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腰间的玉箫被扯起,懵懂的双眼对上叶思川略显心虚的眼神,叶思川赶紧放下,双手举起解释道:“我……我只是好奇,我觉得好玩……想照着做一把。”
郁留云扯下额头布条,指向叶思川手上粗糙的竹筒道:“我没责怪你。”
“你现在对乐器感兴趣了?”
叶思川举起竹筒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的萧我脑中便回响起一段时而悠扬飘渺,时尔低沉急促的美妙箫声。”
“我表达不出它给我的感觉,我想只有再次听到才能一解心中疑惑。”
怎么会没听过呢,只是你失忆了而已,郁留云这样想着。
他伸手拿起略显粗长的竹筒道:“你这个不行,最多是个好看的吹火筒。萧要干透的紫竹比较好,现下没有器具也难以做成功。”
叶思川有点失望道:“这样啊,那我还是买一把好了。”又道:“那你能先教我手指怎样移动吗?”
郁留云精神好像好多了,他正起身,耐心道:“你是说指法吗?现下没有长萧,不过我可以先教你如何持萧。”
叶思川兴高采烈拿起竹筒道:“这个行吗?”
“可以,你先按照你设想的方式拿给我看看。”郁留云道。
叶思川略显手忙脚乱,盘坐后双臂向前,两手捏住竹身,一脸迷茫看向郁留云道:“这样对吗?”
郁留云摇头道:“肩背没错,但手臂太僵硬了,手臂要下垂,手指要放松才对。”叶思川认真调整,手还是像捏剑柄一般握着竹竿。
郁留云温热的手指将叶思川僵硬修长的指节抠出:“你要用指腹捏住才对,还有手腕要灵活一点。”
在郁留云细心的调整下,叶思川终于捏对了姿势,回头灿烂一笑道:“是这样吗?”
郁留云看着他那兴奋的笑容顿了会道:“是,你上下交错抬动手指试试。”
说动手指,叶思川指腹死死抵住竹竿不知道动那根好,若说是用剑,木剑也能让他两个指头玩出花来,但这根竹子在手里好似成了一把千金的铁剑一般,他就艰难地翘起一根食指道:“这样……吗?”
郁留云见他笨拙的样子,抿嘴后道:“你还是多活动活动手指先吧。”
叶思川又问:“那这个口要放在唇中还是唇下呢?”叶思川撅嘴将竹筒口怼了上去。
“放到……口风下方部位。”郁留云比划道。
叶思川调整后郁留云又道:“你嘴缝留小一些,你这大得都快戳进去了还怎样吐气出声?”
“哦……哦……”叶思川重新调了位置。
见竹子的一半还抵在了嘴皮外面,郁留云促眉显燥,右手食指直接触向叶思川的唇珠下方道:“应当在此处才是!”
林风掠过,双方都感觉针对那显露在外又很是柔弱之处,这个动作在没有防备时过于突然。
郁留云莫名疯狂眨眼又后背一热,立马放下手别过了头。
叶思川突然被郁留云温热的指腹戳嘴很是惊讶,原本托着的竹竿又被他紧紧捏住僵在手里,他狭长深凹的背沟不知是汗水还是什么,迅疾划过。他回神放下竹竿道:“我还真是个……笨学生呢,我记住了。那个,鱼熟了我拿给你。”
乐音是无法过耳了,不过肉香已霸道夺回了五感。
虽无盐味,但鱼肉鲜美,郁留云细嚼慢咽,只剩了鱼头,叶思川看他吃得开心,就满足笑着道:“你好像很喜欢吃鱼,要不我捉几条挂身上吧。”
“大可不必!这个天气挂身上是会臭掉的。”郁留云震惊摇头道。
叶思川尬笑道:“也对。”
吃饱歇好,郁留云擦手道:“接下来我自己走吧,也不能总让你背着,怪累的。”
“不累,你很轻,跟你一般重的石磙我能举起两个。”叶思川自信道:“你的伤不宜长时间行走,你是不是想下来走走?那到了平坦的地方我再放你下来。”
郁留云认为没有拒绝的余地,因为眼前这人说后一段的表情很是严肃,早就体验过那“体贴入微”的霸王硬上弓,他只垂眸温声道:“好……”
此时正值申时,太阳在浅灰色又时叠几层的云里穿梭,凉风穿竹却看不到林外。
灭了火堆二人沿着溪水下游而去,越往下走林中出现了遮鞋的草丛,绒红的野棉花迎风摇曳,又两三只蜻蜓绕飞在前,他叶思川:“终于要出竹林了。”
“嗯。”郁留云软塌塌贴在肩上。
再走下去便闻见草地的香味,踏出竹林,眼前是一片坐高右底的山地草场,绿草如茵,齐生膝下,点缀红紫相生的野花,草地阳光照射下由红黄相嵌的绚丽林带环绕,右下便是潺潺如风中白绸的溪流。
最让人惊艳的是空中全是振翅低飞的蜻蜓,密密麻麻,五彩斑斓,透明薄翅聚集的声音扇刮而来。
二人心旷神怡,叶思川盯着眼铺天盖地的蜻蜓道:“好生机又神奇的景象,草地也软,你要不要下来躺躺?”
郁留云神光烁动,畅快道:“不躺了,你放我下来走走。”
叶思川放下郁留云,蹲着站起来时突然一震眩晕和头疼,郁留云见叶思川扶额踉跄,便道:“你怎么了?”
“没事,走吧,突然有点头疼,脑袋里还闪过一些东西。”
叶思川搀着郁留云小心踏在草毯里,停在花草上的蜻蜓被二人绿白的衣衫惊起,郁留云抬手扰动:“这色彩斑斓还遮天蔽日的丁丁猫我还是第一次见。”
“嗯?这个‘丁丁猫’是什么意思?”叶思川好奇道。
郁留云指着眼前飞过的红翅蜻蜓道:“就是这个啊,你们应当叫蜻蜓吧?”
叶思川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们的叫法不一样,不过还挺可爱的。”
他看着郁留云额头紫珠旁的银饰道:“我之前没仔细看,你额头上的装饰品好像就是蜻蜓。”
郁留云摸上额头道:“是吗?”
叶思笑着道:“对还是两只。”
越往草地中间蜻蜓越多,振翅声此起彼伏,叶思川提起袖子替郁留云挡着面前瞎撞的蜻蜓道:“看来是我们打扰到它们了。”
“估计是第一次见人,我也是第一次见它们,这里的黑色和蓝色蜻蜓很大只还有攻击性。”
叶思川双手挥动捉住一只道:“不止呢,你看这绿大头和白尾灰。”
郁留云道:“别玩了,人家飞得好好地,别捏死了。”
“不会的,他们很坚强,我很喜欢蜻蜓,师父教我轻功对我说轻功的高境界就是要像蜻蜓一般点飞无声,速移无阻,鼓风振袖间四方可随意移动,运气防守时可轻盈悬停。”
叶思川放飞手中蜻蜓,好似第一次说起过去般,新奇道:“从此在夏秋时我就会在荷花池边观察蜻蜓,算起来它们也算是我半个师父。”
郁留云思考凝视道:“你的轻功的确轻盈迅速,你这次内力大增,想必不久就会达到你师父说的那种境界。”
“那就借你吉言了。”叶思川双眸微动荡开脸上笑意,他注视郁留云道:“哎,你信不信我可以不用抓就有蜻蜓停到手上?”
郁留云转头一瞥:“不信,你还会御虫不成?”
叶思川眼现精光道:“那咱就试试。”只见他摆臂画圈,慢慢减小幅度和速度,周边快速掠过的蜻蜓也慢慢减缓速度,随着叶思川停下手掌伸向前方,果然一只红色的蜻蜓停在了他的手指上。
郁留云伸头屏气,惊诧道:“你……你怎么做到的,难道你涂抹了什么药物?我还没见过这样就能御虫的呢。”
叶思川甩开蜻蜓一脸得意道:“很简单,我这个有血有肉还会动的东西在它们眼里就是猎物,它们眼神很好,要是看见我不动了就想上来咬我,要不你试试。”
“我不信!我阿奶养过一只很奇怪的蜻蜓,从来都是要给吃的才上手。不过……我想试试。”虽然不信,但郁留云还是心潮翻涌,跃跃欲试,用未受伤一边的手学叶思川的样子挥动,不一会,一只蜻蜓就立在了他的手指还顺平了红翅。
只是他一动就飞走了,那一瞬间郁留云突然眼底漫过惊喜,呼吸变得顺畅,胸腔阴霾一扫而空。
郁留云头向着飞走的蜻蜓上抬,笑眼弯弯,嘴角上翘笑出了声音,清脆愉悦,如琉璃金顶下静立许久但惊风透响的护花铃。他平时幽深得太阳都留不下影子的黑瞳好似有一颗白色的光源点了进去,笑时溢出又射向四周,能穿进任何一个没贴封条的胸膛。
叶思川眼珠被钉住,呼吸滞重燥热,振翅声消失在耳边回旋进了胸膛,盯着郁留云的瞳孔不由得一圈又一圈放大。若说心在东北方,此时那方形势乱了,全乱了。
那茶白衣袖带着草香扰过他的眼睛放下时,他就这样像一尊尘封的石像,被神女擦去眼中积尘后忠诚,诚挚,忘我地盯着那新奇,童真,纯粹,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笑颜。
郁留云笑意昂扬:“原来不施加束缚也能引来……”
郁留云眉眼都是放松和毫无防备,他诧异道:“你,你直愣愣傻盯着我作甚?我脸上也有蜻蜓吗?”
“你笑得……真好看。”叶思川一丝未动道:“我还没见过你笑呢。”
郁留云虽收了笑容别过头,但眼角留有余韵,捂着嘴咳道:“每个人不都会笑吗?我笑有什么奇怪的……”
郁留云不免回想,是呢,好像很多年没有这样轻盈又真心地笑过了,多久呢?好像久到都忘记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了,若是忧郁和寂静要求该笑时,总感觉那是想要哭的滋味才对。
见叶思川还是一副傻样,郁留云袖下拇指一压,转开话题道:“你刚才说你师父,你是不是记起来什么了?”
“哦。”叶思川眨着眼皮时收时放着视线道,“昨夜开始我脑中就有些片段涌出,还有……与你的,醒来只是觉得在做梦,但梦中出现的事情和人又很真实,我就开始相信你说的失忆是真的了。”
郁留云试探道:“那破庙醒来那一夜的事情呢?”他想知道叶思川有没有想起那段悲伤的记忆。
叶思川摇摇头道:“没有,一想就头疼。”
郁留云舒了口气道:“那就不要过于着急,趁没天黑,我们走吧。”
“那……我还是想背你。”叶思川蹲了下来。
郁留云感觉脚步比之前轻快就想自己走,道:“我可以,嘶……”没想到刚迈一大步就扯到了伤口。
“哎……”叶思川赶紧扶住郁留云,语气担忧,“我没说错吧,现在还不能逞强,还是上来吧。”说完姿势已经强势地摆好,像一座平稳软和又温柔的花轿。
郁留云沮丧着没说话,乖乖趴到了叶思川的背上。
感觉贴好了,叶思川缓慢起身后道:“免费的宝马不骑,还要逞强,呐,这就叫倔。”
郁留云已经习惯了这个叶思川的时不时略显松垮的关心语调,只是要顺着点,不执拗刺激,就不会有更荒唐的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