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北辰悠悠转醒之际,眼睛还未睁开,就已经先听到周围的吵闹声。
“莫大夫,少主伤得怎么样了?”
“双足皆有烫伤,最严重的是他的右手,手掌焦灼,右臂大部分经脉都损伤得厉害,而且据晚辈诊断,云兄的右手应该此前有过旧伤。”
“对,他的右手以前受过伤,后来练武打斗之时便使不上力了。”
这个声音好生熟悉,是谁?云北辰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看刚才说话的人是谁?
“什么?少主的右手臂以前什么时候受伤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少主的这条手臂恐怕是在出了云城之后伤的,眼下受伤最重的是他这条手臂,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声音此起彼伏。当他的眼睫毛颤抖之时,有人叫道:“快看,少主好像醒了。”
那人的话音刚落,众人果见云北辰的眼睛睁开了,霎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云北辰勉力睁大了眼睛,看到床前的人有五位长老,有金擎致、绝修等几位宫主,行泱和曲风两人不在这里,坐在床畔一人是莫明萧,他正在给自己包扎右手手掌。
“少主,想要说什么?”
“嘿嘿,少主,您这回可真是福大命大,那冰火两重天,何等凶险,您竟然给闯过去了!”
“别说话,少主好像要说些什么?”
云北辰呡了呡嘴,轻声道:“我好像听到晓寒的声音了,她在这里吗?”
“我在,我在这儿!”白晓寒正巧坐在云北辰后侧,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云北辰听到这个声音,顿时舒缓了很多,不受伤的那只左手立刻抓住胸前安抚自己的那只白玉小手,虚弱地笑道:“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
众人看他们夫妻团聚,定是有许多话要说,刚才看到莫明萧给少主施针诊治,包扎好伤口,又亲耳听到少主虽然身有重伤,但并不涉及性命,因而全都心下宽慰,看了一眼苍白的云北辰和娇弱的白晓寒之后,全都出了屋子。
莫明萧收拾好了医药箱,微笑着看了看他们夫妻二人,不再多话,也出了门。这时,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云北辰和白晓寒。云北辰看着自己的右掌被纱布包裹齐全,虽知莫明萧定是在他掌上涂了治疗灼伤的药,除了丝丝凉意外,但还有微微的阵痛。白晓寒听见他细微的呻吟声,心想他又是伤口痛了,安慰道:“莫大哥说伤口刚刚包扎好,肯定会有痛感的。”
云北辰不想在白晓寒面前表现得有多痛苦,只怕她伤心,于是脸上浮出一个笑容,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白晓寒道:“今日来的,听年伯说你今日闯冰火两重天的关,我心里着急,就求着木公子把我带上山来。我们一到冰火两重天的洞口,就看到你满身是伤地从洞内出来,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上话,你就倒下了。”说到这儿,云北辰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哽咽声,于是道:“我不是没事了吗?你刚才也听到莫兄说的话了啊!”
白晓寒啜泣道:“我知道你现在没了危险,可就是心里难受。”
云北辰道:“别哭,哭坏了可对你腹中的胎儿不好。”
说到孩子,白晓寒立刻止住了哭声,拂手抹掉脸上的眼泪,本来两人经历重重险难,想把在路上发生的事情说与他听,但一想到自己曾经差点流产,眼下他又有重伤在身,实是不好再给他多加刺激,于是把想要说的话全都忍了回去。
云北辰身体虚弱,双眼困顿,但手足有伤,不时地传来隐隐痛感,呼吸时又觉胸口有微微滞痛,想必是经过了寒气入侵,又有火热之气导入,五脏六腑损伤所致。白晓寒见他眼睛似张微张,就不再多说话,只想他好好休息。
过了一会儿,云北辰感觉妻子的怀抱温润柔软,但是见到屋子里点了烛灯,心想现在肯定是晚上了,于是道:“我没事了,你不用在这儿守着照顾我,你自己身子也不好。”
白晓寒执拗道:“我不累,我就在这儿守着你。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云北辰阖上了一会儿眼睛,复又睁开,劝说道:“那你也不用这样整夜都抱着我,还是躺到榻上来,这样你会舒服一点。”
白晓寒想着这样也有理,于是双手放开云北辰,让他平躺在床上,自己脱了鞋袜,在他身边躺下。其实,今日事出突然,她随木寻非到了渊河洞天之后,知道了今日云北辰有大难,本来想着明日再上山,但心中实在是无法安心,于是百般求助木寻非,让其用轻功把她送上山,好不容易到了冰火两重天的洞口,又看到云北辰重伤倒下,心中着实焦虑,几欲心疾复发,吃了丹药方才缓过神来,之后便一直待在云北辰身边照料,现在躺倒在床上休息,一闭上眼睛,才觉得满身疲惫。
云北辰听到身侧平稳的呼吸声之后,才发觉妻子已经入睡了。他稍稍支起头,看到她睡梦中疲倦的面容,微微凝蹙的眉间,当真是有些心痛。当下替她盖好锦被,让她好好安睡。他自己睡不着,只是在妻子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抚着她的小腹,虽然还感受不到里面的动静,但这也足够让他觉得安心。
莫明萧走出去之后又跟城中的大夫交流了一下,两人一致认为云北辰体内尚存内伤,若现在不加以医治,恐怕以后要留下病根。白云峰上有一个姓周的大夫,年纪虽比莫明萧长个几岁,但论到医术,他也不敢跟神农堂的堂主相提并论。周大夫道:“我看还是先用支千年人参给少主补补元气吧。”
莫明萧点头道:“若是有千年人参,那定是再好不过了。”
刚刚走出来的众位长老还未散去,听到说给云北辰用的药,静渊长老道:“千年人参还不容易得到吗?我们这长白山,有的是好药材。唉,周大夫,你那里还有上好的千年人参吗?”
周大夫道:“有,还是今年我和小徒到山里去挖来的,这次正好给少主服用!”
“那就好。赶快把人参取来给少主下药。”
“是。”
莫明萧暗道:“这长白山果真是地灵物丰,千年人参何等珍贵,在这里竟然如同普通药材。看来云兄的伤不是大碍。”
次日,莫明萧给云北辰来换药,见他气色比昨日好了很多,心下略略地宽了心,上前给他诊了脉,替他把伤口上的纱布解下,换上新药,包扎的时候,莫明萧道:“云兄,你的右手掌灼伤得严重,手臂上的经脉毁损得有十之**,恐怕这只手臂……”
云北辰淡淡道:“我知道,多谢莫兄关心。”
莫明萧暗自叹了口气,心忖云北辰当时在洞内是如何的凶险,以至于要废掉一只手臂来保全自己,但也暗自佩服云北辰在危急时刻的审时度势。
白晓寒端着汤药进来,在门口之时就听护卫说莫明萧在此,进了屋放下手中药碗,跟莫明萧问了关于云北辰的伤情。莫明萧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不过在白晓寒面前,他也感叹云北辰的那只废掉的手臂。白晓寒却对云北辰轻叹道:“你当时是故意的吧!”
云北辰无奈道:“那时候我跃在空中,底下全是熔岩和滚烫的岩石,情急之下,才想到与其让自己其他手脚受伤,还不如让这只已经受过伤的手臂做支撑。”
白晓寒可以想象出当时的险急,心中又是一阵伤心难过,情不自禁地抚上他的左掌。云北辰向她安慰地笑笑,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过了片刻,又想到她这两日的辛苦,于是向莫明萧说道:“莫兄你给晓寒也诊一下脉,看她身体如何?”
白晓寒急忙道:“不用,我没事。”然而云北辰却执意要莫明萧给她诊脉。白晓寒无法,只好伸出手腕给莫明萧切脉,当她看到莫明萧眉头微皱之时,立刻递了个眼色给他。莫明萧医术精湛,怎会诊不出她之前差点流产之事?但他看到了白晓寒递给自己的眼色之后,立即会意,明白她是不愿意让云北辰再有担心之事,于是切完了脉之后,说道:“晓寒没什么事情,孩子也没事,只是有些劳累而已,休息一段时日便好了。”
云北辰刚才没有留意他俩的神情,听到莫明萧的说辞,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有护卫进来禀报:“少主,木少宫主来了。”
云北辰道:“让他进来吧。”
木寻非进来之后,先看了看半靠在榻上的云北辰,然后躬身施礼道:“见过少主。”
云北辰忽然感到白晓寒握紧了自己的左手,于是不动声色地回道:“不用多礼。”
木寻非直起身子之后,笑道:“原来现在是莫大夫给少主诊治的时间,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莫明萧道:“木少宫主不用这么说,我已经给云兄诊过脉、换过药了。”
木寻非道:“既然少主没什么事情,那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就此告退了。”施了礼之后,正欲转身离开,却被云北辰叫住,“等一下。”木寻非身子一怔,道:“少主还有什么吩咐?”
云北辰道:“我还得多谢你把晓寒平安地送回来。”
木寻非淡淡一笑,说道:“这本来就是寻非的职责所在,少主不必谢。”
两人相视而笑,都没有说破其中的纠葛。
木寻非出去之后,莫明萧道:“我还要跟周大夫讨论一下用药,就先行出去了。”
白晓寒叫住他道:“莫大哥,等一下……”
莫明萧以为她要再问一下云北辰的伤势,“还有什么事情吗?”却不料白晓寒立刻变了些神色,只见她平静地一笑,“没什么事情,有劳莫大哥了。”
云北辰看莫明萧走出房间之后,回头看看妻子的神色,不知她刚才欲言又止是何道理,于是问道:“你刚才想跟莫兄说什么?”
此时莫明萧不在,白晓寒就把在路上遇到莫珏的事情告诉了云北辰,但在字里行间却绝口不提自己受伤的事情,她说道:“莫先生时日无多了,身边却连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若是莫大哥能及时过去看望他,定能减轻莫先生心中遗憾。”
云北辰在上一年莫珏离开神农镇之时就已经知道他罹患绝症,却没有想到他还活在这个世上,还让白晓寒跟他碰到了,也没有想到这个老神医在晚年之时会是那么的孤独凄凉。云北辰不是个冷酷无情之人,莫珏有恩于他们夫妻二人,这点他万分感激,但眼下自己与妻儿安危才是关键,思忖再三,便决定自私一回,说道:“现在别跟莫兄讲,等你生产完之后,再把这件事情跟他说明。我想莫兄深明大义,会理解我们的。”
“可是……”白晓寒心中纠结,不知是否该不该听云北辰的话,却看见他坚定严肃的神色,这才妥协下来,轻声道,“我知道了。”
药已经端来好一会儿了,现在都快凉了。白晓寒端起药碗,感觉到还有些许温热,就拿起勺子喂给云北辰喝。可是云北辰喝了一勺汤药之后,却见妻子脸上变了色,问道:“你怎么了?”
白晓寒不安地说道:“莫先生的事情,木公子也知道,他会不会跟莫大哥说了,然后莫大哥就下山去找莫先生?”
说到这件事情,白晓寒心中着实懊悔无奈,心下不禁担心起来。云北辰暗自叹了气,说道:“看来这是天意!现在就得看木寻非和莫兄的为人处事如何了,我们也不好强求。”说完,继续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