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去之后,云北辰忙向莫明萧作揖道:“多谢莫公子及时前来相救劝阻,解了我们刚才的危机。”
莫明萧却笑道:“云兄弟功夫了得,若我没有赶来说明缘由,恐怕有危机的是那群人吧!”
云北辰听了只道是自己刚才快要使出朔风归云掌,莫明萧晓得此招威力无比,唯恐伤及那些人,于是道:“那还是要多谢莫公子为我们洗刷冤屈,好叫那些人知道不是我们下的毒。这对我们来说也算是恩惠。”
莫明萧拱手道:“不敢不敢。我只是向大伙儿说明真相而已。”说完,他又看了看一旁的莫珏,只觉对此人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不禁问道:“不知老先生尊姓大名,可否赐教?”
莫珏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摸着自己的山羊短须,含笑道:“老朽姓王名忍冬,实为无名之徒,只因稍有习过医术,此番来到贵宝地只是为了瞧瞧那生魂草的尊荣。”云北辰心知莫珏与神农堂有瓜葛,对莫明萧胡编乱造个姓名出来搪塞也在情理之中,便只在一旁聆听不加理会。
莫明萧见他是一位面容沧桑且身体残疾的老人,当下便恭敬地行礼作揖道:“原来是王老先生,晚生有礼了。”且再看看周围,昨日他见云北辰与白晓寒一道去镇上,这会儿却不见姑娘的人影,不免心生疑虑。
云北辰见了方解释道:“白姑娘在屋子里呢!”莫明萧心想刚才群雄争斗的场面着实残酷狰狞,她一个姑娘家,藏在屋子里不出来也属正常,于是关切道:“白姑娘没有被吓住吧?”
云北辰刚要说“没有”二字时,只听莫珏接道:“吓是被吓到了,不过不碍事,在屋子里躺着呢!”听他如此一说,莫明萧道:“没事便好。我也不好进去探望,想来白姑娘过会儿就恢复了。”
莫明萧在院子里与云莫二人聊得片刻,就和文水楼一同回去了。只是回去之前,文水楼一直不停地观望莫珏。上马转身之时,莫明萧见他神情异样,问道:“文叔,你在看什么?”文水楼道:“那位王老先生好生面熟,似在哪里见过。”莫明萧笑道:“不会是曾来堂里问过病的吧?”文水楼摇头道:“不是。”他心中细想,也没有想得到底在哪里见过莫珏,心想或许只是自己的一时之念,便就此作罢了。
眼见莫明萧与文水楼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云北辰转过身来道:“白姑娘没事吧?”
莫珏道:“若是担心,为何不自己进去瞧瞧?”
云北辰听后果真踏入白晓寒的房间,只见她躺在床上,脸颊苍白,精神欠佳,人倒是醒着,只不过两眼半睁,见他进来,虚弱地问道:“他们都走了?”
云北辰道:“嗯。刚才莫公子来了,向他们说明了毒不是我们下的,他们知道后就都去了。你怎么样了?以前见你机灵劲十足的,这会儿怎么就成这副样子了?”
白晓寒嗔道:“还不是你!你先前的样子可真吓人,我哪里见过你浑身阴冷、充满杀气的模样?”
云北辰一听,沉吟半刻才道:“人在被逼迫的危急时刻,总会露出凶狠杀气的表情,你一直生活在安静美好的世界里,所以才没有见识过。我想你从来没有见过你哥哥还有影阁里的其他杀手杀人时的情形吧!”
白晓寒仰望屋顶横梁,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场景来,只听得她慢悠悠道:“我见过。有一次南屏山上来了一人要找父亲,说是要寻仇,那时父亲早已魂归西去,那人知后大怒,就与我哥斗了起来,结果丧命于我哥之手。那是我唯一一次也是第一次见别人杀人,我趴在窗户口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哥哥受伤,可是等哥哥赢了,杀了那人之后,我又害怕起来。后来哥哥就叫人把南屏山上的各处路径还有树林子重新以五行八卦的阵势编排了一回,好叫别人不能轻易上得山来。”
云北辰微笑道:“白宇是个好哥哥,他若知道你在这里被人欺负了,肯定会找那些人给你出气。”
白晓寒挣扎起身道:“我可不要他来给我出气。他要是来了,肯定先是把我痛骂一顿。”
这时,莫珏进屋来,“丫头你好点了没有?”
白晓寒含笑道:“有先生的灵药,还会不好吗?”莫珏听着她恭维之话,知道自己还是少说为妙,于是再递给她一颗药丸,“此药有静心养神之功效,服下对你有好处。”白晓寒依言接过服入口中,待莫珏离去之后,望着他出去的门口呆想半晌,回头轻声对云北辰道:“眼下镇上的客栈死了那么多人,我想现在客房肯定空余许多,我们搬去客栈住好不好?”
云北辰从窗户望出见外面天空大亮,阳光斜洒,笑道:“刚才和那些人相斗得厉害,你还吓得躺倒,这会儿想法竟来得如此之快,想要搬去客栈与那些人同住!”
白晓寒道:“你可别以为我是小孩子心性,见镇上的好玩事物比这荒郊野外多才想快点搬到客栈去住,只因我实在不想和莫先生一起住了。他,我见他真的是心慌。若说今日凌晨来的那些人凶神恶煞,至少他们是凶在明处,可是这位莫先生,我可实在猜不透他。哎,对了,刚才莫明萧来了,他和莫珏相见可有事情发生?他们认识吗?”
云北辰叹道:“没有。不过在问及莫先生姓名之时,他把自己的名字给改了,说是姓王,名忍冬。想来也是图个避人耳目。”
白晓寒道:“如此听来莫先生或许是神农堂出走的叛徒,或是曾在神农堂受过气,亦或许有过怨仇,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云北辰道:“莫先生的私事,我们不便管,也无需多加理会。”
这日中午吃过午饭,白晓寒在饭桌上再次提议道:“我们搬去镇上的客栈住怎么样?那里吃的喝的都是现成的,不用我们这般劳什子地亲手做。”
云北辰揶揄道:“你就不怕被毒死?”
白晓寒笑道:“毒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想幕后的凶手总不会再来这么一招吧!”忽而她双目清灵一闪,道:“我敢说从今日开始,那些人吃饭喝酒时肯定先用银针试毒,看到没有毒后才会安心吃喝。”
莫珏笑道:“白姑娘想的好生周到啊!依老头子看极有可能如你所说。再者,经此事故,那些死了同伴的人恐怕有很多都会带着同门的棺材打道回府,不再过问那害人性命的生魂草。”
白晓寒道:“先生说的极是。不过下毒的凶手肯定在那些留下来的人当中,眼下我们连此人是谁都不知道,说到底,不可不防。”
光顾着喝酒没有说话的云北辰这时道:“你想去客栈住,不会是因为贪图镇上的好玩好吃的吧?”
白晓寒不以为意地笑道:“就算是又怎么样?我连包袱都收拾好了,待会儿就骑马去镇上找家客栈住下,你们要是愿意住在这里,我就一个人去。”
莫珏道:“云兄弟,我看你还是和白姑娘一同去住客栈为好。你们年轻人住不惯这破屋子也情有可原,老头子我倒是喜欢这里的清净荒凉。”
云北辰刚要回话,忽觉腿上被人踢了一下,他看看白晓寒的神情,竟见到她似没事人的样儿在剥花生米吃,不一会儿,腿上又被踢了一下之时,才觉察到白晓寒朝他微微递了个眼色。云北辰低头暗自干笑,然后道:“莫先生真要一个人住在这里,那也不安全。”
莫珏摆摆手道:“老头子的能耐你们没见过?一般人还真不是老朽的对手。”
云北辰见他说得甚是得意,恭维道:“当然当然,老先生厉害得紧。”
白晓寒亦在旁边附和道:“对啊,昨日那五个黑衣蒙面人还是被老先生制住的呢!”
于是,莫珏就果真留在了小屋,不与云白二人去客栈。两人各骑一马在小道上,云北辰随意地望着远处的山峦景色,清风拂面,好不舒服。忽然云北辰开口道:“你之前为何在桌子底下踢我?”
白晓寒撇嘴道:“我怕你不与我一同去镇上,留在那里陪着那位奇怪神秘的莫先生啊!”
云北辰一听好笑道:“就为这个,你就暗地里踢了我两脚。”继而他止住了笑声,神情平白道:“你好似很不喜欢莫先生?”
白晓寒道:“确实不喜欢,他处处留得一手,自是叫我不得不留心点儿。还有,我哥跟我说过越是面相慈善的人,若哪日他露出点凶残虚伪的迹象,就要越发小心,这种人是最会伪装的。”
云北辰大笑道:“白宇连这个都与你说?看来还真是用心良苦,就怕你哪朝出门被坏人拐去。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你口中所说的虚伪凶残的人,不知哪一日,就会把你给害了!”
白晓寒听了这话,坐在马鞍上朝他侧脸瞧了老半天,方转视前方,自顾自地道:“我知道你照顾我是看在我哥哥的面上,你说你是虚伪的人,我目前还没看出来。你也知道我喜欢猜东西,猜人心,若是哪一天我再遇上你,被你拐了骗了或是杀了,那也是我看得不够清楚,怨不得别人。谁出门在外能保得万无一失,纵是被千百卫士保护的皇帝出门也有路上遇到刺客的时候。”
过了半晌,白晓寒又道:“不过若是等将来的某一天,你要真的露出你凶残虚伪的那面,最好把我的眼睛给蒙住,好叫我看不见。我这人最不喜欢看到血淋淋的场面了,若是将来我要被杀了,我肯定是闭上眼睛等着别人来杀我,断然不愿去看别人举起凶器时的狰狞脸面。”
云北辰暗想她怎么如此坦然直白地说出这等黑暗阴冷的事情来,面上却没有丝毫动容,想来是出自影阁,双手虽没有沾染血腥,到底也常听白宇和门下杀手常做之事,故而心中早有念想准备。他道:“你与我并无仇恨,我自然不会动你。即使是你哥哥,我也不愿意与他为敌。况且他这人,虽说在他手下丧命的不少,可是也说不明他到底与谁结了怨的,我总觉得他才是为人处世的高手,身在雾瘴之中,衣袂上竟不会沾染上半点水汽。”
白晓寒含笑揶揄:“你看我哥哥倒是看得透彻。想来你也是身在雾瘴之中,可是沾得满身露水,是吧?”
云北辰自笑不语。
来到神农镇,两人直接去往最近的东贤客栈,白晓寒向掌柜问道:“今日总归有客房了吧?”
掌柜经昨日变故,早已是满身惊恐颓丧,苦笑道:“有,二位是要两间?”
白晓寒道:“对,就要两间客房。”
在伙计给他二人领路上楼之时,白晓寒问道:“你们客栈现在总共还剩多少客人?”
伙计叹道:“本来是满当当的,现在只余三十多位,而且在二位来之前,镇上其他客栈的客人也都跑到本店来了,说是大家在一块儿好有个照应,免得又出什么大事。”
云北辰讶然道:“哦?有这等事?”
伙计道:“客官有所不知,这原是明萧少爷说的法子,竟被那群人采纳了去。唉,真是天煞的混帐生魂草,不知还要害死多少人,好在莫先生事先让我们镇上的人都不要理会外客的事情,否则也要被害了命去!”他所说的“莫先生”可想而知该是现在神农堂的堂主莫琮。
待伙计下去,云北辰坐在自己房中独自歇息,忽听外面有嘈杂响动,往窗外看去,竟是几人身穿白衣缟素,正押着几口棺材要出镇。仔细一瞧,其中一人是今日清晨与他动手的卢飞枪,那带头的另一个应该就是巢湖帮的老大袁白涛了,二人面上毫无精神,双眼凹陷,目光呆滞悲痛,因死了兄弟,想必是极后悔来此一趟。过得半刻,又是一队披麻戴孝的人马押着棺材出镇。看来莫珏所料之事果真没错,这些死了同伴同门的人多半都不会留于此地,带着亲友遗体各自回家去了。
傍晚时分,云北辰和白晓寒到楼下饭堂吃饭,所见者寥寥无几。倒是有一人让他俩着实惊讶,那人便是他们曾猜测是派人捕杀他们的周子穆。只见他依旧是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一桌,还是前两次所见的儒生打扮。他们斜眼看到他在吃菜前,先是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在菜碟中分别试了毒,银针无异,方才下箸。
白晓寒低头轻声道:“他吃得如此小心翼翼,下毒的人应该不会是他吧!”
云北辰饮了一杯酒,道:“那可未必,这里的人吃菜喝酒必先验毒,他若心无他念,坦荡荡地大口吃起来,那才叫旁人生疑呢!”
白晓寒点头道:“说的对。”
过了一会儿,他们竟见到追魂四刀鬼也在客栈里住着。白晓寒纳闷,这四个四肢有力头脑木讷的人怎么会没有被算计到,接着又见他四人叫了一坛酒,试了无毒之后就大碗地喝了起来。
这时,从楼上走下来一窈窕美妇人,吩咐伙计送几样小菜到楼上天字一号房。这美妇人细细的水蛇腰儿,水红色的紧腰衣裙,颇为妩媚风流,惹得伙计不禁呆呆地多溜了几眼才转身离去。只见她款步走到追魂四刀鬼身旁弯腰轻声吩咐了几句。追魂四刀鬼顿时又变成了四只口中含酒的色鬼,眼睛眯成了月牙儿,听后痴痴地点头,嘴角全都噙着笑。那美妇人说完了事儿又走上楼去了。追魂四刀鬼显然也是被那美妇人的模样给迷住了,直到看得人影在楼梯口消失了,方才把眼珠子收回来,继续喝酒。
等伙计拿了饭菜送上去,又下来后,云北辰叫住他道:“刚才那位穿水红色裙子的是哪家的夫人?”
伙计摸头憨笑两声,又看了看白晓寒,心想这位姑娘比刚才的那位可要年轻许多,还长着如此水灵的模样。只听伙计道:“那位是孔老爷的姬妾,好像是唤作柳娘,长得可真是一副娇媚模样,掌柜和小的都称她柳姑娘。”
白晓寒听后不由“哧”声笑出来,道:“我看她的年纪似乎应该近三十了吧!你不说她是孔老爷的姬妾吗,那也该称夫人比较合适吧?”
伙计笑道:“得,姑娘说的是没错,不过先前掌柜也是这般称呼她来着,竟被她一语喝住,定要我们称呼她为柳姑娘。”
伙计走后,白晓寒好奇地喃喃道:“真是位奇怪的柳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