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小岛薄雾弥漫,院子中也全是雾气。岑予郅隐约看见,院中一个人正背对着他躺在躺椅上前后晃动,那躺椅似是年久失修,还时不时发出类人的哀嚎声。
这场景活像那血腥的凶杀鬼片。
岑予郅被吓得一哆嗦,身上的汗毛瞬间全部起立。他迫切地想要驱使着僵硬的四肢跑回房间。奈何挣扎半天,整个人却还呆愣在原地。
嘎──嘎──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声音好像越来越密了!并且还伴随着脚步声向他靠近。
椅子上的人发现他了。
“宁哥,宁哥。”岑予郅本想向房中的宁仇呼救,却没想到出口的声音还没他牙齿打颤的声儿大。绝望的情绪在心中潜滋暗长。
完蛋了。岑予郅下意识闭上眼睛。
一秒、两秒,十秒过去了。除了眼前的黑暗,他没感觉到任何不同。
就在岑予郅松口气打算睁眼时,他的肩突然被什么搭了上来。
啊——一声惨叫在两层的楼房内回荡。
“小张,你站在这里是来看风景的吗?”休息得不错的宁仇收回搭在岑予郅身上的手。
听见熟悉的声音,岑予郅猛回头一看,瞬间泪洒当场,一个熊抱将宁仇死死抱住。
宁仇被抱得差点没喘过气来,伸手撕开贴在身上的岑予郅,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了一番。
回了神的岑予郅,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哥,对不起。我嗝刚刚吓到了,嗝有点失控。”岑予郅精神未定地将刚才所见的情景描绘了一番,并向宁仇伸手示意怪事发生的地点。
宁仇顺着岑予郅手指的方向向外看去。雾气渐消的小院里,那位叫王叔的房子主人正悠哉悠哉地坐在躺椅上看着手机。
手机的光在空气中发生漫反射,连带着王叔稀疏的头顶也显得格外亮堂。
“……”
见此情景,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用完早餐,王叔从兜中掏出张写了串数字的纸条递给宁仇。这正是他之前托王叔联系的船家电话。
存完号码后,宁仇按照约定,将衣袋中的一个信封作为报酬给了王叔。?
王叔打开信封确认,然后将其揣进贴身的衣服内兜。神色沉着,似是十分要紧的东西。
宁仇拍拍灰起身,出声招呼一旁正在激战的岑予郅:“小张别打游戏了,我们该出发了。”
岑予郅立马收起手机放进裤兜,提上一旁准备好的背包快步跟上。
“哥,我来了!”
下一秒,一个人形生物半死不活地趴在船的扶手栏杆上,“热情地”将全部的早餐都分享给海中的鱼儿。
“呕——”岑予郅感觉自己地胃从来没有这么干净过,他靠着栏杆坐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
出海不到两个小时,岑予郅就吐了不下三次。大概是因为这次的船更小一些,他的状态甚至比之前坐轮渡的时候还要差些。
宁仇刚与船长王亮交代好事情,正打算透透气,结果一出船舱就远远地望见了岑予郅的惨样。
这样下去可不行,宁仇下意识地蹙眉。
据记载,云丘曾多出现在长海中央一带。根据它历年来出现的方位,公司技术部推测出了它这次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可如今,他们却连五分之一的海程都没走到。
岛上的渔民一听到要在海上过夜都找理由推辞了,好不容易才请到的王亮也只答应走一回,但是岑予郅这情况也不可能让他一直这么下去。
岑予郅坐了会儿感觉好了些,便打算站起来走会儿。刚抬头就瞧见宁仇正面沉如水地盯着他发神。
“哥?”见宁仇面色不好,岑予郅误以为宁仇也晕了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舒服吗?要不坐下休息一会儿。”
宁仇本来还烦着,但看着岑予郅那双通红的眼睛,一时也没了气。早知道这家伙晕船这么厉害,出门时就带点研发部新捣鼓出来的晕他宁了。
等等,他好像还真有。
他摸出钱包一翻,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板银色包装的药物。宁仇似是回想起什么,暗自感慨了一番,便将手中的药递给了脸色苍白的岑予郅。
“晕船药,吃了它你就会好了。”
即将解决一桩大事,宁仇顿时松了口气,他向岑予郅嘱咐了两句,便又回驾驶室监工去了。
岑予郅目送宁仇潇洒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毫无任何字符的药片犹豫不决。
现实替他做了决定。
一个大浪袭来,小船被拍得又是狠狠地颠簸了几下。刚刚平复的胃海这下又开始汹涌起来。
形势比人强。岑予郅眼一闭嘴一张将药塞入口中。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药才没吞下多久,岑予郅便觉症状缓解了不少。
果真是神药。
岑予郅小心翼翼的将药放进贴身的口袋中,然后也跟着进了驾驶室帮忙。
驾驶室内,宁仇还在和开船的王亮商量着具体事宜。
“哥!你看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岑予郅一副神清气爽、能蹦能跳的样子,宁仇挑眉一笑。他将手边的一摞资料递给岑予郅:“这上面的数据你核算一遍,看看有没有出错的地方。”
岑予郅一把接过,本想一口应下,然而余光一晃,他瞟见了纸上看不见头的数字和数学公式,突然哑了炮。
“我会尽力的,哥。”
说罢,便认命地抱着资料打算找个角落坐下工作。
“我这儿有位子,你坐我旁边来。”见岑予郅一副耷拉着脑袋的沮丧模样,宁仇倒觉得有趣。他拾掇拾掇了桌子上乱成一团的资料,将一半空了出来,并侧身给岑予郅挪了挪位置。
宁仇动作之快,把本来正在组织语言打算开口拒绝的岑予郅给堵了回去。
海浪啪啪地打在船壁上,机器嗡嗡地轰鸣工作着,笔尖与纸张沙沙地摩擦着。一切都好像静了下来,只余海中船上三人各自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互不打扰。
船不知又行了了多久,一天快要过去了。
此时天色渐晚,海平线边将落未落的残阳将海天染成火红色。海水倒映着天空,天空装点着海面。
干了大半天活的岑予郅靠在栏杆边,独自倾倒在这一色海天中。
“这样的景色在城市里可看不见。”
宁仇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岑予郅身侧。他半倚着栏杆眺望远处,粼粼的余晖映照在他的脸庞,倒衬得他神色倦懒。
岑予郅一时看得出了神,没了言语。
当最后一缕阳光也随日落沉入了海底,天光至此渐深,海上的景色也悄然发生变化。海雾趁着天黑悄悄跑了出来,一丝、一缕、一团,渐渐汇成一片。
雾浓了起来。
宁仇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快步从船舱拿出一张卷曲着的纸,跑到船头。
“王亮,开灯!”
见外面太黑,宁仇回头朗声向驾驶室喊去。噌地一声,船头的大灯亮起,四周的黑暗被驱散至角落。
宁仇展开手中的卷轴,开始对照着指南针在图上找着什么。
岑予郅见宁仇跑来跑去的实在好奇,也悄悄地跑到旁边观看。
一张羊皮鞣制而成的卷轴上绘制了许多杂乱无章的黑白线条,它们交错重合又分离平行,简直几岁孩童的涂鸦之作。
岑予郅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又定睛看去──还是一团线条。
可紧盯着卷轴的宁仇却好像发现了什么,他猛地抬头看向右侧的海面,如炬的目光似是穿透重重雾气看见了令他振奋的东西。
宁仇一把将卷轴和指南针扔给了旁边的岑予郅,小跑进船舱。
“再往东南方向开80海里。”
船舱的门没关,岑予郅将宁仇略带兴奋的话听了个清楚,他拿起怀中抱着的卷轴再次尝试,奈何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地图都拿反了。”一双纤细修长的手出现在岑予郅眼前,它的主人将卷轴上下调了方向,又放回岑予郅手中。
随后宁仇又从兜里拿出了他的办公时用的蓝光眼镜,将其递给了岑予郅。
“你戴上试试。”宁仇指着卷轴看向岑予郅。
岑予郅看着手中的眼镜,半信半疑地将它带上。
记忆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全都不见了,眼前的卷轴赫然是一张东极岛附近海域的地图。
岑予郅明白了这黑红线所指。这一条条红线的围成了长海海域大小不一的海岛,而黑线则代指这海水的深浅。
“你再看看这。”
灯光照射下如玉般洁白的手指,又在卷轴的右下角点了点。岑予郅的目光随之移动,没想到视线所及之处的图像竟突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是黑线所占之地竟隐约有一圈淡淡的红线浮现出来。红线的颜色越来越深,小圈也随之变大。渐渐地其四周的黑线退避而散,只留下扩大了近十倍有余的红色。
“这就是云丘。”宁仇收回视线,抬头望向浓雾中的庞然大物,轻启薄唇,“我们到了。”
听见这话岑予郅突然反应过来。他猛地抬头,只见不远处的海雾中突然出现了这么一座抬头望不见顶的巨山。
不知道为何,仰视着云丘的岑予郅,忽地感到有些喘不了气,但当他意识到时,这种感觉又消失了。岑予郅将其归结为自己太过兴奋,他摇了摇头将其抛到脑后,跟着宁仇回舱里背上东西,便下了船。
细软的沙子踩起来没有一点声音。两人背着光从沙滩向山进发。船上的灯光越来越远,海浪的声音越来越弱。岑予郅跟在宁仇后面,低头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串脚印越走越远。
“哥,王亮不和我们一起吗?”
宁仇拿着手电筒在走在前面:“他不方便上岛。”
那我就方便了?问题没有被彻底解决,岑予郅显然更好奇了。可是还没有等他想出答案,就一头撞上了宁仇的脊背。
“我们到山脚了。”
脚下的沙滩消失在身后,两人现在正踏在丛林的边界线上。仅仅十步之遥,脚下的地面便从湿软的沙子变成了低矮的灌木林。
不远处更有一片连特研手电都无法照亮的幽暗密林,正静静盯着来者不善的两人。
宁仇叹了口气。这刘昶倒是派个简单点的任务给他啊。
他认命地解下背包,将包中的冲锋衣裤快速穿至身上,并弯腰仔细系紧了裤脚,随后拿出登山绳将其一端系在了腰间。一旁的岑予郅见宁仇动作,连忙脱下背包跟着操作。
先这样再这样,他回忆宁仇的步骤开始穿衣服。奈何衣服设计的过于复杂,岑予郅一时有些找不着头。
待到宁仇穿戴整齐回头去查看岑予郅进度时,便不出意外收获了一个五花大绑的粽子包。
“噗──”
宁仇边笑边上前帮岑予郅解绑。
收拾好着装,宁仇弯腰捡起系在自己身上的绳子,伸手将另一端绑在了岑予郅的腰上。
“有了这个,你就不会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