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渊河洞天。
自从多日前静渊长老去了白云峰之后,渊河洞天便只剩下年伯一人。今日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还道是白云峰上下来的人,前去打开门一看,却见到了木寻非等人。
木寻非给年伯行了个礼,道:“年伯,我等想在此休息一日。”
年伯见到木寻非,开头着实愣了一下,但立即缓过神来,敞开了大门让他们进来,除了木寻非和众护卫,他见其中有两名女子,其中一人长得结实高大,扶着另外一名娇弱美丽的女子进来,心想这位应该就是少主新娶的夫人了。待众人到了前厅之后,他去泡了茶水给他们端上。
年伯亲自把茶杯递到白晓寒手中,弯腰恭敬地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少夫人了吧!老奴在此给您行礼了。”说着,正要跪下。
白晓寒一时诧异,心想怎好让一位老人家给她行礼呢?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把他扶起来,“老人家不用如此多礼。”
年伯道:“多谢少夫人了。”
木寻非坐在边上,笑道:“年伯年纪大了,眼睛却还是那么亮,一见着少夫人就知道其身份了。”
白晓寒脸上笑笑,不应他说的话,轻呡了一口茶之后,立即问道:“年伯,白云峰上怎么样了?”
年伯道:“前两日长老木鸢传书过来,说少主今日要闯冰火两重天这关。”长白山地处北地,常年天寒,夏日极短,是以难养鸿雁信鸽,但是静渊长老专爱研究机关巧术,于是按照古人鲁班大师留下来的技术,只做了多只木鸢,专门传递信息之用。那木鸢虽为死物,形状却如同飞鸟一般,可在空中飞行三日不下。
这话一落,白晓寒手中的茶杯一抖,差点把茶水给溅出来。阿音忙道:“少夫人,您没事吧?”只见白晓寒脸上又恢复了镇静,呢喃道“我没事。”
木寻非道:“现在已经快午时了,恐怕他们早已在冰火两重天的山洞旁了。”
冰火两重天位于长白山天池旁的一座山洞内,此洞得天造化,神奇诡谲,里面一半极阴,一半极阳,洞中天地宽阔,有头尾两处进出口,然而其中却是危险万分,曾有人不听城中禁令,私自闯入,落得个惨死其中的下场。百年来,死于冰火两重天的人便有十来人,多半是犯了大错,被施了此刑法,却未能从中脱困而出,死在里面的。
这一日辰时,五位长老和七位宫主分了两批,驻足在两个洞口。静铮、静渊长老、金擎致、沧汝野宫主在冰火两重天的冰洞口,静驰、静炎、静冥长老、木胥了、危蓉、婺瑶离、霍耿、绝修宫主在火洞口。另外,两个洞口还有数十名护卫把守。
平日里,冰火两重天归静铮长老看管,此时,他看着站在洞口面无表情的云北辰,上前两步,问道:“少主,你可准备好了?”
云北辰脸上堆出一个笑容,道:“准备好了。”他听见静铮长老口中轻叹了一声,对他说道:“从这里进去十来丈路有一转弯,拐了弯之后就是一个冰水潭,纵然少主习的是寒冰真气这样极阴极霸道的内功,但若是进入了冰水潭,那等寒气还是会侵入经脉和五脏六腑,极损身体,冰水潭之后便是熔火岩,那大片的岩石是悬浮在熔岩之上的,火热无比,一根头发丝落在上面,瞬间就会烧焦,少主可要小心啊!”
云北辰听后极力按压住内心中的恐惧,对静铮长老拱手道:“多谢长老提醒。”说着,便只身走进洞里去了。
他这一进去,站在洞外的沧汝野宫主开口道:“少主这一进去,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呸呸呸,”静渊长老跺脚呵斥道,“你别在这里说瞎话诅咒少主!”
沧汝野辈分比静渊长老小,不敢跟他斗嘴,便立刻住了口。但几乎所有的人心中都有一番焦虑,甚至想云北辰进去之后再也出不来也不一定。
云北辰进入洞穴,按照静铮长老的指示沿着路径走下去,走得越到里面,越是有一股冰彻的寒气向他袭来。约莫走了白来步,就见有一拐角,折了路径之后再走数十步,就见前面有一片冰水潭呈现在眼前。水潭上寒气飘渺,阴冷之极。云北辰诧异,这水潭如此阴寒,上面竟然没有浮冰,否则也可借浮冰之托飞身而过。他向水潭的前方望去,潭床弯曲,看不到尽头,只能看到袅袅的寒气在水潭上方悠荡。
云北辰无法,只得蹲下伸手试了试水中的温度,一碰上便缩回了手,这水的温度与玄冰相似,相当刺骨,若是自己浸在其中游水而过,恐怕五脏六腑都得冻得损伤不少。站在水潭边驻足良久,寻思万分,却不得捷径,叹声暗道:“看来只得游过去了!”
下定主意,他便跃入水潭中,冰冷的潭水四面八方地裹住了他的身子,即使是在长白山长大,冬日里严寒冰冷,却也从未领略过全身泡在这等冰水里的感觉。游过一个弯口之后,竟发现前方还是没有看到尽头,自己的身子却已经冻得僵硬颤抖了起来,仿佛全身都扎在针尖之上刺骨。幸好在水中尚有摩擦之力,可产生些热量,否则真要在水中冻死了。自从六年前他在冰天雪地中差点丧命之后,这些年来就一直怕冷,是以经常饮酒取暖,不想今日却要游过这么长的冰水潭。
守在火洞口的人看到原来在冰洞口的静铮长老等人过来,一时惊异。静渊长老道:“我等也来想来看看少主从这边出来的模样。”
木胥了傲慢地冷哼了一声,道:“恐怕是出不来了,就算是出来,定然也是重伤在身。”
站在旁边的长老和宫主全都听到了他的话,皆想他这么说也太狠毒了点,但一想到木胥了的心性本来如此,便都不与他计较了。静渊长老是个火爆脾气,又心系云北辰安危,若不是身边有师兄拉着,他定当跑上去好好教训木胥了一番。
众人在洞口等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仍不见洞内有所动静。静铮长老道:“冰火两重天内洞径颇长,即使没有冰水潭和熔火岩相阻,也要走上半个多时辰方可从洞内走出来。”经他如此一提醒,其他人又都镇静了下来耐心等待。
云北辰从冰水潭上岸之后,直觉身体如千斤坠重,脚上麻木沉重,一步未迈便跌倒在地。方才他因久在冰水潭,潭中寒气逼人,眼下已是浑身颤抖,牙齿打颤。他看到自己的手臂上青紫一片,心想自己果真是冻得不轻。勉强直起身子,盘坐在地,慢慢运功给自己疏通麻木的经脉,稍稍一提气,便觉胸口滞闷,看来寒气已侵入到了他体内五脏六腑。
云北辰坐在地上运了一炷香的功力,方觉全身舒展开来了,胸口也没有刚才那么滞闷了。于是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前行,走了三处弯口,便觉着迎面扑来一股热气,想着熔火岩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走到熔火岩,云北辰掩面遮挡扑来的炎热,一摸衣袖,这才发现这里的热度竟然把身上的衣服都给烤干了,心中不禁骇然。举目望去,只见流动的熔岩通红粘稠,清晰可见,只叫人觉得狰狞可怖。熔岩的上层漂荡着几块大型的岩石,犹如片片小舟。
云北辰的脸上因为热气不禁流淌下了汗珠,已经烤干的衣服又因汗水打湿,粘在了身上。不仅是热气的缘故,还有他内心的恐惧,前面烘热难当,背上却是冰凉一片。他从袍子上随手扯下一块衣角,丢到石块上去,那块衣料刚一碰触到岩石,就立刻引火烧了起来,瞬间化为了灰烬。
云北辰瞠目地看着方才的变化,再看看岩石上的衣料灰烬,手指不知不觉地颤抖起来。他不敢上前一步,心想自己的双足一踏上那块岩石,鞋底定会立刻被热度给烫破,到时候自己的一双腿脚恐怕是要残废了,不仅如此,双足烫伤,若是一不小心跌倒踏入熔岩之中,连性命都会不保。
他后退几步,只想离那热气远一点,但前有炽热的熔火岩,后又冰冷彻骨的冰水潭,真当是束在一处,进退不得。过了片刻,他想起一个好办法,想到此点,心下欢喜雀跃,但又懊悔自己这时才猛地想出这等方法,还真是慢了一拍,否则刚才也不用受那冰水之苦。
云北辰转身往刚才的冰水潭跑去,他要利用自己所练就的寒冰真气把水潭中的水冻成一大块冰块,若之前就想到这点,便可利用冰块浮起的优势,把它当做水上之舟,划水而过。但眼下云北辰已然过了这片冰水潭,也费不着再懊悔之前的愚蠢行径,现在最重要的是通过熔火岩。
他站在冰水潭旁,左手一推,寒冰真气顺掌而出,离岸边近些的潭水因受寒气而渐渐凝结成了冰。云北辰看到潭水因自己的功力而结冰,欣喜之余,再使上更有劲力的真气。当冰块凝结得差不多,已是两尺的直径,他才收住了体内真气。当下立刻从水潭中抱出冰块,加紧速度跑到熔火岩旁,但当他一走进熔火岩,便发现手上的冰块正在消融,冰上水汽冒泡,水滴坠落,落在熔火岩旁的地上,呲呲两声,化成为无形蒸汽。
冰块不小,抱在怀中犹如怀抱一块大石。站在这段,云北辰远远可以依稀地看到些光亮,熔火岩的路径应该比冰水潭的路要短,若是支撑得住,应当可以顺利到达那端。冰块正在迅速融化,他再没有时间踌躇,便立刻将冰块飞至与熔岩上的大石块,脚下踏冰,飞驰而过。他在过路之余,听到脚下的冰块碰到火热的岩石,发出呲呲消融摩擦之声,融化后的冰水在岩石上蒸发成了水汽。
此块巨大岩石路到尽头,前方有一熔岩火沟,当下纵身一跃,双脚夹住冰块,飞落在接下来的一块大石上,继续前行,但他明显地感到刚才还能抱个满怀的冰块已经融化成了一尺直径都不到的大小,于是左手运劲,向后打出归云掌,一掌之余又是一掌,延绵不断,意图加快前行的速度。
前面洞口的光线越来越强,心中欢喜急切,正当他觉得成功在望之时,才发觉脚下的冰块已然全数化作了水汽,最后一片薄薄的冰也没有了之后,双足一落岩石之上,便听到呲然一声,脚下的鞋子被烫破了大洞,但也容不得他感到疼痛,千钧一发之际,云北辰再一次纵足向上一跃,脚上力道偏离,踏足在洞壁之上,但他不能依靠洞壁前行,双足蹬离洞壁之后,看到可以落足的地方不是熔岩就是火热的岩石块,心中不免产生了绝望之情,暗忖今日不是毁身于此,便是要落得个残废毁容了。
站在洞口外等候的人何尝不焦急,有的人想云北辰最好是葬身在洞内,一了百了,有的却是极度担心其安危,真想跑进去一探究竟。他们已经在此等候了有两个时辰,但还是未见有人从洞内出来,心中的希望正在慢慢地减弱。
静渊长老是个急性子,虽然已是须发花白,但还是如年轻人般性格暴躁,见云北辰还没有出来,急得直在原地打转跺脚。静驰、静铮两位长老连忙拉住他的衣角,叫他安静下来,劝说道:“师弟,这里有那么多小辈,你应该矜持一点啊!”
静渊长老此刻犹如顽童一般,恼怒道:“还矜持什么?少主都死在里面了!到时候我们几个老头子怎么下去跟城主交代?”说着,口中竟然哽咽了起来。其余长老拿他没办法,就由他去了。
忽然,有人惊呼道:“看,少主出来了!”
霎时,众人全都聚目望去,只见一个面目焦黑、衣衫破缕的人从洞内跌足蹒跚地出来,气息喘喘,狼狈不堪。
云北辰终于见到了天日,当他万般艰难地从洞内出来之时,迎面看到的是一群围上来的人,有老的,有年轻的,有围上来搀扶的,有询问关心。然而在昏迷倒下之前,他在人群后面看到一个极为想念的身影,一袭青色衣裙从人群后面钻出来,只见她拨开人群,正焦急地向他扑过来,那名女子仿佛在不停地呼唤他,可他身边的声音实在是太嘈杂了,他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双眼翻黑,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