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达到猿声渡口之时,船家放下竹篙,刚把船锚抛到岸上,就见花不坠纵身一跃,已下了船。船家看到,笑说:“小客官为何如此心急?”
花不坠道:“说了不要叫我‘小客官’,我很小吗?”
船家“嘿嘿”笑了两声,下船来把绳子绕到木桩上。
云北辰下船后发现花不坠竟站在前面一处不动,等他走过去之后,花不坠才跨出脚步跟上。
云北辰问道:“小兄弟这是在等我?”
花不坠道:“若不是那个可恶的船家非得要十两银子,而你这个跟我素不相识的人给替我付了,我也不至于跟着你。”
云北辰不解,“你跟着我,难道是为了……还债?”
花不坠道:“你替我付了船钱,就是对我花不坠有恩,若你有什么需要,我当然义不容辞。况且我跟着你,等我有了银子,还给你也方便。”
云北辰笑道:“小兄弟可真是有义气,又不失气节。不过你说等你有了银子就还给我,可是……”他打量了一下花不坠,见他身上穿的衣服已经洗得发白,脚上穿的布鞋又破又旧,看来还真是个没银子的主儿,“小兄弟怎样才能迅速地赚到银子呢?”说完这句话,突然他想到了追魂四刀鬼,这四人替别人当打手,赚银子的速度似乎也挺快的。
花不坠昂起头,冷哼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这个穷小子,可是我以后会有银子的,我不仅会有银子,还会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
云北辰笑道:“小兄弟真是有志气!”
花不坠撇头又冷哼了一声。云北辰却觉得十分有趣。
不远便有一家酒馆,一进去就有伙计甩着抹布上来招呼:“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云北辰道:“来一坛好酒,再加一斤牛肉和一盘花生米。”
伙计叫道:“好嘞!”
两人寻了一张桌子坐下,云北辰敲着筷子环顾四周。刚才那名伙计手里端着酒菜,看到渡他们的船家进来就过去招呼:“哎,吴大爷,您也来啦!”
船家摘下头上的斗笠,再把衣袖褪到手腕处,把自己全身上下仔细地整理了一遍,道:“少废话,快给我拿一壶酒和几样小菜来。我刚才渡了两人到这里来。”
伙计道:“那我先去给客人送酒菜,您在这儿稍等。”
伙计把酒菜端到云北辰两人的桌上之后就走开了。花不坠道:“原来那个船家跟这儿的人很熟。”
云北辰倒了两碗酒,喝了一口,说道:“他在巫峡流域渡船为生,当然是和各个渡口的人都很熟。”他见花不坠双手环抱,还搂着他的那把剑,端坐在凳子上,似乎没有要动酒菜的意思,便把刚才为他倒好的那碗酒推到他面前,“你不用喝酒不用吃菜吗?”
花不坠道:“这是你叫的酒菜,当然是你吃的。”
云北辰大笑道:“那我把伙计叫来,你再吩咐他上几样小菜,如何?”
花不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的钱只够吃一碗面的。”
云北辰止住了笑声,看着眼前的小子,道:“那你就跟着我一起喝酒吃肉吧!你不是说过没有还银子之前要跟着我吗?既然是要跟着我,就得听我的话。”
花不坠犹豫了片刻,其实他也饿了,面对好酒好肉,不由地舔了舔嘴唇,终于放下手中的剑,捧起酒碗一饮而尽,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牛肉放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先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花不坠。”
云北辰道:“我姓云,名北辰。”
花不坠终于把牛肉给吞到肚子里去了,道:“你叫云北辰。那我就叫你云大爷,如何?”
云北辰一听险些把嘴里的酒喷出来,笑道:“云大爷!还未有人这么叫过我,我有那么老气横秋吗?”
花不坠道:“可是现在你是我的债主,这么叫你也没什么错。不过既然你不喜欢听,那我就叫你云公子吧!”
云北辰道:“看来你这人不喜欢欠别人恩情。这样吧,你要么就直接叫我名字,要么就用你们江湖上喜欢的那种称呼,称我为一声‘云兄’。”
花不坠道:“我爷爷说过,别人的恩情能不欠还是不欠的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只好从命了,就叫你云兄。”
云北辰抱拳道:“花兄弟。”
花不坠一边喝酒一边模糊地说道:“等我有钱了,我请你到最好的酒楼去吃饭。”
待两人吃到酒足饭饱,云北辰道:“你说会还我银子,请问小兄弟是做什么营生的?”
花不坠用衣袖抹干嘴巴上的酒水,道:“做什么营生?我以前在山上砍过柴,后来又拿着剑跑江湖,听江湖上的人说偶尔替官府抓个贼,替一些人跑跑镖,会得到一点报酬的。”
云北辰道:“那你来猿声渡口,是为了抓犯人,还是给人家送镖?”
花不坠道:“两样都不是,我这回是受人所托,那人说有人要劫镇远镖局的镖,所以请我在暗中保护,等事成之后,再付我酬劳。”说到镇远镖局,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云北辰道:“你说有人要劫镖?”
花不坠默默点头。云北辰接着追问道:“请你的人怎会知道有人要劫镖?”
“我也不知道,我只负责保镖就对了。”花不坠道:“那人起先付了我五十两银子订金,不过我这人乐善好施,银子都被我分给了难民村的人,现在我是一穷二白,还欠了云兄你十两银子。都怪那个黑心的船家,没想到他竟然那么贪财。”
云北辰笑道:“你怎么知道他贪财,就因为他要了你十两银子?”
花不坠道:“云兄你是富贵人家出身,自然不会在意钱财。小弟我是山野乡民,被个船家莫名其妙地拿去十两船资,当然会觉得他贪心了。”
云北辰道:“你怎知我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就因为我替你付了十两银子的船钱,还有请你吃了这顿酒菜?”
花不坠摇头道:“我以前还没有出来闯荡的时候,跟我爷爷住在山村里,有一次我和爷爷到城里去看望一家有钱的远亲,他们家是那种极其富贵显赫的人家,他们家的公子小姐,一言一行都和普通百姓不一样。看云兄你的衣饰还有举止投足,就知道绝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
云北辰说道:“你很羡慕你那家远亲?”
花不坠闻言立即显出了不屑的表情,道:“我才不羡慕他们呢?他们家的那位少爷整天就被他老子逼着读书,一首诗作得不好就要挨骂,还不能随便出门和朋友喝酒,就算是让我天天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有七八个奴婢小厮在身边伺候着,我也不要过他那样的日子。”
云北辰道:“那你想做什么?闯荡江湖?”
说到自己的志向,花不坠顿时来了劲儿,挺起胸膛道:“我要当大侠!我要扬名于江湖!”
云北辰道:“志气真高啊!”
花不坠道:“我告诉你,我爷爷以前就是一名大侠,可惜后来隐退了,他老人家归西了之后,我就出来闯荡江湖了。”
云北辰惊讶道:“哦?那这么说来你的一身剑术功夫也是从你爷爷那儿学来的?”
花不坠道:“不是,我爷爷没教过我武功,他只教我砍柴打猎。我的武功都是从他留下来的剑术秘籍上学来的。”
云北辰道:“原来是家传。”
花不坠问道:“你不问我爷爷是谁吗?不过看你年纪这么轻,肯定没听过他的名号。”
云北辰道:“你是想以你花不坠的名字扬名江湖,还是靠你爷爷的名号?”
花不坠道:“当然是以我自己的名号了。”
云北辰道:“那不就行了。”
花不坠听后,摸着脑袋上坚硬的短发嘻嘻地笑了。
猿声渡口只是一个小集镇,且三面环山,一面临水,通往外界的路除了长江,就只有一条好几辈人踏出来的狭小山路,住在这里的人家也不过百来户。云北辰酒足饭饱之后,向酒馆里的伙计问道:“我们途经此地,想到客栈住宿一晚,请问你们猿声渡口的客栈是在哪里的?”
伙计笑道:“客官,您不就是在我们客栈里吗?”
云北辰记得走进来时看到的招牌明明是“猿声酒馆”,何时又成了客栈,于是向伙计问其中缘由。
伙计道:“哎,客官你有所不知,我们客栈名酒馆实为客栈,只因我们以前的顾老板特别喜欢喝酒,在酒窖里藏了三百坛陈年老窖,有一次,他抱了两大坛酒,身上还带了一把宝剑,跑到了山上去,说是为了悼念一位老友,听渡口的老一辈人说,那次顾老板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就抱了那块刻了‘猿声酒馆’四个字的木头,后来他把那块木头劈掉一半,刻了字的那一半块挂在了客栈的大门上,所以我们这客栈才因此改了这名儿。”
云北辰道:“怪不得我之前在酒馆外看到你们的招牌感觉不一样,别的客栈酒馆的招牌都是木板,而你们的招牌面上却是凸出来的,原来是在一整块原木上刻下的。”
花不坠听到宝剑二字,立刻起了兴趣,忍不住道:“这么说来,你们以前的老板还是名剑客?”
这伙计自小在猿声渡口长大,从未与外界的江湖扯上关系,自然说不出更多的故事来,只是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掌柜和这里的其他上了年纪的人说的。”
云北辰道:“那给我们来两间客房。”
伙计笑道:“说起来两位还真是凑巧,我们这里恰好就剩两间客房。等这里的活忙完了,小的赶紧就去给你们收拾。”
“你们这里的客人很多吗?”花不坠问道,一双乌溜大眼把整个酒馆里吃菜喝酒的人都扫了个遍,依他们的衣着和口音,应该是本地人居多,要不然就是这家客栈非常小,没有几间房间。
伙计回答道:“主要是昨天吴大爷渡船晚归,说是替一群走镖的人订了几间客房。”说着,他手指正在喝酒的那个船家,介绍道,“那就是吴大爷,他平日里在巫峡流域给人渡船为生,比我们这些山野村夫认识的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