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 第4章 降妖师

薛念见她急迫，声音不由得紧张起来：“我给张叔了，请他帮忙在镇上寻个好价钱，怎么了？”

狼人嘱咐道：“若是有个背着刀的陌生女人找来，你千万装作不知道，听见没有？”

“刀……等等，阿姐，你看这个。”薛念从怀中掏出一物。

狼人登时色变：“这戒指从哪来的？”

佘寒青听见薛念将她在此借宿的事情告诉了狼人，继而脚步声响起，两人走远了些。

然而这院子本就不大，佘寒青听力极佳，这短短几步根本就是徒劳。

“她先前已睡下了。”薛念说。

狼人没答话，脚下不停，来回踱步。

“无论如何，你尽快将玉石卖掉，也别让她发现异常。”

“那这戒指呢？佘姑娘，她不像坏人，娘……”

“她给你你就拿着，给娘亲抓些好药。”狼人打断道。

“娘亲今天跟她聊得很开心，玉石咱们已经，拿了，戒指……”薛念仍要把话说完，却再次被打断。

狼人冲她摆手，示意不要再说：“我看着你长大，知道你要说什么。”

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月光下，狼人打量着薛念稚气未脱的面庞。

几息后，佘寒青听见狼人说：“阿妹，阿姐要走了。”

“什么？”薛念茫然问道。

“她见过我，要是让辑妖司知道……”

狼人没有再说下去，警惕地看向远处——一豆火光正在靠近。

“若真是无事，我很快便会回来，照顾好娘亲。进去，别哭！”

说罢，狼人用粗糙的指腹为薛念抹去泪痕，将她朝房屋方向轻轻一推，继而转身走到暗处，向着森林快速离开了。

薛念看到那火光，深吸一气，擦干眼泪匆匆进屋。

佘寒青听见关门声，单手枕在脑下，闭上眼轻轻翻了个身。

片刻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佘寒青：“……”

接着，敲门声轻响，一道女音低声呼喊：“薛家闺女，睡了吗？”

是村长，这么晚，她来做什么？

薛念开门：“王姨？我娘睡下了，有什么事吗？”

“嘘，小声些，白日里来的那女娃，睡了吗？”

薛念应是点了头，佘寒青又听村长说：“这些话人多时我不方便说。你好生招待她，多问那女娃要些银钱。”

“什么？”

“哎，你这娃儿！你娘这情况不能再拖了，这村里都是赤脚医生，得让你娘去镇上看诊。我听你张叔说，你问他借了只鸡，也不算亏待了不是？”

“我没那么想过……”

村长苦口婆心道：

“那女娃有钱，你能要出来的这点，对她也算不了什么，但对你娘就是救命钱，晓得吧？王姨也是心疼你们娘俩，想了又想才过来的。你说村里都多少年没有生人来了？咱们积德行善做了一辈子老实人，兴许，遇上这女娃，这就是你娘的福报呢？”

薛念像是被说服了，沉默片刻后低声回答：“我知道了，谢谢王姨。”

“王姨知道你们娘俩都是好心眼儿，但这时候别犯轴。千万听话，姨这就走了，啊，听话！”

村长走了，薛念并未回房，佘寒青听见她的脚步走到这偏房门前，停了一会又回到院里，而后传来长久的，低低的呜咽。

良久，抽泣声停了，片刻过后，关门声再次传来。

佘寒青叹了口气，翻身坐起，背上七星刀，轻轻开门走了出去。

用碳条在偏房门上留下简短的道别后，她悄无声息地走到薛家母女卧房窗外。

卧房里薛母呼吸沉重，偶尔含糊地呓语几声，薛念久气息杂乱，还未入眠。

佘寒青默念口诀，在窗棂上凭空画了道凝神静气符，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无形的灵气朝屋中汇集，屋内的气息逐渐归于平稳。

随即，她在月光照耀下独自离开。

佘寒青抬头看了看天，沿着村头小路朝东北方向走去，然而佘寒青并不知道此处已在数年前，改以水路来往，并且只有赶集时才有船通行。

因此当远远看到这条路通向河边时，佘寒青只得折返，找到一条杂草丛生的废弃小径，向着东北方往山里去了。

一路往地势高处走去，小径再也不可辨认，树林仿佛从来无人进入般，把人类的痕迹清除得干干净净。

佘寒青找了个略微开阔的地方，挑了棵树暂歇，她架好枯枝，手中掐了个诀，一缕火焰从中升起。

原本打算在村中多留几日，好寻找天师印的下落，现在知道东西在哪儿，却又暂时无法收回，只能等梨花村的人将它拿到镇上典当时再赎回来。

佘寒青闭上眼，想起当初给她这天师印时，师傅当着三清牌位说：

“做天师的，就是条穷命，真要没钱用，就把这东西拿去卖了，这天下有什么东西能大过吃饭？”

微微一笑，佘寒青想，现下也算是成真了，正如师傅所说，这东西除了磕不坏，剩下不过是个向外人证明身份的物件。

“咱们天师，最无所谓的就是这个。”师傅蹲在地上边砸核桃边说，“看好了，这才叫物尽其用。”

她回忆间，习惯性朝指上一摸，想起戒指已经给了薛念。

听那两姊妹谈话，那狼人显然非常惧怕辑妖司。

虽说辑妖司负责监管妖族在人界的活动，但若无异常，倒也不必如此慌张，不知其中有何隐情。

佘寒青睁眼，茫然地看着树冠缝隙里透过的微微月光。

消失的狼王内丹、行踪异常的狐王、还有今晚的辑妖司。

这些异常不断提醒她，自己或许已经睡了太久，然而在自己失去意识前，师傅说了什么？

“哎，对自己这么狠做什么？这刀可不是让你这么用的。算了，睡吧，就当是冬眠，没什么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别记挂师傅，也别怨……想想还没听过你骂人呢，谁看得出来咱俩是师徒？好了，快把眼睛闭上，醒了就不痛了。”

睡前还说着这些不着调的话，醒来人却没了踪影，本来就随性得很，带着个孩子的时候也四海为家，现在自己又该到哪里去找她？

佘寒青添了些火，用棍子拨弄着燃烧的树枝，火堆里发出噼啪轻响，点点火星在空中升起复又消散。

这时，她皱眉向四周看去，感到一股不寻常的妖气正从远处传来。

佘寒青当即熄灭了火堆，迅速地在胸膛画了道符，继而悄无声息地起身。

是什么？

她一手取下背后的七星刀，另一手紧握在刀柄上，凝神搜寻着妖力波动的源头，在月光之外，借着树林的掩护在黑暗中隐秘地穿行。

妖气减弱，波动快要消失了。

佘寒青分辨着耳中的声音，在风声与虫鸣之间，辨别出了一道杂乱的喘息……一个，不，两个。

轻身符效力逐渐渐弱，她放慢脚步，绕到树后。

片刻后，佘寒青看到一人被绑在树上，另一人则站在阴影之中，一手持长剑，另一手不知拿了什么。

当佘寒青靠近时，持剑之人立刻回转身形朝她看来，于枝干缝隙中，和佘寒青眼神相接。

佘寒青明白，那人是在警告，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于是从遮掩处现身，二人一时间陷入对峙。

树上绑着的竟是那狼人，她嘴中塞着布团，仿佛有些恍惚，身上有不少擦伤，脸上满是灰尘，显然被制服时激励挣扎过。

在看到佘寒青的时候，狼人回神般剧烈地喘息起来，露出惊恐的眼神，在对峙的两人间来回扫视。

片刻后，对方率先将长剑归鞘，佘寒青见状，在其眼神凝视中走到月光下，示意自己同样并无恶意。

佘寒青感到那打量的眼神，在自己脸上流转片刻，又审视般向下扫过，在腰间略作停留，像是认出了自己的衣着，甚至留意到了自己手上戒指的痕迹。

深夜，密林。在黑暗中，谨慎是必要的。

佘寒青也同样审视着对方。

对方是个容貌相当昳丽的年轻女性，脸侧短发微卷至颌下，脑后则随意束了一尾长发，如果是人族，应当不超过三十岁。

此人穿着一身整洁深色武袍，只有靴子沾了灰尘，长剑古朴，一指上套了个金色圆环。

能毫不费力地捉住狼人，看来身手了得……而且颇为敏锐。

二人眼神交错，那人取下腰间一面令牌，伸手时，指间传来轻微的铃铛声响。

“降妖师办案，术士暂请回避。”

狼人眼中滚出泪来，不住挣动，喉中嗬嗬，求救般看着佘寒青。

佘寒青向对方行了一礼，问道：“我与这狼人有过一面之缘，请问她所犯何事？”

降妖师以长剑挑起狼人下巴，答道：“按辑妖司的半妖处置例法——见半妖，双耳完好者，当打上听妖铃，使其动时闻声，行则留踪。”

她展开手，指间的金色圆环上挂着个铃铛，环上刻有符文。显然，这并非寻常物件，而是法器。

“念在此妖年幼，我已告知其利害，而这妖物仍拒不受捕，几欲逃跑，故而应当就地诛杀。”

降妖师收回长剑，剑鞘触及咽喉，那狼人惊惧万分，猛然一颤。

佘寒青摇摇头说：“我是问，她犯了什么罪？”

“出于无足轻重的同僚情谊，我已经回答了你先前的问题。”

降妖师闻言双眼眯了眯，略作停顿，她继续说：“至于其他，我似乎无需向术士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