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北辰果第二日回到白云峰,同来的不仅有曲风和同去的护卫,还有诸位长老宫主。他们一回来便进了议事厅,云北辰让行泱去把他书房中的羊皮纸和地图都取来。
之前静炎长老看过那卷北国地质图之后,又递与了静驰长老看了一遍。这会儿,这张地图又回到了云北辰的手中。
议事厅的正中间置了一张大桌案,两张图纸就摊在桌上,让各位长老和宫主看个清楚。
北国地质图也就罢了,那张画着星星点点的羊皮纸,还真是让人看得不大懂,幸好有边上的一列字为佐,又有云北辰事先说的预言一事,这才明白过来。
然而有人看到“玄武出世”四个字的时候,就开口念道:“玄武出世。真的有玄武吗?”说话的人是霍耿。
再次有人提起玄武,静炎长老和静铮长老相视一眼。云北辰口中吐出几言:“玄武,恐怕已经出世了。”
话音刚落,立即引来众议。霍耿问道:“城主这话是何意?玄武已经出世,它在哪儿?”
“应该就在天池。是玄武把冰面破开了!”
于是,议事厅里的众人都想起了昨日静驰长老的随从说的“怪物”,莫非那怪物真的是玄武?静炎长老和静铮长老见城主有相同的看法,不禁心头一颤。可是,危蓉却说道:“依着羊皮纸上的话,又有天池怪物一说,倒也有些说得通,只不过追根究底,大伙儿都没亲眼见过玄武真身。”
静驰长老道:“老夫认为,玄武只不过是个征兆,预示着一场灾难的开头,不应如此深究。它出世给人们提个醒,已经算是莫大的恩德了,又何必再追究其面目真身呢?”
云北辰道:“长老的说的有理。若是玄武再次出现也就罢了,若不出现,不用再做细究。”
因此其他人也就不再说玄武或是怪物的事情了。
一连过了两日,天池是否再度冻结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静驰长老身边的随从来禀报说天池并没有再度冰冻,仍是两日前看到的模样,浪滚涛涌,就连浮冰也全数消融掉了,当真是太过诡异。幸好承槎河的凌汛情况没有太过糟糕,河水四溢,漫过雪地,到最后依旧被冷天所冻。
转眼到了四月,北国的高山都开始融雪化冰,时有狂风,但飘雪天气慢慢地停了下来。天池周围的苔原上,长白杜鹃娇艳而生,高山罂粟妖娆而长,还有百合、倒跟草、高山菊、长白龙胆……素裹消融,铺翠叠锦,风光旖旎。北国的春天的到了!
四月三日,一队人马从长白山上下来,穿过一个平原,驰往大鲜卑山。他们在大鲜卑山查探半月,又向附近的住户询问了几天,重新回到长白山的日子,已经是两个月以后了。
一队三十人,全是护卫队的人,外加两名建筑工匠,赶回长白山的头一天,就上了白云峰。事先接到他们回来的消息,长老和宫主们早已在议事厅等候了。
向上回禀说话的是两名工匠中的一个,名叫楚长坚,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瘦长黝黑,身子结实,而且此人见识不凡,学问渊博。楚长坚道:“大鲜卑山南北走向,地势比起长白山来,要低出将近一半,最低的地方还不到十丈高,而且地形平滑,山顶浑圆,山坡平缓,在上面建造一座小城,比在长白山建城要容易得多,山岭上森林茂密,多为落叶松、樟子松、红皮云杉、山杨……,其中不乏建筑用的好木材,到时候可以就地取材,方便得紧。”
云北辰道:“那依你所见,新城应该建在山岭的何处?”
楚长坚道:“说到建新城,属下倒是看中了一个地方,此地位于山岭南端,是比药山泉还要南的一处山顶,高约十二丈,山顶地势平缓,占地颇广,建一座能容纳整个云城人数的小城绰绰有余。”
云北辰向在场人环顾一遍,询问道:“其他人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一同前去的另一个工匠道:“楚师傅是我们城里建筑最在行的好手,他做的决定,属下是没什么意见的。那处山顶,属下和楚师傅一同去看过的,确实是个好地方。”
见其他人全都点头应允,看来是同意两个工匠所说的了,况且说到造屋筑园,他们的确是比不上两个工匠来得在行。
于是,云北辰道:“既然这么定下了,楚师傅就开始拟画图纸吧!就依大鲜卑山的新地势而画,不必考虑长白山的情况。”
静炎长老道:“既然大鲜卑山地势低,山坡缓,地方又广,就在一个地方建一座小城,不必如长白山上的云城一般,住户七零八落。”
楚长坚道:“我与长老想到一处去了。只是这七宫的位置与城主所在主建筑还得规划详细了。既然归到了一处,还真得考量仔细,这点,属下还得请教众位长老和宫主。”
静驰长老道:“长白山上的七宫位置多为散乱,三百年前的先祖建城时也是依着地形地势而建的。如今,得改改了。”
云北辰虽然心知肚明,但还是表现很是谦恭,向静驰长老问道:“依长老的意思,该如何改?”
静驰长老道:“七宫是依着天上北方七宿的名字定的,不如就按着七宿的位置而建吧!”
静铮长老道:“不可不可,七宿的位置还是太散了,依那位置建到地面上,犹如一盘散沙,还不如依着苍穹圆顶的规矩建呢!”
金擎致道:“既然说到新建七宫的位置,我倒是也想出来说几句。长老们各有各的意见,我就不出来讨论了,我就说说我自己的想法吧,诸位怎么没想到北斗七星呢?那七星的位置排得当真是妙啊!”
北斗七星位置,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摇光,七星组合,位置果真是妙!
在场所有人都点头称赞。
楚长坚道:“紫微星号称北斗之主,就把城主的主殿设在与天枢相对的紫微星位置上。好了,这下主殿和七宫的位置都定下了,其余的便是城中各处房屋设施了。”
静炎长老笑道:“说到这紫微星,又称之为北极星,倒是让老夫想起了城主的名讳。当年老城主给城主取名之时,便是取自论语中的一句话,‘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如今,还真是相衬。”
云北辰叹道:“但愿借父亲取的吉名,也借诸位之力,让云城安然度过此关。”
等诸事商妥之后,长老宫主们全都退出了议事厅。
走过花园的长廊之时,一向不在商讨大事之际开口说话的木寻非却嬉笑着自言自语道:“大鲜卑山可不比长白山,没有终年的山顶积雪,也没有万里飘云,云城这名儿,与意境不符啊!”
其他人走在前面,没有听到他这话,婺瑶离在旁,却听得清楚,眉头微微一皱,却还是不动声色,只顾走着。这日傍晚用过晚饭,木寻非习惯性地到外间走走,来到一处土丘上的亭子,仰头看看夕阳霞光,伸目望望远处的山林雪景,喃喃道:“没想到在长白山的日子,得倒数了。”
忽地听到后边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婺瑶离,只见她身段妖娆,紫衣飘飘,正向这边走过来,便笑说道:“往日我出来散步,可不曾碰到你。说说,今日怎么有这个好兴致?”
婺瑶离见木寻非一脸的玩世不恭,还似从前一样,走过他身旁,抚着亭栏,眺望远方晚景,说道:“白云峰上的晚景素来极美,有谁会不喜欢看呢?”
木寻非到她身旁站立,两人并肩,叹道:“可惜这样的美景,以后难见了!不过,我虽没有去过大鲜卑山,想必那里的景致也别有一番意境。楚师傅可是个眼挑的人,就连他都说那边儿的景色好,定然是不错的。”
婺瑶离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云城迟早都要迁离长白山,大鲜卑山的景致是否极佳,我们都得看惯。”
木寻非听着婺瑶离这番言辞,稍作体会之后,说道:“我怎么觉得你今日说的话不对劲。”
婺瑶离目光望着远处,目不斜视,“说话不对劲的恐怕不是我吧!”说着,转身朝向木寻非,右手仍是搭在栏杆上。
木寻非见婺瑶离正面直视自己,不似往常的疏离,竟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于是嘴角一弯,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说话不对劲?”
婺瑶离正色道:“不错,就是我们出了议事厅之后,你自个儿说的那些话。”
木寻非目光一闪,犹在嬉笑,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那些话,我只是说给我自己听罢了,不巧被你听去了而已。”
婺瑶离道:“那你话里所说的大鲜卑山的云城与意境不符,这是何意?传到城主的耳朵里,恐怕是对你极不利。”云城人皆知,“云城”二字,半神半形,一是为这长白山上的山顶云海,二是为掌权的云氏一脉。
木寻非却不以为意道:“有什么不利?左右也不过是今日这番境地了。我尚自年轻,名声不佳,掌管斗木獬宫不久,诸事不表意见,只作认真细听;我父亲又被关到了天池牢底,死活不出那儿一步。原本作为七宫之首的斗木獬宫现在只剩下了求得太平度日的骨气,对城主来说,我木家父子,再也不能在他面前使绊儿了,你说他还会对斗木獬宫有什么不满?”
婺瑶离从未见过如此意气消沉、出言自轻的木寻非,不禁感叹:“城主要把新城建在大鲜卑山上,划地为城,再不似这边的依山就谷,再加七宫按北斗七星位置而建,主殿掌北斗主位,任谁都看出城主内中的意思。”
木寻非道:“无非是在集权而已。还真应了老城主取的好名儿,‘北辰’二字,到了如今,竟是这般含义!唉,我父亲当初怎么没给我取个好名儿呢?寻非,寻非,惹是生非,难怪我们两父子就没合得来过。”说着,自嘲轻笑了起来。
婺瑶离听得出其中的落寞伤感之意,问道:“你去看过你父亲了吗?”
木寻非道:“没有,不想去。”回答干净利落,末了却还添上一句:“见了面,也不知该说什么……哦,忘了,他现在已经看不见我了。”
婺瑶离看着他俊美的轮廓,垂下双眼,由自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