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怜谷的街道上狂奔,司机的油门几乎要踩到底,仪表盘上的指针也快要飞出去了,但玉还是觉得来不及。她大拇指握在掌中,没一会儿便汗津津的了。一路上,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橘原疯了吗?怎么敢自己去招惹EX级的!
可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玉能在凌晨碰上艾伦不也是因为黑猫企图带她去见德乌比斯吗?说来也奇怪,这黑猫怎么在遇见艾伦之后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玉试图平复自己的紧张情绪,便说:“橘原有没有可能不在支部。”
艾伦斩钉截铁道:“除非他现在飞到总部去,屏蔽仪可以救他一命,但……”她说着打开手机上的检测终端,将卫星地图放大到可以看到极东支部的状态,一团红雾笼罩在上面,还在不断变得浓郁。“ima的反应程度,现在已经到A了,还在不断上升,绝对是出事了。”
玉抿了抿嘴:“我希望他没事。”
艾伦莫名其妙地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出租车直接停到了支部大楼正门口。玉隔着车窗就注意到了那一片的窗户,下了车,则是被那扑面而来的寒意激了个哆嗦。
艾伦几步便追到了玉身前,伸手一拦,接着先玉一步踩上了大楼的瓷砖台阶,被凉得浑身一震。她头也不回地问玉:“发信息给你那几个朋友了吗?”
玉:“刚上路时发了定位。”
“好,那再多补充一句,让他们绝对别靠近这里。”艾伦拉住玉的手腕,“不然我顾不住这么多人的死活。”
大楼临时停电,但居然连一个正经工作的人也没有。艾伦注意到走廊里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以及被拆了一半的档案室大门,便意识到这里是个结界。玉系统学习过恶妄的构成和基本战斗方式,但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踏入结界,后颈上的核心开始不适应地发热着抗拒。
艾伦抬头看往楼上的方向,说:“想不到她还挺珍惜这里的,宁愿大费周章弄个结界堵着橘原一个人杀,也不舍得毁了这座破庙。”
玉强压住自己的不良反应,“在楼上吗?”
艾伦点头,之后唤出那把黑色的大剑,冲着天花板就一刀劈了上去。密闭空间内沙石乱飞着朝两人袭来,都被大剑的余波弹开了。这一剑劈得没让艾伦费多大劲,却将这楼体直接劈出一个天窗来,蔚蓝的天空卡在断裂的混凝土间,分不清虚拟和现实。
她小声啧了一下:“歪了一点。”
接着,玻璃被砸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结界不动声色地扭曲了一下,有些地方开始露出雪花电视一样的斑驳。冰雾从上方蔓延下来,所及之处皆覆上了一层霜。
玉的手腕被艾伦攥得发红,但越是在这种情况下越能体现出事态的危急。她试着挣了几下,没挣开,反而让艾伦敏锐地扭过头来,说:“我得保护你的安全。”
玉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好的。”
艾伦带着一个人轻松地跃上了楼,紧接着又是一剑,劈向隐在黑暗之中的“德乌比斯”。玉借力滚到橘原身边,见他没受什么重伤,只是脸上蹭了点血迹,心中其中一颗大石头才落下来。但这心还没安稳就听橘原用气声在她耳边道:“由真被她传送到别处去了。”
“啊?”不知道是该先震惊由真早已找到这里来,还是应该震惊由真又落单了。“去哪了?”
“不知道,我只感应到他的核心有一瞬间的靠近,之后又远离了。”橘原抬眼看向裂缝另一边的“德乌比斯”,“她说:‘排除了多余人员’……”
玉手绕到他身子后边,捏了捏他的肩,把他剩下的话捏回了肚子里。
橘原用刀撑着站起身来,他那把长打刀“烬莲”上沾了不知谁的血,与刀身上的红莲纹样相呼应着,似乎要将这黑暗都一口吞了似的。
前方的两人也没动手,安静地站了片刻,脚下的裂缝似乎成了那不可越过的楚河汉界。
“德乌比斯”双手空空如也,不知何时收起了那把初见令橘原十分惊讶的剑。她的灭口计划被接二连三打扰,脸上的不悦几乎要透过面具浮上来。但似乎是对自己所谓“冒牌货”的身份心知肚明,并没有实力和艾伦直接动手。她本想把这两位不速之客也一并传送走,却在ima相交火的一瞬间就被压制了,只好乖乖退开让路。
艾伦冷漠地扫了一眼地上残留的冰痕,说:“冠上德乌比斯的名号,别真把自己当成她了,小神使,要是没了她给你的权能,你连实习生都不一定赢得了。”
橘原一口血卡在嗓子里,差点把自己呛死。
“权能”……是什么意思?
“德乌比斯”呼了口气,感叹道:“哎,我真是不幸,两次都被艾伦你抓个正着呢。”
“哦?”艾伦换了个方向握剑,不论从哪个方向使力都能直接砍中那张防毒面具。“你竟然认得我?”
“德乌比斯”在黑暗中移动着,“无论从哪层关系上来讲,我没理由连你的名字也叫不上来。”
艾伦觉察出她想破开结界逃跑,手腕一翻,一道带着火光的剑气直接飞了过去,与结界接触的一刹那,火光变作火海,将所有的黑暗烧了个干净。蒸腾的热浪混杂着烟充斥着每个角落,玉和橘原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便遭了殃,受伤的那位忍不住咳嗽起来。
廉价的打火机在艾伦指尖跳了个舞后,被无情地丢入火中,“砰”地一下完成了最后的葬礼。她正想要越过那道裂缝,将那冒牌货彻底解决,但鞋尖越过的下一秒,一个白色的光球在她脚下生成并飞快地膨胀,很快便在这破破烂烂的结界上又包了层膜,随后炸成无数细碎的光点,原地消失了。
智代在外面站了一个小时,不过只是看到了支部大楼短暂跳了一下闸,以及有些人进去后,再也没出来而已。他不嫌脏地靠在路牌上,叹着气捏了捏鼻梁。
光球像个囊泡,擅自连人带结界一并吞掉后,又不知道找哪个随机地点把他们一股脑全吐了出来。没人维持的结界在半空中完成了它的使命,带着未燃尽的火焰在白日里炸成了一团耀眼的烟花。
艾伦在半空中抓住了玉的手,利用ima紧急迫降在了一幢高楼上。两个新人摔在水泥地上又滚了几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们跟着艾伦走到天台边上向下俯瞰,这周边景物却让人越看越眼熟。
玉用手肘碰碰橘原:“这里是不是……”
艾伦:“你们来过?”
“来过肯定是来过,毕竟我们都是本地人。但这地方……”玉又仔细确认了一下,“这是我们八月底最后一次出勤的位置,中心地点就是再往西不到两百米的地方。”
艾伦又收起了她的大剑,抱着臂想了一下。“八月底?三十一号吗?”
两人点了点头。
艾伦眨了眨眼,“喔,原来那四个实习生是你们啊。”
“我们四个怎么了吗?”
“没什么,大家都觉得你们幸运罢了。”艾伦笑得眼都弯起来,话却没有听起来的那么和善。“那几个蠢货太过自大,觉得只是个B级就可以随意对待了,也没有进行进一步的数值检测,打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这所谓的B级其实已经到了A级封顶的程度。除掉你们之外的八个神使,七个死在了那里,还有一个被救出来,结果在手术台上核心爆了。全没了。”
一桩因“自大”而出现的惨剧被轻描淡写地说完,在两位“幸存者”心中激起了千层波浪。玉茫然地追问:“这是……哪里听来的?”
艾伦:“静和我说的,她是主治医师。”
玉不可置信:“但出勤的工资已经结算了啊……如果是团灭的话,不会给结算的吧……”
艾伦解释道:“那当然是因为你们活下来了才能拿到结算啊,天庭哪有给死人结工资的道理,最多发放一下抚恤金,不过大部分人都用不上吧,要么没有家人可收,要么家里不差这几十万。出勤吗,只要被标记的核心反应消失,就会自动结算,神使死亡率这么高的工作,多几个少几个也无关痛痒——天庭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吧。”
神使因工作的特殊性,必须植入天庭专利的人造核心才能拥有与恶妄作战的能力,ima也大大延长了他们的寿命:六级结束后正式入职工作,大概到六、七十岁才称得上度过了青年期,理论上的寿命可以达到一百八十岁左右,差不多多活了一倍。可这高危职业的平均年龄统计下来,居然堪堪只有三、四十岁。
橘原抿着发抖的唇转向中心地点所在的方向,那些在几天前还生龙活虎的同伴,因为对实习生的不放心而提前结束了工作,自己却在数字堆砌的骗局里,化作和恶妄分不清彼此的一捧尘土。
“别再为过去遗憾了,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掌控的。”艾伦拍了拍橘原的肩,把话题又扯回现下的事情上。“橘原,你们那个朋友的ima序列给我用一下,我找找他是不是在这里。”
橘原被拍得四肢僵硬,拿出手机打开终端软件,找到了由真登记的序列号。
#5F9FC0。艾伦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她对这孩子没什么印象,零星的几面都是在总部的点头之交,没想到他的ima会是这样的颜色。十年前那件事发生后,她的生活好像被按下了慢放键,很多事都比预计中晚了不少,比如德乌比斯越狱后竟然能忍这么长时间才造反,又比如……
艾伦越过手机,目光**裸地打在橘原脸上,却说不出什么话。她不再想多余的事,以手机为媒介,用ima构建的思维世界开始大范围扫描。
这其实是件很赌博的事,人类能操控的思维世界也不过方圆几公里的极限,再远处,和ima建立的联系就太弱,没什么感知作用了。她只能赌幸运之神眷顾一下她,让由真就如她所料的那样被传送到这片区域,否则就要像大海捞针一样地找了。
还好好事做得比较多,思维世界没伸展太开,相应的ima反应就出现了。
艾伦松开手,说:“好消息是找到了。”
橘原:“那坏消息呢?”
“嗯,我不确定这算不算坏消息。”艾伦伸手往西一指,“由真现在就在你们出勤的中心位置,ima反应很强烈,还活着。”
她紧接着指挥玉把定位发给多落禾,带着这两个实习生跑酷一样跃过起伏的楼顶,稳稳落在了一脸震惊的由真身旁,顺便帮忙抵消了恶妄的一次进攻。
鸣璃刃横着切下了恶妄的头部,砍碎了核心,白色的原液滴嗒了一路也没完,还溅了一些在玉的制服外套上。她现在也很想拥抱一下由真,又不舍得把原液蹭到朋友身上,便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碰了碰刀。
由真的身体吃不消“空月”的长时间出鞘,因此大半时间都把这名贵的武器当棍子抡。今天却罕见地露了整个刀身在外边,他嘴唇上也因此少了几分血色。
他问:“你们怎么找过来的?”
橘原松开他,说:“艾伦姐用了你的ima序列探测到的。我在支部被‘德乌比斯’截住,玉和艾伦姐过来救了我,之后又一起被传送到附近了。”
“德乌比斯……”由真握紧空月的刀柄,“她刚才还在这里,你们来的前一分钟突然就消失了,恶妄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出现,被玉斩掉了。”
艾伦环顾了一下四周,说:“我印象里的德乌比斯没有空间移动的能力,那这传送应该是借助思维世界和能量泡载体做的跃迁,是惠砂院的必修课之一。”
[寒冰]在这里留痕,空气中弥漫着冬天般的寒气,冻得几个人鼻头都发了红。这片区域俨然成了冰雪世界的一角,再冷下去就要下雪了,玉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地穿上了加厚的长款制服外套。
多落禾回消息说已经在路上了,再有不到五分钟就能来。
艾伦强行让由真把刀塞回了鞘中,又不知从哪摸出来个暖宝宝塞进了他兜里。
橘原拿出拍立得照片交给艾伦。看到照片上人的一瞬间,艾伦分不清是回到了多少年前,百感交集,只好苦笑一声,接过照片,塑料覆膜被冷空气冻凉了,让艾伦更加清醒。
静和全年级的集邮照还是她掌镜给拍的,只可惜很多人都不在了。
艾德留提已先走一步,后面的人成了未知数。
多落禾在这时赶到了,随身携带的检测终端一刻不停地鸣叫着,闪烁的红光预示着不详即将来临。
噌!
一根冰锥凭空出现,穿过人群的空隙,扎个个空,撞在地面上碎成了渣滓,慢慢化成一滩水。
艾伦闻到一丝火焰燃烧过后的气味,连忙转头问:“由真,和你交手的[寒冰]是什么样的?
由真:“就那样,戴着防毒面具,穿黑色的长裙,还披着天庭的制服。”
艾伦让他说重点:“剑是什么样子的?”
“银色的,细剑,根部有一些折痕一样的。”
观察的还挺仔细。
不过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
艾伦起初以为原本的德乌比斯在事情到达**前不会再露面,但单论时间线又讲不通为什么一个人能双线作战并搞得处处是漏洞。现在看来,原来是她想复杂了。
德乌比斯一直都在,只是一直在躲着艾伦罢了。由真也真够命大,撞见本人还能不缺胳膊少腿地站在这。
艾伦却有些苦恼地想:为什么她要躲我呢?
这种逃避不是害怕,而是苦于重逢后无话可说的折磨而作出的自我保护。
鞋跟踩在冰上的声音逐渐逼近,“德乌比斯”拎着那把带弦的剑站在不远处的屋顶上,裙子被火焰燎没了半边,带着未灭的火星不对称地在风中飘摇。她面具裂开了一半,颤颤巍巍挂在脸上,半个脖子和肩膀都染上了血。
艾伦盯着她看了半晌,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说:“也不是很弱啊,居然没被余烬烧干净,还是说,她的权能又保护了你一次呢。”
“德乌比斯”的冷冷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你少在这里油嘴滑舌……艾伦小姐,论阴险,你和‘德乌比斯’不差多少。”
艾伦:“看来是还没被烧够。”她手里虽然没了打火机,但那把大剑能做的事可不止简简单单的放个火这么简单。
然而狠话刚说完,身后多落禾的检测仪又开始哔哔叭叭地响起来,急促得几乎要失了节奏。
艾伦顾不上眼前这个冒牌货了,转身用大剑架出了一个漩涡,接下了天空中劈头盖脸咋下来的冰棱,又向“德乌比斯”的方向挥去,把冲击尽数转移了过去。
那些来势汹汹的冰棱在“德乌比斯”面前碎了一地,没伤到她丝毫。
又一阵脚步声响起,踏在空旷的街道中,像一头巨兽正踱步而来。
那道身影出现在更高的楼顶上,带着不可置疑的威压,笼罩了整条街道。她面具下的嘴角勾起,看似冷酷无情,艾伦却感受到了熟悉的温润。
优雅,从容,和现下有些狼狈的“德乌比斯”不同,EX级的威压是同核心与生俱来的、绝对的力量。
在金山商店街拦住玉时,因为可以掩盖了一部分ima能量反应,尤其要给玉留下个好印象,德乌比斯打得并不尽兴,十年来成习惯的杀性被强行压住,她那是憋的很难受。
玉第一次从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这样与众不同的力量,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
可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德乌比斯清醒时经过控制的结果了。
失控的样子,艾伦闭上眼也不敢轻易回想,再坚强的心脏也会被利刃刺得鲜血淋漓。
德乌比斯的声音被面具处理得很沙哑,又传的很远:“好久不见,新朋友们,还有老朋友们。”
明天小高考然后我又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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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主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