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乔桉冲向床边道:“舒哥你受伤了,是不是他们……”。
叶同舒道:“不是!蓝乔桉,让他们走。”
蓝乔桉扫见叶同舒和叶思川脖子上别无二致的玉坠,脑海中又在叶同舒的蒙眼布上映射白天收藏的那眸正神清又温和的眼睛,在恐慌心潮的席卷中恍然大悟,仿佛被命运玩笑捉弄。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儿子来带你走了是吗?”他无法接受,癫狂大笑说,“我为你付出十七年,就这样不辞而别吗?”
“他……与你无关,你……你让他们俩走!”叶同舒茫茫然指向门口,也有惊恐。
“今天谁都别想走。”蓝乔桉不甘,屈指向叶思川袭去,蓝乔桉失心乱挥之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郁留云钳住叶思川反手挡护,退后三步。
叶同舒摸到床边的花枝向再要出击的蓝乔桉射去,穿掌溅血,他大惊失色,不可思议地看着伤口悲愣,变了,一切都变了。
“拿上这个带着他快走。”叶同舒将黑盒抛向郁留云。
“您……保重。”郁留云无奈,只能将叶思川带走。
“舒哥……你动手伤我?你为了个刚认识的小子毫不留情地伤我。”蓝乔桉颤抖着,绯红的眼眶沽着眼泪问,“你是不是还想杀我?”
“没错,我是想杀。我当初就不该认识你,或者当年你就该直接杀了我。”叶同舒苦笑间摸起带花花枝射向蓝乔桉的手臂,花枝插进一半,鲜血染红灰蓝。
蓝乔桉最后一丝情理被花枝吸取,激愤而起,掐住叶同舒的脖子跨在他身上,猩红的眼睛蒙着猛劲,手下泄力道:“对,死的活的无所谓,只要陪着我就行了,开在这个花园里,永远陪着我。”
蓝乔桉边说边用力,叶同舒并未挣扎,还故意引诱:“对,就……就这样掐死我……”
身下之人面色泛紫,眼下晕血,半死不活间还如此言语,蓝乔桉乍惊恢复理智慢慢松开手。
他抖捧着叶同舒的脸惶恐道:“不,舒哥,你不能死,我错了,我再不骗你了,我马上改,舒……”
这忏悔的话语未毕,一注鲜血喷蘸上脸。
叶同舒趁机拔下他手臂上染血的花枝,用最后的力气插入了自己的咽喉,离去前嘴角勾出的弧度像是在向某人说:“好久不见。”
“舒,舒哥!……”蓝乔桉搂起身下这被蓝色、红色、白色、绿色染遍的温体放声哭嚎:“啊啊啊……”
莫大的释槐园初次失去温馨的灯火和寂静。
叶思川被驾着,意识模糊断了弦,头痛欲裂,体内蠢蠢欲动的气流让血液沸腾,燥热到抓扯衣襟。
他被萦绕在园中的叫喊声惊醒,半睁眼间看见吃力又警惕的郁留云,他言语不清道:“留云……兄,你……怎么在这?”
郁留云道:“找前辈商量事情时看见蓝乔桉急匆匆从院子里出来,我的照……直觉告诉我,里面出事了,到门前就听到你们父子相认,直到……”
“爹!对,我爹还在里面。”叶思川瞳孔骤缩,撑开郁留云后身体失控倒地,爬向早已生起浓烟和火苗的阁楼,喊道:“我要带他出来。”
“你别闹。”郁留云眉头紧皱,拉扯他道:“别让你爹争取的时间白白浪费,里面烧起来了,迟早会引来府中高手,你现下这个状态再不走我们都会死。”
“我不走,我们才刚相认,我要去……救他。”叶思川站起就倒磕在廊柱上。
此时园外响起锣声,众人大喊:“释槐园起火了,救火啊!”
门口涌入人群,后面阁楼上有人掠影而下,郁留云惊慌间强扯起哀痛的叶思川道:“清醒点,有人来了,蓝乔桉在里面,你爹会有人救,但你不能被发现。”
叶思川倚在柱子上,脑中昏天黑地,眼中朦朦胧胧足以湮灭那茉莉花味的黑烟。
“走啊!快走!”郁留云只想让他移动哪怕半步,他道:“别让你爹因为你活着而萌生的庆幸破灭。”
“等……等!”叶思川立住虚浮的脚步道。
“你……”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浑身滚烫又强忍悲痛的男人要做什么。
只听砰地一声,叶思川朝着阁楼方向跪下,朝前磕了三个沉重的响头,眼看又要晕过去,郁留云赶紧架起他道:“走!”
廊中相逢救火人群时二人被质问:“你们是今天来的客人,为何在禁园中?”
“见火光冲天便入园救火,他灼伤了,你们快去吧。”郁留云镇静道。
园内呛鼻浓烟已经盖过了茉莉花香,见他肩上满脸通红又意识不清的叶思川,此人未过多盘问。
释槐园离潘辰的住处最近,潘辰亦被走水的消息惊醒,出房门不远便碰上郁留云,见叶思川被其搀扶,衣衫不整,闭眼垂头,未等上前询问,郁留云快语道:“前辈,快扶他去您房间。”
“这是?他怎么这般滚烫?”潘辰慌忙搭手道。
“边走边说。”郁留云舒了口气,单手撑着叶思川道:“释槐园里的人是叶思川的父亲,相认后将毕生内力输给了叶思川,导致他气血翻涌,全身滚烫致神思不清。”
“恰逢蓝乔桉闯了进来,不知何故蓝乔桉竟与他爹起了冲突要伤他,蓝乔桉武功不凡,我不一定能带着他全身而退,他爹就拖延帮我们出了释槐园。”
“这,思川的父亲?在萃玄山庄里住?那怎么又会起冲突还走水了呢?”这变故让潘辰久难捋顺。
“听言语和后来的哭喊声,蓝乔桉与他爹关系不浅,但我见他爹断腿又盲眼的模样,定也与蓝乔桉脱不了干系。”郁留云看向手里的黑盒道:“虽住在释槐园,但只有蓝乔桉和一个哑巴侍女可见,他爹应当是被软禁起来了。”
潘辰道:“没想到一夜未过竟出了这些事情,那思川父亲现在……”周边有人断断续续往反方向跑,二人声音也压下许多。
郁留云虽认定叶同舒已死,但还是委婉道:“我们离开时他爹内力所剩无几,后来与激愤的蓝乔桉过招应当,应当被……离开没多久便失火了。”他看向面色痛苦似做噩梦的叶思川,竟心生疼惜又心心相惜。
“我知道了,只是这父子团聚后又生离死别,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来。”潘辰心疼道。他慢慢擦去叶思川额头的密汗。
回到客房,将叶思川放到椅子上,郁留云道:“前辈,你照看他,我先去他房间拿东西,我取了韬魂鼎便牵马在庄门外等你们。”
“趁着庄内救火,你快去,天亮前赶紧走。”
郁留云出去后,潘辰看着叶思川叹了口气道:“当年出萃玄山庄捡了你,如今回萃玄山庄你同父亲相认,这人世到底有多少离奇揪痛的纠葛呢!”
借着月色跨马出了山庄,郁留云一路感受到背后的叶思川很是异常,体温滚烫如热汤,连冲耳的鼻息都燥热似炎夏南风。
行至七曜山腰,郁留云停下乘雷道:“前辈,他情况不妙,前面似有一座山神庙,就稍作停留吧。”
潘辰勒马道:“应当无人追来,是得给他降温才行,再这样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这是一座荒废褪色的神庙,开门时鸟兽惊逃,只有乱坛上的泥神泰然自若,屋顶也是散星撒月,若雨无蔽。
郁留云扯了神像褪红的斗篷铺在地上,将叶思川头对庙门放下,他扯开叶思川上半身的衣物直到露出皮肤,伸手试探后拧眉道:“前辈,他体内真气乱窜不能平息,心跳加速身体发热,得先给他降温稳气,不让会烧坏脑子,我要用我寒属真气给他调控试试。”
“现下只有这个办法了,我先去庙外警戒。”潘辰道,他提了一个香炉出去。
郁留云双手抵住叶思川的肩胛骨下方,他第一次给人疗伤,要是稍有不慎会直接将叶思川的皮肉都冻住,他小心试探温度,丝丝缕缕发动真气,虽然看不见脸,月光也被挡住,他眼睛一刻也未离开过叶思川的头。
这样半晌后,叶思川的身体四周冒出白色烟雾,他感受体内血液在翻涌间变得平息,原本似有火山喷射的丹田也逐渐湮灭平静。
不仅如此,一大一小两股四处乱窜或略有对冲的真气好似都有了去处,交融汇集后由四肢百骸向中丹田游动,再全都进入下丹田的“火山口”,渐渐地,丹田处变成深海漩涡,缓缓旋动间收纳所有真气。
他神思从红烟密布的模糊地带走了出来,身后模糊的颤喊渐行渐远。他只觉身体沉沉不能动弹,打了个冷颤后缓缓睁开汗湿模糊的双眼,恍惚中看见歪黑的门框边摇曳的草丝和幽深的乱林,他张开干裂的双唇喃喃道:“我……我死了?这是地府吗?”
“你没死。”郁留云听声赶紧收功,扶住他道:“你感觉怎么样,还烫吗?”
“我……我没死?那我在那儿啊?”叶思川道。他一动不动,双眼飘渺无神,直勾勾对着门外。
郁留云欲言又止,看他这个样子,心想不会是脑袋烧坏了吧,就尝试耐心引导:“我们出了萃玄山庄,现下在一座破庙里,你能想起什么吗?”
听到萃玄山庄,叶思川突然头疼欲裂,捂住头道:“我头好疼,我在哪儿?我记得我是个道士,我刚明明在做梦,梦是什么?”
郁留云蹲到叶思川身前,温柔道:“你……好了好了,先什么都不要想,你现在除了头疼还有哪不舒服?”
叶思川放开双手,好似才发现身旁有人,他转头睁眼,借着月色歪头细看眼前人,似曾相识:额饰紫珠,眉眼清秀,肤白润光,神有柔波,荡有担忧、疑惑。
被熟人用陌生的眼神盯着,自是奇怪,郁留云道:“是想起什么了吗?”
没想到的是,叶思川竟提起右手,毫无顾忌地伸出食指摸向郁留云额上浸闪月光的珠子,笑地十足认真又纯真问:“你是鬼还是精灵?怎么生得这般令人神魂颠倒?是不是没少吸人精魄?”
“叶思川,你……你开什么玩笑?”
这调笑话从叶思川嘴里说出,郁留云乍舌,难道是伤心过度?或是烧坏脑子失忆?他慌神挡开叶思川的手,起身倚门,转眼审视这陌生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