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宇等人在汾州小住了三日,就要启程回杭州了。兄妹俩执手话别,自然是依依不舍。谢文心里想着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能见到小姐,一时老泪纵横得说不出话来。临走时,云北辰向白宇承诺会照顾好白晓寒。白宇点了点头,并无其他话语。
一连行了多日的路程,白宇倒也不是特别地急着回杭州。眼见前路有座凉亭,于是便决定过去休息一会儿。亭子里有个樵夫在歇息,那名樵夫的袖子和裤管都撩得老高,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但见他身子靠在亭柱上,面上罩着一个斗笠,似在打盹儿,旁边放着副木柴担子。白宇三人把马缰拴在附近的树枝上。谢文取了点干粮递给白宇和鬼一,自己也吃了一点。
白宇坐在亭中,也不管身边的那个樵夫,望着周围参差不齐的灌木,忽然说道:“再有个一天,应该就到苏州了吧!”
谢文心中一颤,方才听得明白,公子说的是苏州,不是杭州!稍稍一想,便知道了各种的缘由,当下笑问道:“公子是想去苏州唐家看望唐姑娘?”
白宇低头不接话。鬼一对这等事情从来不表态,在旁一口一口地撅着干粮。可是谢文不一样,公子和唐家小姐的婚事是老阁主早就定下的,等了数年,现在两人都已成年,公子的年纪更是不小了!若是能在小姐的婚事之后再把公子的终身大事也办了,那老阁主和老夫人在天之灵定能感到安慰。
白宇沉默了许久,也没有发出声响。谢文又说道:“公子也有三年没有见过唐姑娘了,是该去看看了,去的时候还得问候一下唐老夫人。”见白宇还是默不作声,谢文有些急了,“公子,你倒是说个话啊!”
“好,我们去唐家。”白宇抬起头说道。
古人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苏州的景致当然也不会差。等进了苏州,白宇等人也没有先寻客栈歇脚,倒是直接去了城东的唐宅。唐家的宅院在运河码头附近,宅前栽植了两排嫩绿的杨柳。
府内的人一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见来者三人,一位面貌清俊的青衫公子,一个颇有些岁数的中年男子,两人的后面还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黑衣人。开门的家丁是新进的府里,故而开口问道:“不知三位来唐府有何贵干?”
谢文去年早春还来过一趟唐宅,和白晓寒小住了几日,不想今日开门的竟是一个陌生的小厮,猜测着应该是新来的家丁,于是道:“我们与府上是世交,途经苏州,特地前来探望唐老夫人和唐姑娘。”
“我家姑娘今日出去了,尚未回府。老夫人近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那你们杨管家在吗?”
“杨管家在的。”
“那就麻烦跟杨管家说一声,就说是我们是杭州来的客人。”
面前的家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进去通报了管家杨为。不一会儿,迎出来一个身形微宽,头戴四方帽的中年男子,还未走到门口,就大笑道:“是谢大哥来啦?这新来的家丁不懂事儿,怎么能让您在门口等呢?”
杨为小跑到门口,立马跟谢文作揖赔罪,“开门的家丁是新来的,不认识谢大哥,还请谢大哥不要见怪!”
谢文笑道:“不怪不怪。我们公子也来了。”
杨为这才瞧见谢文身旁的白宇,这个年轻人还如三年前见到的一样,清瘦俊雅,赶忙作揖道:“哟,白公子也来了!”
白宇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杨为请白宇三人到大厅里先坐下喝茶歇息,等下人奉上了茶水之后,又说道:“今日小姐带着两个丫鬟到街上采买东西去了,这都已经快过了两个时辰,差不多也该回来了,还请白公子在此喝口茶歇歇脚。”
白宇道:“不急。”
以往来苏州最多的是谢文,白宇自己不来,却经常让他来苏州给唐家送东西探望,偶尔白晓寒也会跟着来,一来便拉着唐灵说杭州的见闻,说影阁发生的趣事儿,还有关于白宇的事情。杨为实是没有料到这一次白公子会亲自来,难道是来提亲的?想到这里,杨为心头又惊又喜,暗地里悄悄地打量白宇的神色,很是平静,倒是谢文进了门之后就一直笑呵呵的。
“刚才那个家丁说唐老夫人身体不适,可让大夫瞧过了没有?”白宇问道。
“小姐找大夫来看过老夫人了,唉,年纪大了,总有些毛病,这是避免不了的。前几日,老夫人突发奇想,搬到了西园住,说那儿安静。小姐是最为孝顺老夫人的,也不敢违她老人家的意思,就让人把西园给收拾打扫了一番,派了好几个小厮丫鬟在那园子里伺候着呢!现在这个时候,老夫人的中觉也该醒了,白公子要不要先去西园看看?”
既然唐灵不在,先去拜见一下长辈也好。白宇欣然同意。
唐府的西园在唐老夫人住进来之前,已经许久未住人了,因为祖母要住,唐灵特地命人将园子重新整修了一遍,倒也别有一番幽静雅致。进了园子,杨为就叫丫鬟到屋里禀报老夫人说是白公子来了。
过了片刻,丫鬟就出来请白宇等人进去。进了屋,就见高堂上坐着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在老人家面前,白宇恭敬地作揖道:“晚辈拜见老夫人。”
“是宇儿来啦!你可有好些年头没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了!”唐老夫人久未见这个未来的孙女婿,一见着白宇踏进屋子,就笑眯眯地盯着他看,“赶紧起身吧!”接着又命丫鬟搬了个凳子过来让他坐。
白宇一落座,唐老夫人又道:“听下人们说灵儿出去了还没回来,你就先在这儿跟我这老婆子说说话吧!”
白宇道:“晚辈许久没来探望老夫人,还望老夫人见谅。”
“没事没事儿!男儿志在四方,你先立业后成家也没什么不对。可是如今啊,我这身子骨越来越不利索了,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灵儿出嫁。灵儿今年有二十了,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宇儿你也有二十又七了吧!你们年纪可都不小了。”
唐老夫人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白宇自然明白老人家是催着他们赶紧成婚。但是一提到这件事情上,白宇就想起了三年前他来唐家拜访,原是与谢文谢武都说好了的,是来提亲的,可是当他与唐灵两人走在运河边,因婚后的安排发生了争执。白宇早就知道唐灵不似寻常家的姑娘,一出嫁便从了夫。唐灵早年丧父丧母,与祖母相依为命,聪明能干,一个姑娘家竟能把一个偌大的唐家整治得井井有条,唐家的那些亲戚俱都不敢小觑这个姑娘。
“祖母年迈,若是我嫁到杭州,那祖母跟前就没人照顾了。”
至今,白宇都记得唐灵此前说过的话。她想侍奉祖母终余年,而白宇又绝不会轻易舍弃他的影阁。是以,两人自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面,总是透过中间人相互传递对方的消息。
“宇儿,宇儿?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唐老夫人催问道。
谢文在旁推了推白宇,还替自家公子回了唐老夫人的话,“老夫人不必担心,唐姑娘聪慧贤能,我家老爷和唐老爷身前又定下了这娃娃亲,我家公子怎么会不娶唐姑娘呢?只要唐姑娘点头,白家即刻前来提亲完婚。”
唐老夫人喜笑颜开道:“好好好,这就好!”其实,唐老夫人虽然年老体弱,但是阅历颇深,心境也还算明朗,孙女和白家公子的婚事至今未成,必定是两个人之间有了什么矛盾。她相信这两孩子之间相互情深爱慕,毕竟她自个儿也是年轻过的。
走出西园之后,杨为早已给白宇等人安排好了客房。白宇步入房间,脱下身上的袍子,听到有人敲门,头也不回地说道:“进来,把水盆放下就可以了。”刚才他叫了一名家丁送盆热水过来,想洗洗一路风尘的脸。
“路上累不累?”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白宇的耳朵里,身子一愣,方转头去看,果见她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这是他们自三年前之后第一次见面。
唐灵见着白宇楞在那儿的模样,满脸的笑意,亲自替他浸湿了手巾,然后拧干递给他。白宇接过热手巾,擦了一下脸,道:“多谢。”
晚饭是在西园唐老夫人那儿吃的。日暮时分,白宇和唐灵两人在园中散步。唐府的格局是唐老爷身前设计的,亭台水榭,池塘假山,无不匠心独具。围着宅院墙根流淌的是从园外的运河引进来的活泉,汇入府里的荷花池后又从一条小渠流出府外。若不是心中有沟壑,万万设计不出此等宅院来。白宇对他这位已经过世的老丈人深感钦佩。
“你怎么忍心晓寒嫁到那么远的北地去呢?”唐灵问道。之前在晚饭席间,白宇说起白晓寒已在数日前成婚,嫁的是那个曾经客居杭州的云公子。
“姑娘大了,留不住。她执意要嫁给云兄,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好硬行拆散他们两个。”
“那位云公子,我虽然没有见过,但听你的口气,好像心底里并不赞成这门婚事。”
“说到家世才学,倒是一点都不差,可是背景有些复杂,我就怕晓寒跟着他以后会吃很多苦。”
“嫁都嫁了,现在担心也无济于事了。只要云公子对晓寒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两人走过花园中的鹅卵石路,又沿着台阶来到长廊下。不知不觉,西边的霞光已经越来越暗,半刻前还是绚丽火红的颜色,现已成了深浅不一的藏蓝色。
“听杨管家说你早上巳时就已经出去了,府里采买的东西很多?”
“不是。中午在街上遇到了几个相熟的姑娘,就一起到书香斋小聚了一会儿,这才耽搁了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