人家宁愿死，也半点瞧不上他。雪瑶忽而觉得她哥可怜，“姐，若是没有那些纠葛，你会接受我哥吗？”

天素有几分诧异，笑道：“我已有心爱之人，对旁人真不感兴趣。”

“真的，你可一直没跟我说，是谁呀？”雪瑶十分好奇，她并不知道李珺珵和天素之间的事。眼下天素自己说了，她那里肯放过。

“以后你便会知道的。我现在没有心思儿女情长，便没去找他。”天素语气甚是清淡，似乎与李珺珵之间，是前世的事。转眼，她们许久没有好好说话了。而心底的爱与念，似乎变得冲淡平和了许多，或许早已刻骨铭心，又或许早已声嘶力竭，最后在爱恨交织中揉成一潭山间古泉，在杳无人迹处淡看花开花落，然后自在喜欢。回过头来，心头所思所念，依旧是那人。爱也好，恨也罢，就像缠绕掌上的纹路，夹杂着一丝宿命的味道。

天素的神色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严肃了几分，毕竟，眼前形式，想要劝服雪峰，很难，何况藤原在暹罗城。

“姐，你难道不担心，万一你喜欢的那人喜欢别的女人呢！”

“随缘吧，感情的事，若总是想得到回报，那就不纯粹了。倘若能够两情相悦，那就是老天的眷顾！”天素强打一丝笑意。

担心吗，似乎从来没有。

雪瑶伏在天素肩上，抱着天素的胳膊，道：“姐姐看得真是通透！或许姐姐这样做是明智的，我哥在房间画了一张你女装的画像，不过当然没有你真人好看了。之前我听婢子们讲，那藤原也喜欢你，姐姐与藤原之间，有什么纠葛吗？”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天素语气淡淡。

“姐姐，要不让中原收了暹罗吧，我哥这人，视人命如草芥，仗这么打下去，不知要死多少人。你不知我偷偷跑出去的这些时日，见到多少死人……”她沉沉一叹，“尽管在孤城之时，我早见惯了死人。可是看着他们横七竖八倒在自己家中，烧成黑糊糊的躺在草灰之中……那场景，我这辈子不想再见第二次。”

天素何尝不是呢？

只有天下太平，一切才能结束。

“如果我哥是一个心底善良的明君，姐姐会选择我哥么？”

天素只是笑着摇头，并不在意。她实在不了解雪峰其人，软弱，深沉，高深莫测，还是别的，实在不好说。

罗刹国献乐就在第二天，天素扮成侍女坐在雪瑶后面，正好被一旁的侍女挡住，雪峰整个宴会全然没注意到她。

因松本病情恶化，藤原也没来。倒是水田和小仓来了。

来的几波势力，分别是骠国反叛势力、南越、罗刹国诸领主，曼陀罗诸邦主。

曼陀罗被天朗和灵珠打散后，一直没能推举出新的王来，即便推荐出来了，大家也不会服气。

宴席间，他们确实讨论了下一步的进攻计划。

过了片刻，一骠国使臣说：“骠国眼下的情形已经夺得大半土地，但哈奴却是个不听合作的。骠国国王已死，骠国王储下落不明，公主更是流落在外，骠国离亡国已经不远了。”

厅中歌儿舞女交相辉映。

罗刹国使者都戴着金面具，这大概是这群人中等级较高的。

众使者献舞毕，天素也得了些重要消息。

等雪瑶回敬了一曲舞，便和天素退下了。

南境五国联盟是想拉拢暹罗，竟暗算用联姻的方式来巩固合作，看雪峰的样子，天素并猜不透雪峰的决策。

天素即刻匿名飞书给李珺珵，告知此事。

晚上的篝火晚会，天素混在人堆里，想获取更多信息。本说身体不适的雪峰突然来了，跳着跳着到了天素面前，雪瑶才发现，雪峰正要拉天素的手，雪瑶在后面猛的一抢，雪峰两个趔趄，雪瑶故意笑道：“哥，怎么是你啊？来来来，我们一起跳舞。”雪峰只得万分不乐意的答应，等回过身来看天素之时，人早不见了踪影。……

雪峰问雪瑶道：“方才站在你身边的，是哪国女子？”

“啊？刚才谁在我身边吗？我玩得太尽兴了，没发现。哥哥，那两国给你送来那么多美女，白天你没看仔细，方才明明说不适回去休息，怎的又来看美人了？”雪瑶也没料到他哥会突然回来，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雪峰看着雪瑶的眼睛，问：“瑶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哥哥？”

雪峰着人查了雪瑶怎么回来的，没任何线索，可他清楚的知道，凭雪瑶一己之力，无论如何不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哥，你说什么呢？”雪瑶眨巴着大眼睛。

雪峰撇嘴，怒声道：“你此番出走，是去了何处？又是何人送你回来的？”

“我自己出去，自己回来的呀？我还不是担心你，才决定回来的，要不然，我真想一辈子浪迹天涯，逍遥自在。”雪瑶说的极其认真。

雪峰想起之前的担心，又怕惹了雪瑶不高兴，便也不继续追问。无论如何，雪瑶是他最亲的人。他又道：“你出去一番，遇见什么人我并不关心，你只要知道，凡事多留个心眼，别着了小人的道而不自知。”

雪瑶挑眉，难道他哥以为她被人蛊惑了？果然，站在不同角度看问题，立场不同，结果也不一样。雪瑶无奈摇头，道：“哥，我可是一个人在孤城待过三年的人，怎样的绝望我没经历过，若非我聪明，又怎么从孤城出来？虽然我没经过什么世俗，但基本的聪明才智，你还是要相信的哟。”

雪峰摇头而笑，道：“我知道你的聪明，要不然能顺利跑出去。”

雪瑶知道他哥说这话是有所指，伸手打了雪峰的手，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妹妹我还是有些能耐的。”

雪峰刮了雪瑶的鼻子，道：“这事你还好意思拿出来说？”

雪峰边说边跳，眼睛却瞟着四周，再也没见到方才那张脸。

“所以哥哥还是顾好自己，别自己着了别人的道而不自知。”雪瑶偏着脑袋，睁着大眼睛。

篝火熊熊，周围跳舞的人欢快而进行。

外间战火连天，此地篝火欢腾，难道这些人不曾想过，只要停止战争，天下所有人都能如此么？

雪瑶心头雪亮，不是她受了蛊惑，而是天下本该太平。

雪峰脸色平静，方才本是想回来叮嘱雪瑶小心，却发现雪瑶身边那个女子，一晃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虽和画上的人不同，但她敢肯定，是她……

“哥，你在想什么呢？”雪瑶摇着发呆的雪峰。

“没什么，就是让你小心，人多手杂，别玩得忘形了，我还有些政事要处理，你且小心。”雪峰在人群寻找了半天，始终没看见方才那张脸，却一个不经意的转身，发现城墙一抹白衣隐匿。雪峰悄悄离了人群从侧楼飞身上去，又不见了踪影。

天素本来想多打探些南境五国的来意，不料遇上雪峰，自己躲躲藏藏也没趣，便决计去找石前辈。

雪瑶为天素辟的寝殿，是从公主寝殿中隔开来的。雪瑶离开的这几个月，雪峰早把她寝殿翻了个遍，直到发现两件隔离开来的居室，门也在后殿人迹罕至的甬道上。

天素百无聊赖的回到寝殿，若是不能扶植雪瑶上位，那就先去和珺珵会合。

明天就回中原去，她忽然想到虞信和乔婉妍，也不知道他们事情如何，或许回去正好可以赶上喜酒。

正喃喃自语着，微带醉意的天素漫不经心的推开门，那雪峰却在里头守着。天素正要逃离，雪峰突然喊道：“你也不必躲着本王了。孤早就知道你。你就是真正的文天素。”

天素不理会，准备飞身离开，那雪峰竟如幻影般上前，“我就这么不受你待见？”

天素身影一幻，根本没给雪峰任何机会。

雪峰边追边继续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女的，无奈瑶瑶一直不肯实情相告，我想我的心思，你也早已知晓。”

天素听着恶心极了，懒得多说，她轻功极快，远远将雪峰甩在十丈开外。

“你是否想我止战，只要你留下，我便全听你安排。”雪峰明明知道了她与中原七皇子的事，却猜二人之间生了嫌隙，若是她与七皇子不能在一起，那他便有机会。

天下竟然有脸皮如此厚之人。

“若是藤原知道你在暹罗城，你觉得你离开得了么？”雪峰停下来，看着远去的天素，心中微微愤怒，径自拂袖而去。

夜色寂寂，了无回音。

真晦气，天素啐了一口。很少有让她这么厌恶的人，藤原是一个，而今又多了一个。

雪峰知道天素其实就在附近躲着，奈何他不是对手，长叹一声道：“若是我在他之前遇见你，或许会不一样吧……”

月影婆娑，照在寂寥空旷的皇宫之外。

雪峰从一上位就是傀儡，连基本的自由都没有，如今稍稍掌权，也被藤原架空，动辄得咎。他知道暗处的人不会回应，又道：“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会遇到一个令自己心动的人，自那日遇见你之后，我想我再也不会遇见比你更好的人。暹罗局势今已岌岌可危，我六岁登基，当了十几年的傀儡皇帝，这两年才渐渐摆脱他们的控制，可大局终不受自己掌控。你可知今天献乐的乐团，便是当今大将军刺古拉的势力，朝中局势派系明显，明争暗斗，若不是我得了其中三分之一的势力，哪里能有今天这般逍遥自在。不过说来可笑，堂堂一国天子，竟不能掌控自己和国家的命运，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

雪峰万分感慨。他太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了，这一路走来，他有时真宁愿一死。可是坐在王位上那种飘飘然的感觉，真不是一般人能说放弃就放弃的。

雪峰这么些年暗中经营，收回三分之一的权力，在藤原的帮助下，完全掌握了暹罗的局势，这心志也非常人可比的，想必假以时日，定能掌控暹罗大局。只可惜，他们卷入了中原朝堂权力纷争，再想退身，便没那么容易。

天素忽然想到李珺珵，他此时在何处？

雪峰目光空洞地看着这一片寂寥，他知道那人不会出来，一阵颓然萦绕着他。

他又道：“我知道你嫌弃我不择手段，你要记得，暹罗的国门随时为你打开。”

天素内心了无波动。她不了解雪峰，也没打算去了解。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也没什么值得叹息的。此后，反正也不会再见。

在暹罗城两日，没有关于明月文暄的消息，只说陈敬之在骠国带着公主到处流亡。骠王已死，王储不知下落。骠国就算是覆灭了。眼下目标是中原。

天素想了想，应该去和陈敬之他们汇合，再一同回中原找珺珵。

天素飞走了。

天素不知，得知诸多使者都到暹罗城，潜藏的人也来了。

天素逃走后，他跟着雪峰追了出来。

雪峰正要继续追，戴着面具的神秘人出现，雪峰心中气恼，周围杀手已追赶过来，面具人快速退开。

藤原也到了。

“她来了？”藤原冷声问。

“你说谁？”

“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并未看到真人，不知是谁，只知身手高绝。”雪峰道。“这一前一后几个蒙面，你难道能看出方才之人是谁？”

藤原并未看到离去的文天素，至于这第二个人，谁也不知道是谁。

藤原不多话，快速追出去。

雪峰冷哼一声，他哪里是喜欢文天素，他只不过想捉到那人，来牵制藤原。

藤原为了她，不可谓不疯狂。

雪峰冷了眼神。跟着追去。

那厢萧风已将第二个面具人拦下。围上来的人顷刻厮杀成一团。

天素并未走远，听见动静，暗中折回。

她手中暗标打出，萧风和藤原上官雪峰三人均中暗器。

面具人快速逃脱。

两人落在气雪山之巅。两个都戴着金面具，夜色之下，根本看不清对方容颜。

面具人本也是追出来确认天素身份，问：“多谢尊驾救命之恩。如若尊驾不弃，可否一同小酌。”

天素看着面具人，手心冒着冷汗。

天素转身欲走，面具人忽然上前拦住。

水田一郎取下面具，天素很是意外他会取下面具。

水田颔首温声道：“久违。”

天素除了最后她救了水田一命，两人并无过多交集。

“你记忆已经恢复了。”天素并没多少情绪。

“算是。”水田眼睛里比较真诚。

“那么恭喜你。”天素语气依旧是不冷不热。

“你来暹罗查消息，大可直接问我。”水田徐徐将面具戴上，“我也不会告诉藤原你的踪迹，毕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何况东瀛已经亡国，我愿赌服输。”

天素淡淡一笑。水田依旧是那个水田。

“明月公主在何处？”

“明月公主女扮女男装，正带着骠国公主往云南逃亡。”

“柳文暄在何处？”

“当日柳文暄逃离萧风的魔窟，为李珺珵所救，后来被你和李承瑾所救，后来二人被我所救，现下已往北去与明月公主汇合了。陈敬之中途救了骠国王子，他正在筹备军队，准备与哈奴决战，但形势不容乐观。乔卓然和楚天朗在抵御南越势力，目前勉强算是平手。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水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天素挑眉，道：“藤原找你做什么？”

“救松本，他并无其他要求，只要我救松本。”水田温和说。

天素很想问，水田为何要说这么多。不过就算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多谢了。”天素道，她想知道李珺珵如何了，不过她不希望水田对珺珵的行踪了解如此详细。也就作罢了。

水田说着，撩衣跪下，天素吓得退了半步：“你这是做什么？”

“你救了我的命，便是我的主人了，主人想知道什么，在下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水田十分恭敬。

天素道：“你这一跪，我原是受得起的，起来吧。”

水田起身道谢。

“如果我想利用你，我就会把你留在身边，不会让小仓带你走。你应当也知道我的用意。我只不过是不愿看到天才就此陨落，水田，你是一个难得的天才，放下狼子野心之后，你也应该看到真正的自己。你是你自己，任何人都不是你的主人，只有你自己能主宰你的命运。你走吧，如果你真心听得进去我的话，我也希望你不要与藤原沆瀣一气助纣为虐。”天素飘然飞走。

水田沉默片刻，也飞走了。

天素落到树林之中。

月色当空，山谷透亮。一声狼嚎从远处传来，天素静静听，灰狼的声音。

她沉沉一叹，如果可以，她真想带走雪瑶。

“天儿……”李珺珵从树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