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道惊鸿一瞥的身影还有一串如梦如幻的笑声好似只是从哪人的梦中跑出来的,一会儿又没什么动静了,随之而来的是巫峡两岸凄哀的猿啸声从远方传来。镇远镖局的十人朝着头顶上空和院子周围警惕地观察了好久,可对方迟迟没有再露面。
这时有人道:“二当家,是不是他们想先把我们捉弄透了再出来。”
程蟠一脸深沉,点头道:“他们就是想磨掉我们的耐心,叫我们自己先慌了阵脚,战力薄弱之时,然后再一股脑儿涌上来。大家千万不要上了他们的当!”即便说着告警的话,可程蟠的头上已经有星星点点的汗珠沁了出来。
镇远镖局的人经过别人两次搅扰,可对方惊而不攻,的确多少磨掉了他们的一点耐心,增加了一点惶恐和不安。他们十人站在两口木箱周围,就算是上了十万分的小心,可也难保不出一点差错,心思时时刻刻紧绷,一个时辰尚过得去,但在如此敌暗我明,黑夜焦灼的情况下,镇远镖局的众位镖师的眼睛也有疲乏的时候。
躲在房间里不出来的其他客人亦是时不时地注意外面院子里的情形,这种时候,谁也没有心情去睡觉。况且听他们说是有来打劫的人,唯恐那些打劫的人打到他们自个儿头上,因此都分外留意。
云北辰站在窗户口注视着院子里的程蟠等人,暗笑道:“鲲鹏堡的人好计策啊!”他想到猫捉老鼠的时候就喜欢先把老鼠慢慢玩死了再享受美餐,想来鲲鹏堡的人多半也正与此意。
而注意院子里情况的还有客栈里的掌柜和伙计。他们几个是住在客栈前边的几间房间。两个伙计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后忙去敲了掌柜的房门。他们掌柜一旦进入睡眠,外面发生再惊天动地的事情也无法把他吵醒,因此两个伙计只好闯进门去,将掌柜的从睡梦中拖起来。掌柜平日里脾气也算温和,唯独不喜欢在他睡觉的时候被吵醒,因此被伙计这么一闹,醒来后火气大得不得了,可当他知道了外面的情形之后,立即变得忧心忡忡起来,从后窗向院子里望去,只见晚上来的十人都提着兵器站在院子里。
其中一个伙计道:“掌柜,会不会出大事?”另一个伙计也很是担心地问着同样的话。
掌柜坐在床沿,沉思片刻,又瞄眼看了看院子里的状况,然后猛地将两个伙计的脑袋一人一拍,“别管会不会出大事,你们俩谁出一趟门,快去把吴大爷给我请来,有他老人家在,我们便不会有事。”
平日里招呼客人的伙计最为机灵,听后赶忙冲出去找吴大爷了。这位吴大爷就是白天渡云北辰和花不坠到猿声渡口的船家吴行舟。
又过了些时候,院子里的上空突然有许多块砖头飞过来,正好齐齐地落在程蟠等人的脚前,他们急忙缩开了手脚。就当他们低头注意扔来的砖头之时,鲲鹏堡的人终于全部出现了。
不过来的人一共只有两个,他们进攻的时候总是有一阵清脆的笑声在周围回荡,但在别人听起来却是非常刺耳。来的这两人,镇远镖局的镖师与之一交手便知是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魁梧,使出的刀法刚猛有力,刀刀急向人的要害出砍。而那女子却是身材较小,一直在他们周围来回游荡穿梭,速度极为迅速,那笑声便是从这个女子口中发出来的。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这两人便已与程蟠等人交了百来招,等双方稍有休息,程蟠才发现自己的兄弟已经有八人被对方击伤,其中有五人被那女子所使的剑法给割破了身上的皮肉。
镇远镖局中名叫陆彪远的镖师道:“那女人的身法古怪迅速,她使的剑法阴柔诡谲,叫人防不胜防啊!”他的腰上已被那女子割了长长的一剑,而且伤口狭长,他的半个腰都被割伤了,此时正不断地涌出鲜血来。程蟠见他腰际上的衣服已经全部被鲜血染成了另一种颜色,急忙道:“彪远,你有没有事?”彪远道:“二当家,我没事,伤口不是很深。”
这时,有一个女声悠悠地道:“伤口虽然不深,也没有伤到要害,但是你若不及时包扎,恐怕到时候就要血液流干而死了。”说完,她又笑了,她说话的时候,笑的时候,声音都极为尖锐。
女人身边的男人道:“你就喜欢这么慢慢悠悠地杀人,何不来个痛快的?”
女人道:“谁像你们男人呀?打打杀杀时出的尽是狠招,我可不像你们。”语气娇柔,但是言语让人听起来却是不寒而栗。
程蟠是个老江湖,更何况又与他们斗了这么久,早就看出了对方的身份,于是说道:“两位莫非是江湖上的雌雄大盗,声如钟和笑银铃?”
女人娇笑道:“程镖头果然见多识广,确实是我们两个。”
程蟠惊讶道:“原来是你们,不是鲲鹏堡的人?”
声如钟笑道:“程镖头的消息可真不灵通,我们二人在上上个月就已加入了鲲鹏堡,因此也算得上是鲲鹏堡的人。”
程蟠道:“原来如此。”
笑银铃道:“你若是识趣,就把这两口木箱留下,我们放你们安然无恙地回去,否则……”笑说之余,媚眼秋波,“各位可就要埋骨于巫峡畔的这个小渡口了,不过有这秀丽的青山绿水相伴,想必也是一件人生美事。”
程蟠反嘴讥讽道:“人生美事?贤伉俪若是能天长地久地同眠于这青山绿水中,想必更是一件美事。”
声如钟闻声大喝:“好你个程蟠,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话音刚落,一柄利刀就向程蟠胸膛飞去。他的刀法虽然刚猛,却也极为迅速,程蟠纵然也使刀,但是反应速度远没有声如钟的快,即使挡得了对手的两招,却也抵不过接下去的几招。待两人交手十来招,程蟠已经气喘吁吁地半跪在地上,他身边的其他镖师纷纷上前,“二当家!”程蟠竭尽全力站起来,“你们只管看住镖物。”
再瞧声如钟,他却是依旧气定神闲,仿佛刚才根本就没有和程蟠打斗过,甚是得意地说道:“程镖头,可否还要继续啊?”
程蟠抹尽额头上的汗水,道:“尽管放马过来吧!”
他这一声说完,声如钟就已经飞步上前,持刀要去劈程蟠的脖子。其实程蟠此时已经心有力而身无力了,刚才在声如钟的几番强劲攻势下,他拿刀的手臂已在微微发抖,心中还不时地发出感慨:“这声如钟的刀法竟如此用力!”
然而声如钟的这阵凶猛的刀法却没有伤了程蟠,原因不是程蟠移步躲开了,众人只听到“铛铛”几声的兵刃相接之音,有人突然出手替他挡去了那夺命的一招,这人拿着一把甚是丑陋乌黑的剑,挡刀之余,还对着声如钟嘿嘿地笑,此人正是花不坠。刚才他看程蟠八成躲不过声如钟的一刀,便急忙跳出来相救。
声如钟道:“你是谁?你好像不是镇远镖局的人吧!?”
花不坠笑嘻嘻地道:“不是。我只不过是个过路的。”
声如钟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否则……”花不坠连忙接口:“否则那臭贼子和臭婆娘就要双双下黄泉咯!”
笑银铃尖声道:“好生伶俐的口角,不知你的剑是否也这般伶俐。”说完剑穗上的铃铛叮叮玲玲,刹那间她的软剑唰唰唰地在花不坠面前飞舞。然而花不坠不管她的剑法有多繁复,花式有多美,只管以剑身左一剑右一剑地反击,正好格挡掉了笑银铃所有的剑花,然后再以甚是快速迅猛的一剑刺向笑银铃。
声如钟看这小子绝不是泛泛之辈,笑银铃与他拆招,已然落了下风,赶忙上前相助。
笑银铃无力躲过花不坠的一剑,还好声如钟出刀相阻,才救回她的一条性命。笑银铃被这半路杀出的臭小子击得玉容失色,面色惨白,再也无法笑出声来了,“好险!这人的剑法好生了得!”
声如钟安定下笑银铃,正待上前,却被笑银铃拉住,“你的刀法虽然很是快速有力,但与他的剑法一比,还是得万分的小心,况且我看出他刚才对付我也没有使完全的力道。”
声如钟朝花不坠狠狠瞪了一眼,“怎么就多出了这么个人挡在我们的道儿上?”
笑银铃道:“既然答应了堡主要把那两箱宝贝带回去,我们可不能丢这个脸。既然我们单挑斗不过那个小辫子,就来个二对一,我就不信他能同时打得过我们两个。你攻他正面,我在他周身和背面偷袭。”
声如钟道:“好。还是铃妹有主意。”
花不坠叫道:“你们在那儿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要打就赶快打,何必说那么多的悄悄话?”
云北辰此刻依旧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出来,但他的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院子里,尤其是当那对雌雄大盗和花不坠出现之后。他看到声如钟和笑银铃说一堆悄悄话之时,暗暗叹道:“花不坠毕竟初涉江湖,经验太少,若是这次败在那两人手下,也在情理之中。”
果然,只见声如钟持刀恶狠狠地朝花不坠正面攻去,笑银铃的身形犹如一条无骨的水蛇一般围绕在花不坠周围,时不时地要在花不坠身上割一剑。
镇远镖局的人看到情况如此不妙,纷纷担心起来。陆彪远道:“二当家,我看这位少侠危险了。我们现在怎么办?”有人道:“对啊,那位少侠好心出手相助,我们现在应该上去助他一臂之力啊!”
程蟠道:“小风和小金你们两个上去对付那个笑银铃,好叫那位少侠腾出全部的力气来对付声如钟。”
然而笑银铃的身法如水蛇般灵动,她的剑法入落叶般飘渺,风镖师和金镖师上去总共没有出几招,就被她用剑割伤了手臂。
程蟠看无法相助与花不坠,但他本着感激和侠义心肠,忍痛叫道:“这位少侠,您还是不要管我们了,就此住手吧。您的大恩大德,我程蟠还有镇远镖局的兄弟都不会忘记的。”
花不坠尚在激斗中,说话声和兵戈声相互交替,“既然我出手了,就一定要有个结果,怎能半途退缩?”于是,又与声如钟和笑银铃斗了数十招。笑银铃的笑声委实有点扰乱花不坠的心性。
其实,观看这场打斗的不仅是镇远镖局的人、住在客栈里的客人和掌柜伙计几人,房屋上还有一人注视着院子里的情况,这人便是掌柜叫伙计请来的吴行舟,他趴在屋顶已经有半个时辰了,正好看到了花不坠出手之后的全部经过。迎着习习的凉风,他暗中笑道:“想不到这小子心肠不错,身手也不错。
花不坠此时已经被笑银铃割伤了左手手背,右肩也被声如钟砍了半刀,虽然伤口都不深,但是再这么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他们以二敌一,自己到底是吃了亏的,因此决定来个快剑斩乱麻。他跳开原来争斗的圈子,跃出一丈外,以内力催动剑柄,乌黑的剑身在黑暗中闪现出片片冷光。不知不觉,花不坠的脚步已来到声如钟和笑银铃的面前。强敌面前,花不坠不得不使出从未用过的家传绝学——三锋九式。
声如钟从未见过如此招数,眼前的明明是一剑,转瞬间又化为三剑。不,这是一剑,却是三道剑锋!
“啊——”院子里响起彻空的两声尖叫,一个声音深沉痛苦,另一个声音尖锐中夹杂着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