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全黑,逑云阁灯火通明,各位宫主才从屋子里出来。他们一踏出门,便见到一人影站在院中,那人正是木胥了。他在尾随他们上了白云峰之后,却没有进屋去瞧瞧云北辰的伤势,等在这院落中直到暮色四合。
六位宫主刚才看到云北辰重伤昏迷,尽管有莫明萧和五位长老极力抢治,也不知能否挨得过去,此刻见到木胥了,有几人是毫无脸色给他看,拂袖便走。
余下留有危蓉和沧汝野未走,木胥了上前问道:“少主现在怎么样了?”
危蓉冷声道:“木宫主真是好功夫啊!把少主打成了重伤,是死是活,到现在还未知。”
木胥了一听这话,便知云北辰尚未死掉,“老夫只是依照前面说定的行事,况且也是少主自己要在受完天池沁骨之刑后直接受老夫的三掌,这一点,两位难道没有看到吗?老夫可没有半点强求。”
危蓉冷冷一哼,却不接其话。沧汝野道:“莫大夫说少主能否转危为安,眼下还未能说得准。”
危蓉开口讽道:“木宫主现在可是失望了?”
木胥了道:“危宫主之前不是也同意了老夫的做法吗?”
危蓉在这件事情上,表面上站在木胥了这边,心中却是两头摇摆,一面为枉死的两名危月燕宫宫女惋惜,一面又不忍心将云北辰置于死地,当下听到木胥了如此一说,脸色变得更加深沉,于是广袖一拂,沉色而去。
木胥了看着危蓉离去的方向,心底里也是极其恼怒这个女人的心口不一,心中暗骂道:“妇人之仁!”沧汝野见危蓉走后,也跟木胥了道了一声别,回了落雪时居。
现下,这逑云阁外倒是只剩了木胥了一人。木胥了抬头望月,幽幽说道:“你们只责怪老夫狠毒,却不知云北辰这小子自己有多奸诈,使了奸计避开小蓝镜湖的毒性,才来与老夫对决。”
“木宫主此言差矣!”
木胥了容色一凛,循声望去,只见从门口光亮处走过来一人,定睛一看,是静炎长老。木胥了问道:“长老这话是何意?难道刚才我说的不对吗?”
静炎长老缓缓摇头道:“不对。”
木胥了厉声道:“有何不对?长老未与少主对掌,自然不知少主当时功力尚未散去,这显然是用了什么奸计!”
静炎长老道:“少主能留有大半的内力,不是使了什么计谋,恰是因木宫主放的那把大火所致。木宫主当时也看到了,火势又红变蓝,像极了那小蓝镜湖水的颜色。说来也是冥冥之中注定,木宫主想要解冻湖水,却意外地解降了湖水的毒性。”
“什么?长老此话当真?”
只见静炎长老点头默认。木胥了实是无法相信原来这一切竟是由自己造成的,他一心想让云北辰死,到头来却是自己命人放的那通火救了对方的性命。究其因果,木胥了一时难以接受,胸口呼呼起伏,不向静炎长老道别,便赫然转身离去。
静炎长老在木胥了离去之后,阖眼呼气,刚才他也只是说了一部分事实而已,没有把自己赠送武学秘籍的事情抖露,而是着重说明了木胥了的无意行径。他有意歪倒事实,也只不过是让木胥了罢手此事而已。
木胥了回到落雪时居之后,便一直呆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此时懊悔也为时晚矣,但也着实又恨又悔。注视着桌上的蜡烛火苗飘飘,眼看着蜡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滴流,等到蜡烛快要燃尽之时,忽地想起云北辰诡计多端,诸位长老又向来偏向于他,说不定他们早已洞悉小蓝镜湖毒性的秘密,亦或许是云北辰自个儿早就知道这其中的隐秘,在受刑之时动用寒冰真气冻结湖水以减轻自身痛苦只不过是障眼法,意在让他用火燃烧冰面,以好借他的手来降解湖水毒性,助自己度过这一关。忽地灵光一闪,木胥了愤然道:“哎呀,险些中了他们的诡计!姓莫的大夫出自神农堂,自然是熟晓天下解毒秘籍,难道是他从中暗助的云北辰?没错,肯定是他,他和云北辰那小子是朋友,岂有不帮之理?”
房间里突然“砰”的一声,有一拳重重地击在桌上,木胥了咬牙道:“说起阴毒,老夫还真不敢跟你云北辰较量!”自己被愚弄,他怎可罢休?但事已至此,五位长老和其余宫主又都偏袒云北辰,自己孤身一人,势单力薄,一时之间还真无力动弹那个人,目前唯有沉声住气。
蜡烛燃尽,火苗渐渐熄灭。黑暗中,木胥了嘿然笑道:“云北辰,来日方长,我们看到底是谁笑到最后!”
这一夜,莫明萧和五位长老寸步都没有离开云北辰的床榻。周大夫在和莫明萧商量之后,立即回到医堂取药煎药。到了天色蒙蒙亮,他们方才发觉时间已过去了一夜。莫明萧的双眼一夜未毕,每隔一个时辰,便对云北辰诊一次脉,但每次都是摇摇头。
静渊长老急得在椅子上都坐不住了,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遍又一遍地向莫明萧问道:“莫大夫,少主到底什么时候会醒?”
莫明萧说了两次之后,再也不回答了。静铮长老劝师弟稍安勿躁,耐心等候,切莫扰了莫大夫诊治,这才使得静渊长老安静下来。
周大夫端着一碗药进来,对莫明萧说道:“莫大夫,依你的方子,药煎好了。”
莫明萧点头,接过周大夫手中的药碗,说道:“把云兄稍稍扶起来,我们把药灌进去。”云北辰此刻无知无觉,更不能下咽汤水食物,是以,只好用粗鲁的法子把汤药给他灌下去了。
等服侍完云北辰喝完药之后,莫明萧道:“该做的我们都做了,现在只能看云兄自己的意志了。”
五位长老坐在房间里,心里俱是着急,但想到云北辰身系云氏一族血脉,定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撒手而去。静冥长老突然站起来,“我先回千年冰窟,倚着列为先代城主的英灵,给少主祈福去。”
静铮长老也站起来道:“我和你一块儿去。”
两位长老走后,行泱匆匆走进来,愁容满面。其余人等还以为他是在为云北辰的伤势忧心。屋中只有静炎长老洞悉了徒儿的异样神色,问道:“行泱,发生什么事情了?”
行泱道:“少夫人醒了。”
静炎长老道:“少夫人醒了,那她是不是急着要来看少主?行泱你有何为难之处?”
众人只听行泱继续说道:“可是少夫人有点不大对劲,她醒过来之后并没有急着找少主。刚才弟子在隔壁房内,听侍女说少夫人醒了,当下还准备了解释少主受伤的说辞,但弟子还未说出少主深受重伤之事,却听少夫人说少主正在房里琢磨应对天池沁骨之刑的对策,还说他正在研习武功,叫我们不要去打扰。弟子当时实在是惊讶,便再问了些问题,才发现少夫人的神志有些不对劲,竟然以为今日是七月二十一,那是两天前的日子!”
听完行泱的叙述之后,屋内众人全都是惊讶骇然,不解其中的道理,甚至还以为少夫人是受不了少主受伤昏迷不醒的打击,神志出现了异常。过了片刻,却听静炎长老开口说道;“不对,少夫人是在少主去小蓝镜湖之前便昏睡的,当时少主还命行泱在此看守,现在少夫人又是这样的一番景象……唉,对了,这定是少主早就安排好的,他怕少夫人担心,便故意用了云雾幻境的幻术把少夫人的意志给错乱了,好叫她错过自己受刑受伤的时间。待少夫人清醒之时,少主差不多也就醒过来了。”
经过静炎长老如此一解说,其他人俱是恍然大悟,心叹云北辰的良苦用心,又无不感叹他们这对少年夫妻的情深爱笃、心意相通。静炎长老接着又跟行泱说道:“你在少夫人身边守着,注意言行,切莫露了马脚。少夫人脑中云雾幻境的幻术,估摸着两天里会消除,在此期间,别跟她透露少主受重伤的事情,就当一切都在两天前。还有,跟少夫人身边的侍女也提醒一番。千万别费了少主的一番苦心!”
行泱听后出门,静驰长老忙让人把这个屋子的房门给关上,莫明萧道:“云兄可真是计算精准,他受伤之后能否安然度过,就在这两天的时间里了。”
行泱离开云北辰的房间之后,便转身到了隔壁的房门口,却见不远处一袭紫色流裳正往这边款款走来,来者正是婺瑶离。婺瑶离走近之后,看到行泱,便问道:“过了一夜,少主的伤可有好转?”
行泱道:“莫大夫说还要再观察观察,等少主醒了之后方才能下定论。”
婺瑶离了然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昨日见少夫人也一直昏睡着,敢情现在也该醒了吧?”说着,正想进入白晓寒的房内去看望,却被行泱突然拉住了手臂。行泱不敢在白晓寒的房门外吵闹,当下立即做了个噤声的颜色,拉着婺瑶离走远了点。婺瑶离不解其意,自顾一宫宫主身份,甩开行泱的钳制之后,端正了一番仪容,正色道:“行护法这是何意?”
行泱叹了一声气,先躬身给婺瑶离道了不是,再把白晓寒的情况说了一番。婺瑶离听完整件事情的缘由,身子稍怔,脸色微变,继而脸上堆着淡笑道:“少主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行泱叹道:“的确。”
这会儿,婺瑶离忽然间不想去看望白晓寒了,穿过长廊,去了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