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寒心下担心木寻非是否把莫珏的事情告诉了莫明萧,却听护卫说木寻非今日已和阿音两人回了斗木獬宫,心想着莫明萧现在应该在药房跟周大夫讨论药理,便打算过去看看,路上恰巧碰上了他。只见他神色无异,手中却拿着封信。
白晓寒道:“莫大哥,我还想着去找你呢!唉,你手里的是信吗?”
莫明萧道:“嗯,我已离开神农堂多时,想着文叔和师兄弟他们定会担心挂念,便写了封信,让人寄回去,也好让他们安心。”
白晓寒道:“莫大哥说的极是,是我们考虑不周,让你离开神农堂,来了这么远的地方。”
莫明萧道:“千万别这么说,你和云兄都是我的朋友,为朋友解难算是我荣幸。况且这长白山,这白云峰,景色绮丽秀绝,让人赏心悦目,也不枉我来此一趟!”
白晓寒心中暗道:“看来木寻非没有把莫先生的事情告诉莫大哥,否则莫大哥也不至于只字不提啊!”于是道:“莫大哥若是要寄信,可把信交给曲护法,他定然会派人把信安全送达神农堂。”
莫明萧喜道:“多谢提醒,我这就去找曲护法。”说着,便先行离去。
白晓寒看着莫明萧结实的背影,脑中又浮现出了莫珏瘸脚驼背的枯瘦模样,心中又是哀伤又是愧疚,暗道:“莫大哥,真是对不起了,来日我和北辰定当赔罪。”
等她回了云北辰跟前,却见他双脚下了地,只因脚上有伤,走起路来还颤颤巍巍、小心翼翼的,便立刻上去扶住他,“你怎么下地了?你脚底板上的伤还没好呢!”
云北辰走到床边坐下,道:“脚上的伤不碍事,我只是想走走看。”一撇头,却看到妻子眼角有些红肿,柔声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白晓寒拂了一下脸颊,坦白道:“我刚刚去找了莫大哥,看他好像对莫先生的事情浑然不知,只是写了封家信让曲护法派人送到神农堂去报平安。”
云北辰淡淡一笑,抚着白晓寒娇嫩的脸庞,说道:“莫先生独居荒野,想来也料到自己会孤独终老,你不告知莫兄,他也不会怪你的。”
“可是,可是莫大哥知道自己明明可以去照顾莫先生最后一段时光,却被我们蒙骗在此地,他难道就不会怨恨我们吗?”
云北辰伸出手臂把白晓寒搂在怀中,安慰道:“莫兄为人善良宽厚,定会了解我们的苦楚,你也别太自责了。”其实云北辰说出这些话来宽慰妻子,自己又何尝不觉得愧疚,但眼下的情势,让他无从选择。
白晓寒在云北辰怀里靠了片刻,忽地说道:“唉,我忘了告诉你,木公子回斗木獬宫去了。”
“哦?”云北辰一怔,“他以前是我的好朋友,或许是不愿意看到我跟他父亲恶斗,这才先行离开的吧?”
白晓寒道:“其实,在来的一路上,我觉着他这人也不算是个坏人,只是言行有时候轻狂了点而已。”
云北辰点头道:“嗯,你也看出来啦!他这人也不是从小便是这个样子,小时候,我们几个在静静居静炎长老门下受教,总是在一块儿玩。那时候,他也只是一个贪玩的孩子,没想到过了几年,长大了点之后,就成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因为名声不佳,父亲甚至把木宫主叫到跟前,让他好好管教儿子。木宫主是个爱面子的人,断然忍受不了别人指指点点的眼光,听说回到斗木獬宫就把木寻非给狠揍了一顿,可是那顿责打之后,木寻非依然是木寻非,继续过他放浪形骸的生活,全然不顾别人和他父亲的脸色。木宫主拿他没法,就由得他去了。”
白晓寒柳眉一蹙,疑惑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如此放纵自己呢?”
这时,有婢女端着药碗走进来,这是给白晓寒的安胎药,白晓寒上前接过药碗,安静地喝了下去。
云北辰看着白晓寒喝药的样子,心中着实觉得好笑,没想到他夫妻二人得同时被诊治,同时喝汤药。
刚才说到木寻非,倒让云北辰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事情,那时的他们刚过了十二岁,各自回到了家人身边。有一日,云北辰随父亲到斗木獬宫去,父亲跟木宫主去了前厅谈事情,他就去找木寻非玩。
当时木寻非正在花园中练功,他们木家使得是家传的杖法,所使木杖长约一尺半,灵巧精致,杖头上雕有片片细小的甲鳞,据说这是斗木獬的鳞片,因而这杖名曰木獬杖。
云北辰跑过去喜悦地叫道:“寻非,我来找你玩了!你快别练了!”这时,却有另一个声音说道:“练功时辰还没结束呢,不能停下!”
云北辰走到那个人的跟前,那人比他年岁稍长,个头也比他高,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让年少的云北辰看了着实不喜。可是在园中练功的木寻非说道:“北辰,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快练完功了!”
等到旁边香炉里的一炷香燃到底了之后,方才站在一侧的人也走了。木寻非收了木獬杖,接过仆人递上来的汗巾抹掉脸上的汗水,说道:“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云北辰看着刚才那人离去的方向,问道:“那个人是谁啊?”他们走到园中的一个亭子坐下,木寻非喝了一大口茶水,说道:“那人是我大哥,平日里一直督导我练功。”
云北辰眉头皱起,不解道:“你什么时候有个大哥了?我怎么不知道?”
木寻非道:“哦,他是我爹的义子,我当然得叫他大哥了。我告诉你,我大哥可厉害了,爹教的东西,他一学就会,武功又比我好,若我不再勤加练习,爹又要骂我了。”
到现在,云北辰还记得当年木寻非稚嫩不服输的模样,何以过了这些年,他们父子会渐行渐远到这个地步。或许是木胥了当年有意要把宫主之位传给木寻让,所以木寻非才会自暴自弃到这般荒唐境地吧?
想到此处,云北辰不禁暗皱眉头,叹了声气。
白晓寒喝完了药,走过来,问道:“你叹什么气啊?”
云北辰对她浅笑,转念一想,道:“没什么,只是想到再过五天,又要受天池沁骨之刑了,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说到这个,白晓寒比他更为紧张,握着他的手,“听长老他们说天池沁骨之刑是在一个小湖中进行,湖水是引自天池。”
云北辰道:“不错,那小湖名曰小蓝镜湖,只因湖水透着一股蓝色,因而得了这个名儿。湖水虽浅,差不多只有四尺深,但湖中却不生一草一鱼,有人曾放入鱼虾饲养,三天之后,所放鱼虾尽数死亡,漂浮在湖水之上,一片死寂白色。”
白晓寒心中一惊,脸色惨变,颤声道:“湖水中有剧毒!”
云北辰点点头道:“是的。”
“那怎么办?你进入湖中受刑,岂不是也会有中毒的危险?”
云北辰道:“以前也有人受过这等刑法,湖水中的毒还不会致人于死命,但是在湖中的滋味异常痛苦,听说是犹如万虫啃噬,刮骨削肉,甚至有人在受刑之时忍受不了这等痛苦,便钻入湖中把自己给溺死了。”
白晓寒听到这些,早已是脸色惨白,几无血色,心内抑郁。云北辰发现之后,连忙安抚道:“没事没事,晓寒,你别担心,我会没事的。那天池沁骨之刑,忍过去了就好了。”说着,把她揽入怀中,又使了个眼色让丫鬟把白晓寒的补心丹拿来,生怕她心疾又要发作。
云北辰接过药瓶倒了两粒出来,亲自喂给她吃下,“快吃下去。”白晓寒依言吞了药,可还是泪眼模糊,呜咽不止。云北辰看着她这番模样,自己也心痛不已,许诺道:“我保证,我不会有事的。就算是不为了城主之位,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会好好的。”
白晓寒趴在云北辰的肩头上,微微点了点了头。
这一夜,白晓寒想了诸多事情,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醒来之后就立即去找了莫明萧,问他道:“莫大哥,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人在一段时间内失去触觉痛觉?”
莫明萧在白云峰上多日,早已听过天池沁骨之刑,心想白晓寒定是为了此事来跟他询问的,爱夫之心着实让他感动,但是即使有这种药,想必依云北辰的个性,也绝然不会服用,而且若是被其他人知道,对云北辰来说,岂不是有损名誉。看着白晓寒急切的眼神,他道:“你要这种药来干什么?”
白晓寒一开始不敢把心中的打算告诉莫明萧,但愁眉支吾了一时,竟找不出其他理由来,而且心想莫明萧这人也不笨,定是猜到了几许,于是坦白道:“我想北辰受天池沁骨之刑时,能不能帮他减轻点痛苦。”
莫明萧叹声道:“到时候诸位长老和宫主都会到场,他们都是些精明之人,难道会看不出其中的端倪来?我知道你关切云兄,但也不能不得其法啊!”
白晓寒被莫明萧说得暗自心愧,不禁脸上微微一红,继而听莫明萧又道:“云兄武功高强,必然可以闯过这关,就算吃些苦头,也不会有大碍的,你得相信自己的丈夫啊!”
听到这话,白晓寒如当头棒喝,她一心想找些法子帮助云北辰度过难关,却在不经意间疏忽了他的能力,眼下被莫明萧的话语点醒,着实吃了一惊。她一边走着一边猜想到时候可能发生的情况,暗中想象着云北辰坐在有毒的湖水之中饱受剧痛,苦不堪言,心下却又不安起来。回去之后,见右护法曲风站在门口,于是招了招手,想向他询问些事情。曲风不知其意,跟着白晓寒走到一处树荫底下,拱手问道:“不知少夫人找曲风,有何事嘱托?”
白晓寒心想曲风年纪比云北辰、行泱等人长了十多岁,阅历定是比他们丰富,于是道:“曲护法,你可见识过天池沁骨之刑?”
曲风一听,便知道了白晓寒的问意,回答道:“见过一回,那人在山脚下的云河镇犯了奸淫掳掠的罪行,按照城中的法令,处这人以天池沁骨之刑。那也是我第一次见这刑法。我记得那人被护卫带到承槎河中游一条支流末端的小蓝镜湖,那小湖不大,湖水幽蓝,显然是有剧毒在内。天池沁骨之刑虽然是一项刑法,可是按照受刑者所犯罪过的大小,受刑的时辰分一个、两个、四个时辰。我见到的那人受了一个时辰的刑法,他在池中待了不到半刻辰光,便开始身体泛蓝,面目抽搐起来,在水中扑腾狂啸哭号,幸好这人最后挨过去了,可是受刑过后,这人便失了五成的功力,修养了两年,方才恢复。”
“什么?天池沁骨之刑,会耗损受刑者的内力!”白晓寒不禁惊呼起来,刹那间嘴唇发白,容颜失色。
曲风沉吟道:“是的,所以长老们都在担心,这也是木宫主想要在少主受刑之后再受他三掌的原因。”
白晓寒口中默念道:“一个时辰散去的功力要用两年时间恢复。北辰的罪行,是要在池中受两个时辰的苦,那便是散了六七成的功力,到时候木宫主出手定然不会手下留情,这……”想到最终的结果,白晓寒一时经不住这等坏消息,手脚不稳,身体发颤。
曲风眼疾手快,忙把她扶到花坛边坐下,安慰道:“几位长老都心向着少主,肯定会想出法子来帮少主的,少夫人不必担心。”
白晓寒沉吟不响,阖了一会儿眼睛,等身上气血恢复过来之后,才走入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