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寻非从云北辰的住处出来之后,穿过长廊,走入白云峰上的花园之中,听到后面似乎有人在喊他,回头一看,恰是莫明萧,只见他匆匆赶过来,三步并作两步。
于是,木寻非等莫明萧走到跟前,问道:“莫大夫,有什么事情吗?”
莫明萧气定之后,和气地说道:“我只是想问一下木公子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木寻非听后,眉头猛地一皱,随即又绽开他那玩世不恭的俊美笑容,伸出那只被金蚕丝割伤的手背,说道:“莫大夫说的是我手上的伤?不过是外伤,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莫明萧道:“在下指的不是公子手背上的伤,而是你身上其他的伤。”
木寻非收敛笑容道:“我身上无伤,莫大夫多虑了。”
莫明萧却摇头执意道:“我是大夫,给病人看病之时讲究‘望闻问切’,刚才我看木公子的气色和行动举止有些不一样,便能断定公子身上除了手背上的伤外应该还有其他伤处。”
忽地只见木寻非大笑了起来,赞道:“莫大夫果真是医术高明啊!不过我这伤只不过是皮外伤,已经让人上了药,没什么大碍了,多谢莫大夫关心了。”当下给莫明萧做了个揖。
莫明萧道:“既然公子已经上过药了,那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说着便要走开,却趁还未转身之际,又问道:“敢问公子,你和晓寒在途中,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晓寒是不是受过伤?今日我给她诊脉之时,感觉她似乎有过流产的危险。”
“确有其事,原是我保护不周,才让少夫人差点流产,不过幸得一位老神医救治,我们又在他那儿小住了一段时日,才让少夫人能够安然无恙地回来。说起来,那位老神医与莫大夫还真有点渊源,也是姓莫的。”
莫明萧听到之后心下一惊,立即想到那人难道是他大伯莫珏,于是问道:“他是不是一位跛脚的老先生?”
木寻非原本就从白晓寒口中得知莫珏是莫明萧伯父的事实,但他并没有完全说破,只是故作惊讶道:“不错,莫大夫怎会知道?难道你们认识?”
莫明萧低下头,漠然地点了点头。
走在路上,莫明萧心想大伯竟然隐居在一个荒凉的小镇角落,听木寻非刚才的话语,大伯显然已经是到了行将枯朽之时,作为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怎好让他老人家孤零零地死去,但是已经答应了云兄要给晓寒安胎诊治,现在离开,就太不道义了。权衡两项,莫明萧心中极为矛盾。
想到木寻非,莫明萧又懊悔起刚才为何不给他切切脉,看到底是什么伤。但他也感受到了木寻非表面上虽然对他彬彬有礼,可言语中却显露出了疏远之意。莫明萧来了云城多日,也知道木寻非是斗木獬宫宫主的儿子,就是他把晓寒从汾州带走的,木宫主素来与云北辰不和,双方仇怨深厚,他是由云北辰请来的,心想还是别和木家的人离得太近。
如此一想,他又思忖起木寻非告诉他关于莫珏的事情,是否有意让他离开云城,好给云兄夫妇俩设置危险。但是随即又想到莫珏的事情却也是事实,对方只是陈述了一番而已,或许并没有那么多的歹毒念想。
木寻非见到莫明萧走远了之后,脸上的笑容也早已卸下,换上了一副冰冷的模样。他独自走回落雪时居,走进自己的房间,坐下之时,牵动背上的伤势,一阵疼痛。轻轻地转手抚上后背,木寻非又想起了昨日发生的情形。
他送白晓寒到冰火两重天的洞口之时,看到云北辰一身重伤地从洞内蹒跚而出,之后就有众人上前关切。而他和父亲却没有上去看望云北辰的伤势,只道是有这么多人在场,也轮不到他父子二人关心。于是两人就回了白云峰的落雪时居,一进父亲的屋子,迎面就迎来了“啪啪”两记耳光,躲闪不及,全部中招。木寻非抚着脸颊,脸上还是在笑,不知是苦笑还是在蔑笑,亦或是无关紧要的笑。他歪着脑袋,看向怒气冲天的父亲,那只打他耳光的手早就落下了。
木寻非咬着牙齿,说道:“爹,儿子又有什么地方惹到您了吗?”
“你还说!”木胥了腾地跳起,又要甩上去一记耳光,手掌落在半空中,竟没有打下来。等他收回掌势之后,道:“我问你,你劫持云北辰的女人干什么?还是个怀孕的女人!你们在半路上遇到什么了?你知不知道,你们迟迟未归,白云峰上所有人都用看贼人的眼光看你爹!”
木寻非回答道:“当时孩儿跟行泱到汾州的时候,少主正好去了神农镇。少主这人心性让人难以捉摸,孩儿为保万一,就把少夫人提前带走了,心想他总会顾念妻儿安危,回到云城的,到时候,爹的复仇之计,不是可以实现了吗?”
木胥了道:“城主去世,他这个做儿子的怎么会不回来呢?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而且还落人话柄!”
木寻非镇静道:“爹,刚才孩儿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孩儿只是想确保少主回来而已。至于为什么我们会耽搁那么长时间,只是因为少夫人在途中遇到不适,就在一位老神医那儿修养了一段时间。”
木胥了听到这话,忽地眯起眼睛,神色渐变,“云北辰花那么大的功夫把神农堂的大夫请到这里来,不是给他自己安排的,是为了他妻儿才这么做的?”
木寻非点头道:“不错,少夫人身体不好,恐怕生产的时候会多费周折,所以才把神农堂的大夫请来。”
“哈哈,”木胥了突然冷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云家几十年来一脉单传,云北辰的命,我是要定了,幸好还能为云家保留一脉,我到了地下,也不怕众位城主先烈埋怨我了。”
木胥了的笑声着实阴冷诡异,木寻非站在一侧,竟有不寒而栗之感。本来木寻非的这顿挨打是不用受的,可他却在此时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爹,若是当年死的人是孩儿,您也会这般穷凶极恶地找少主报仇吗?”
木胥了顿时厉声喝道:“你说什么?寻让由我一手带大,情义匪浅,而且他为人忠厚,不似你这般不上进,尽给我丢脸!”
木寻非嘴角一阵抽搐,冷笑道:“可是大哥现在已经死了。”
木胥了怒道:“难道你一直庆幸你大哥英年早逝吗?你是不是还在心底里感激云北辰替你除了心中的刺?”说着,举起一旁的权杖,往木寻非背上打去。木寻非不闪不避,就等着权杖落到身上,砰的一声,脊背上的骨头都在作响。木寻非站着忍受了四下杖责,直到木胥了停手为止,最后一杖击在他背上,由于力道过重,腿脚站得不稳,竟屈膝倒了下去。等父亲停了手之后,他低着的头喘息了两声,咬着牙平了气息之后,暗暗冷笑一声,攀着桌角支撑起来,拱手道:“既然爹打累了,那孩儿就先行告退了。”
一出门,就见阿音尴尬地站在院中,刚才父子两人的对话她定是听到了,木寻非挨打的经过,就算她没有看到,也定是知道了个大概。
木寻非微驮着背,步子沉重地从阿音身边走过,忍着痛说道:“给我拿点伤药来。”阿音去拿来了伤药之后,替木寻非除下衣服,看到了他背上鲜明的杖责痕迹,青红一片,她能想象的到当时宫主出手有多狠,不禁手指颤抖了一下。阿音一声不吭地给木寻非上药,上完了药之后,又用纱布包扎了一番。等这些都做完之后,听见木寻非口中喃喃道:“我到底是不是他儿子?”
阿音听后,心中竟一时怜悯起这个平日里潇洒不羁的浪子,但作为下人,她什么都没有说,拿起药瓶纱布走开了。
这一夜,木寻非坐在木桌旁趴了一夜,眼角干涩,没有伤心流泪。他已不是小孩儿了,不用以哭泣来表达内心的悲伤和孤寂。他在内心暗暗说道:“我是很想大哥死的。”这一点,父亲说的可真的一点都没错!
寂静无人的房间内,木寻非忽然朗朗地大笑起来,笑声狂傲,歇斯底里,最后还砸掉了桌上的一套茶壶和茶杯
“公子,都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启程?”阿音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外。
木寻非从昨晚的回忆中挣脱出来,见到阿音之时,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没有悲伤,没有憎恨。他仿佛天生便是一副石头心肠,脸上总是有或狂放,或邪魅,或若有若无的笑。
木寻非道:“既然东西都收拾好了,那我们现在就走。”说着迈出屋子,他要回斗木獬宫去。
阿音拿着行李包袱,跟在其后。从白云峰回到斗木獬宫,他们用不着马车或马匹,只要两足轻功代步即可。
回到斗木獬宫之时,阿音立刻没有声迹地退下了。一踏进屋宇,就立即有三五成群的妖娆女子围上来,她们是木寻非的姬妾,知道他回来之后,个个描眉画唇,穿戴一新,婀娜多姿地出来迎接他。
木寻非脸上邪笑,立时搂住两人细细的腰肢,“我走了那么久,你们有没有想我啊?”
众姬妾齐声娇怯道:“想。”
木寻非仰头大笑,心情舒畅。等到了花园中的亭子之后,他选了两人给自己作伴,把其他女子全都驱散了。其中一人坐在他腿上,柔软无骨的手臂搭在他肩头,娇嗔道:“公子,你把少夫人给送回来了?”
“嗯,你们想听什么?”
“我们早就听说少夫人长得风华绝世,姿色秀丽,人间鲜有,就是与婺宫主比起来,还要美上几分,是不是啊?”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两名姬妾相视一眼,嘴上娇笑。
“公子和少夫人一路相伴多时,难道就没对少夫人倾心?”
木寻非搂着一人的细腰,又伸出食指点点另一人的额头,说道:“话可不能乱说。少主的妻子,我怎么好碰呢?况且,我有你们几个,就已经够了啊!”
姬妾妩媚地笑道:“公子真会讨巧!可是公子这回出城,却不带我们任何一人去,只带了阿音一人!”
“是啊,阿音那长相,那个头,还能算得上是姑娘家吗?”
木寻非道:“阿音有阿音的用处,你们也有你们的好处,不可相提并论。”
“是,妾身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