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曲风过来跟行泱换了班,由他在逑云阁当值。
临走前,行泱因心下挂念,望了一眼屋里,方才离去。
云北辰被灌了汤药之后,白晓寒就命其他人全部出了屋子,垂眉看了一眼床上无知无觉的人,站起身,拿起火烛,把屋子里所有的蜡烛全都一一点亮。在此之前,她特地让侍女多拿了些蜡烛过来,摆满了桌子案台。白晓寒一边点着灯火,一边在口中默念道:“这么亮了,那些妖魔鬼怪定当不敢再接近这里了,不敢来索北辰的魂了。”
曲风站在门外,透过窗户纸看到屋中灯火渐渐大亮,即使是站在廊下,也觉如白昼一般,不由地微微一惊,问了个侍从,方知少夫人命人拿了很多蜡烛进去。他不是个相信鬼神的人,自然也就不懂白晓寒的心思,只是更加上了警惕之心,唯恐屋子里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眼见屋内灯火通明,无一暗角,白晓寒才觉着放心,坐到云北辰跟前,伸手抚摸着他安睡的脸,柔声说道:“你可别担心我啊!我听你的话,没有哭,没有闹,身子好好的。”一时之间,竟觉眼前的人眼睑有些微动,心头一跳,再仔细一看,却又是之前的一番沉寂模样,只道是思念太过,这才出了幻觉。
凝望了许久,白晓寒便脱了鞋袜,躺在云北辰身侧,把他的手臂拉过来,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面上,过了一会儿,也入睡了。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白晓寒忽觉身上寒凉,又觉正有一分暖意扑来,使得脸上渐觉温暖柔和,好似什么人的轻柔抚摸,睁眼一转,竟看到云北辰已睁开了眼睛注视着自己。这一惊着实不小,白晓寒当下便哇地哭出了声,扑在云北辰的肩窝子里,边哭边道:“你终于醒啦!你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
云北辰一只手在她后背轻轻拍打,轻声安抚道:“我知道,所以我醒过来看你了。”话一说毕,两人更是如胶似漆,抱在一块说了好一会儿温言软语。
也不知又过了多少时候,白晓寒只觉身形一晃,临头乍惊,方自睡梦中醒过来。一睁开眼睛,便见到有一只大手掌抚着自己的眼角,似乎是在给她抹泪,还有一声音在耳畔细声说道:“你怎么在梦里哭得那么厉害?”
震惊之余,白晓寒赶忙坐起身子,转身一瞧,发现身侧的人竟然会动了!一双疲惫柔和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眼中无限怜惜。再回想起之前的场景,竟分辨不出哪个是梦,哪个是真,于是往自己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立即觉着一股疼痛袭来,方知这才是真的。
“你……”回过神来之后,白晓寒眉开眼笑,欣喜道:“你醒啦!”虽是一梦一真,可这景象与刚才何其相似?
云北辰确实醒了!
他听到耳旁的哭声之后,便悠悠地转醒了,见到白晓寒脸上挂着晶莹未干的泪珠,又见到她满脸的喜色,低声虚弱地说道:“对,我醒了。听到你在我耳边哭,我就醒了。”
白晓寒诧异道:“我没哭,我一直都没哭。”说完这两句,竟觉自己喉咙口一阵酸胀哽咽,说话含糊。
云北辰虚弱地伸长手臂一招,示意她躺下来。白晓寒一看便知他的意思,重新躺倒在他臂膀之中,眼睛里的泪珠儿正自打转,肌肤一触及锦缎枕头,便觉微凉湿润,才知自己先前的眼泪把枕头都给沾湿了一大片。
她的确哭了。
云北辰伸手替她拂了一下眼眶,一股温流便淌入了他的指缝,“还说没哭?你在梦里哭得那么大声,我都被你吵醒了!”说的是怪嗔的话,却全是柔情蜜意。
白晓寒心内吃惊。自当今日晨早醒来之后,她便一直勉力自己别哭,却不料这分悲切之意全在梦中发泄了出来,真当是不知不觉。也是万万没有料到,云北辰在听到她的恸哭声之后,竟会心生忧思,极力从昏睡中醒来。
两人依偎温存了一会儿了,白晓寒猛地坐起来,说道:“你醒过来了,得赶紧让莫大哥来看看!”说着,便下床奔了出去,云北辰想伸手拉住她的手,竟拉了个空。
白晓寒一时心急,连鞋子都忘了穿,未开门,便已经叫嚷道:“曲风,曲风,快把莫大哥请来,北辰他醒了!”
曲风闻言后又惊又喜,“属下立即去叫莫大夫过来!”话音未落,便如一阵风般跑去了。
回到里屋后,白晓寒坐到云北辰的床前,道:“曲风已经去请莫大哥过来了。”却听云北辰轻声道:“刚才怎么连鞋子也不穿就跑出去了?地上凉,万一冻着了怎么办?况且你还是一个身子两个人,以后可得注意了。”
白晓寒会意一笑,笑容天真烂漫,经他这么一提醒,才发觉刚才踩在大理石板上,果真有寒凉的感觉,娇嗔道:“以后我会注意的啦!”
过了片刻,曲风就带着莫明萧过来。莫明萧听到云北辰醒过来之后,心中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当即拿了医药箱赶过来,还未进屋子,就见白晓寒已迎了出来,两人也省了打招呼的礼数,由他先进去探病。
白晓寒跟着在旁听诊,却见云北辰复又闭上了眼睛,心下又是一惊,喊道:“北辰,北辰,莫大哥过来瞧你了。”叫了一会儿,还没有听到回音,当下便急着又要伤心地哭起来,还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她自个儿的幻觉,急道:“莫大哥,他刚才还醒着呢!还跟我说话来着!”
莫明萧摸着云北辰的脉搏,抬起另一只手示意白晓寒先别吵,等他诊完了脉之后,对白晓寒安抚道:“你先别急,我相信你说的,刚才云兄确实醒来过,只不过他连日来粒米未进,纵有汤药补体,也是重伤在身,体力不支,故而又昏厥了过去。”
听了莫明萧的话之后,白晓寒方才定了心,随即又问道:“那北辰是不是没有生命危险了?”
莫明萧暗自沉吟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一下云北辰的脸色,方才点头开口道:“嗯,加以疗养诊治,性命是该无忧了。只不过在这期间,可得万事小心!”
白晓寒连声道:“是是是,我们定当注意。”
问了旁边的侍女,才知这个时候已是四更天了,便觉对莫明萧有些不好意思,深夜凌晨之时把他拖过来。莫明萧却全然没有在意,只说医治病人要紧,哪顾得了这黑夜白天的。
莫明萧在旁边的书桌上写了一张药方,递给白晓寒,白晓寒接过手,也未详加细看,又给了身边的一个侍从,让其赶紧到医堂去抓药煎熬。
不多片刻,逑云阁又来了诸多人,共是三位长老和六位宫主。这些人在知道了少主醒来之后,不顾夜色已深,当即踏月而来。未到逑云阁大门口,已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聒噪了一番,到了这逑云阁,进了屋,竟然全都安静了下来。只见这里通室光明,屋里有两排婢女伺候着。再一看,白晓寒正在床前守着。莫明萧不在这里,刚才去了医堂与周大夫详谈医治的方法。
白晓寒见长老和宫主们竟然这个时候过来,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感动,便走过去跟他们说道:“差不多是三更的时候醒过来的,莫大哥已经来看过了,说是脱离了生命之危,但也要好好休养才行。眼下又睡着了。”
静驰长老在众人之中当先,看了一眼那边安睡的人,说道:“我们几个也只是过来看看少主,既然莫大夫说没事了,那我们几个的心也就安稳了。现在少主又睡着了,我们也不好在此打扰,扰了少主安歇就不好了。”
于是,刚才过来的一行人逗留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都纷纷散了。
次日天亮,云北辰睡到辰时二刻,才复又醒过来,一醒来,却不见白晓寒的身影,向屋里的人问道:“少夫人去哪儿了?”
婢女回答道:“少夫人守了少主一夜,早些时候,莫大夫提醒着怕她身子受不住,劝她到隔壁屋里休息去了。”
想到白晓寒守了他大半夜,云北辰心中欣喜之余,又大感心疼,听到婢女说她现正在隔壁屋里安歇,倒也安了他的心。
这会儿,又一婢女端过来一碗汤药,说是莫明萧让人连夜熬出来的,让其醒来之后就喝下。喝过药之后,立即有一股暖流通向他四肢百骸,顿时觉得中气足了许多,想必这药有提神补气的作用。曲风进来禀报道:“各位长老和宫主都在门外候着。”
云北辰闻言,就让曲风请他们全都进来。
静冥长老和静铮长老在知道云北辰醒来之后,当即从千年冰窟中出来,踏月凌风地赶了过来。这会儿,五位长老全齐了。
一干人等进来,见到半趟在靠枕上的云北辰之后,刷地一声,齐齐地跪在地上行礼。静驰长老带头拱手说道:“我等叩见城主!”齐声阵阵,震响满室。
城主?!
云北辰低头咳嗽了连声,苍白的脸上淡淡一笑,说道:“各位长老和宫主,快快请起吧!”
“谢城主!”
长老和宫主起身之后,只听云北辰问道:“北辰还未是云城城主,诸位刚才的称呼着实欠妥。”
静驰长老道:“城主难道忘了,在您受刑之前,就已经说好,若是您能闯过三关,最后还能保得性命,属下一干人等就尊您为云城的城主。”
云北辰淡笑道:“可是眼下北辰尚自卧床养伤,诸位也不必行如此的大礼,况且只是定下让北辰接任城主一位,现在还未举行继任典礼,也就不算了,你们也不用如此尊呼我。”说完,又是咳嗽起来。身旁的婢女立即上前抚其后背,让其舒坦一点。
静渊长老道:“那继任大典只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待少主身子再安康一些,就可举行。现在,我们几个这么称呼您,就当是让您先适应一下。”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称是。
云北辰当即以笑称谢。静驰长老又道:“莫大夫说依城主的伤,许是一个月之后便能下地行走了,到时候即可举行继任大典。不知,城主还有何异议?”
云北辰道:“长老如此说,北辰哪敢有异议?就按照诸位长老和宫主的意思去做吧。”
众人离开之后,云北辰输出一口长气,躺在靠枕之上闭目养神。刚才他把眼色扫过到此的所有人,却未见木胥了,想必这人还在记恨他,恐怕是更甚从前了。一念及此,便觉自己要受之难未绝,心下又起一丝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