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安翊牵着马去车坊寻到了一架软塌辎车,待车马配齐,便唤白桃上车回程。
上了车,白桃掀起帘子,不时往四周查看,望了几轮,终于忍不住问:“安翊哥,金逾哥哥呢?”
“应该是躲在暗处不敢出来。”
安翊看了看白桃,沉静地说着。
事实上,那家伙自白桃落水,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安翊与冷清舒寻遍周围,也没能发现他身在何处。
“我还有话想同他说……”白桃看向后方,声音失落而低沉,“他还会出现吗?”
“会。”安翊不假思索,应答一声。
白桃听闻,缓缓将帘子放下。
见丫头不再动静,安翊移目往身侧看去。
此刻,冷清舒正站在雪驹旁。只见他温柔地看着白马,轻抚其雪白的鬃毛,一下又一下,好似在与马儿无声交流,而白马也随意地摆动着尾巴,耳朵微动,俨然一副愉悦的模样。
安翊见状,勾起唇角,朝之走去。
“清舒,你喜欢白马吗?”
听见安翊的话,冷清舒怔了怔,随后,徐徐点头。
虽然有迟疑,但冷清舒还是坦率了不少。不再是无欲无求、淡泊一切的样子。
安翊的心情瞬间变好,开心地牵起他的手,查看他手腕上的菩提珠串。
“嗯,纯白洁净之物,果然很适合你。”安翊揉了揉珠串,又说,“不过,这白马是向他人借的,等我们将小白送回去,我再去雪山草原,给你寻一匹,可好?”
安翊目光闪烁,声音柔和。
冷清舒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好。”
“那这马,便放它去了。”
话音落,安翊往白马身上连拍三下。马儿得了指令,便昂首扬蹄,化作一道白影,消失在前方。
“清舒,你坐我边上吧。”说着,安翊拉冷清舒上车,两人一左一右坐在车前,“小白,坐稳了。”
三人御马驾车,启步回程。
因大路平坦,马匹精神,几人顺风顺水,很快驶出长梦镇。
出了镇,安翊依旧扬鞭策马,一路疾驰,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下。
“前方数十里有个驿站,我们赶一赶,去驿站过夜。”
安翊望着前方,挥鞭加速,却不料,马车才驶出几里,便忽然被迫停下。
安翊骤然刹车,白桃车内一晃,险些摔倒。
她掀开车帘,不解问道:“为何突然停下来了?”
暮色昏暗,白桃定睛一看,才发现道路前方出现一个巨坑。
她惊讶发声:“这路怎么有个坑?”
“不止一个坑。”
安翊凝着眉,放眼远望。此条道路不知经历了何事,一路坑洼,崎岖不平。
“我们可能要绕道了。”
说完,安翊牵起缰绳准备掉头,谁知就在此时,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来势汹汹,朝他们奔来。
安翊惊然看去,在昏暗的光线中认出后方也是一辆马车,车前隐隐能看到一个赶车人,但对方似乎没有发现他们,速度不减。
“快停车!前路不通!”安翊一边高声呐喊,一边迅速调整马车的位置。
后方赶车人此刻才发现前方有人,但两车距离太近,紧急勒马也来不及停步,只能厉声叫喊:“让开!”
眼看马车马上撞上来,电光石火只见,冷清舒飞身跃起,以极快的速度从对方手中拿过缰绳,一手发力勒扯将马匹微微带起,一手扶车使其停顿。与此同时,安翊驭马再次调整马车之位。两人一番动作,才惊险避开一场碰撞。
冷清舒见两车无碍,又飞快回到安翊身旁。
安翊笑看对方,开口便是一顿夸。
那赶车人惊诧地看着两人,先是不可思议地左右检查车子,随后连连发声,歉声、谢声声声不断。
“抱歉二位,天色昏暗,我匆忙赶车,一时没看清,没及时停下,幸好二位功夫高强将将车拦下,否则,可真是要出大事。”
那人说着,又谢了几声。
白桃听见声音,好奇地探出头,轻问:“安翊哥,那赶车人怎么是个姐姐,车里也坐着一个同我一样身体不好的人吗?”
白桃话音刚落,对面马车里的人也掀起帘子,沉声道:“尽快赶路,此路不通则另寻他路。”
“哎好嘞,爷放心,我定将爷按时送到地方。”那人笑脸相迎,殷勤回应。
俩灵族人见此情景,略为惊讶,纷纷看向安翊。
“那个姐姐是个女车夫,负责将雇主送到指定的地点,收取报酬。”安翊向那人看去,眼神颤了颤,又解释,“在青陆,这还挺常见的,都是为了谋生。”
两人听了安翊的话,还是一知半解。
那人见雇主催促,也连忙掉头欲离开,只是离开前,又回头问了一句。
“我看几位也是要赶路,是往何处去呢?”
安翊看了看冷清舒,思考片刻后,回应道:“我们去临渊。”
那人听闻,笑言:“这不恰好,我送的这位爷,也是去那处。前方路断了,几位不如随我去往另一道。那条路我也是走过的,不比这大道差。”
那人说完,便起步离开。
安翊看着那马车渐渐走远,又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跟上。
因临时改道,深夜,几人只能随那人在一处空地停步歇息。
白桃下了车,试探了那人几声,没多久,两人逐渐熟络,开始聊起来。
“姐姐,你每天如此来回奔波,不累吗?”白桃盯着她头巾下零散的碎发,忧心问道。
“一开始可能会有些累。”蔓娘摇摇头,笑了笑,“但如今已经习惯了。”
白桃还是不解,又问:“姐姐瞧着这么年轻,为何不换个讨生活的法子。”
白桃话语单纯,眼神更是纯净,蔓娘顿住,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安翊和冷清舒,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我家里人生了病,常年需要用药,那药价格不菲,我不赶车,难以维持家里的生计。”
白桃闻声,慢慢沉下头,收紧双手抱住膝盖。
“我也是因为生病,害了我母亲……”白桃声音低沉,“若是世上没有病痛便好了。”
蔓娘见其颓然,怕惹其发病,于是立即转移话题,问道:“白姑娘,他们是你何人。”
白桃抬起头,看向两人,两人感受到目光,一个微笑应答,一个目色温柔。
白桃莫名治愈,笑道:“是我的两个哥哥。”
“嗯?哥哥?”蔓娘有些惊讶。
白桃想了想,解释:“或者说,哥哥和嫂子?”
“……”
这一解释,蔓娘更是目瞪口呆,她移目向两人看去,只见一人言笑晏晏看着对方眼眸泛光,一人不言不语却神情柔和似水。
蔓娘恍然大悟,面上浮现一抹红,讪讪笑道:“抱歉,我方才想错了。”
这回轮到白桃不解,问:“姐姐以为我们是何关系。”
蔓娘摇头不答,此时,停在前方的马车上突然传来一声叫喊,霎那间,她表情瞬间黯下。
“白姑娘,天色不早了,你身体不好,要早些休息。”她看向白桃,挤出一个笑容,“我也要回去守夜了。”
“赶车还要替雇主守夜吗?”白桃看出蔓娘不想过去,便说道,“我让安翊哥给那人补钱,姐姐你同我回车里休息。”
听闻此话,蔓娘眼中渐渐溢出水光,双唇微微发颤,但很快,又闭上眼睛摇头拒绝。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守夜,不碍事。”
说完,蔓娘转身离去。
白桃看着她落寞的背影,移步走到马车旁,一转头,发现安翊也在看着她,便喃喃同他说道:“真是奇怪的姐姐。安翊哥,你说是吧。”
安翊不予评论,只是催促白桃:“你快去休息,别什么都好奇。”
在以利益为重的世界,有差别便会有不公。
每个人都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他左右不了他人的选择,他能做的,只是守护自己爱的人,让他们尽量少地接触到人性之恶。
将白桃扶上车,安翊回身看向冷清舒,轻声问:“清舒,你困了吗?”
冷清舒点头。
“上来。”安翊笑着拉他坐上马车,自己靠在车前,将他搂在怀中,“从前总是我躺在你怀里睡着,如今,也该轮到我抱抱你了。”
冷清舒顺着安翊的怀抱,乖巧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呼吸开始均匀起伏。
安翊缓慢地轻抚他的发丝,捋去了浮尘,便将手轻覆在他的耳朵上,自己也闭眼冥思起来。
翌日清晨,安翊将冷清舒轻放进车中,白桃迷迷糊糊醒来。
安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白桃明白地点点头。
晨风微凉,安翊迎风奔驰,跟着蔓娘的马车,来到一个满是花草的城镇。
进入镇中,两人下马停步给马匹备草料。
“此处是百花镇,穿过这个镇,往西再走几里,便能走回大道上了。”
蔓娘一边给马匹运来新鲜草料,一边同安翊说,抬眼间,看到他脸上布满疲惫的痕迹,又沉沉说道:“看公子面色,昨夜应是没有休息好,若是几位不那么着急,也可以在此镇稍作休整再上路。此去临渊路途遥远,公子,还是注意保重身体。”
安翊仔细想了想,点头说道:“好,多谢姐姐带路。”
“是我该谢谢你们,若是没有你们,我昨日可能已经往那深坑撞去了。”
蔓娘喂完马匹,与安翊道别,驾车离去。
安翊目送她离开,随后,抬手揉了揉眼睛。
昨夜,他是真没怎么睡。受坏境影响,他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不敢睡也睡不着,硬生熬了一夜。
安翊头晕脑胀,忽然,街对面传来一阵抑扬顿挫的吟叫吆喝。
他抬眸看去,只见卖花人挑着花篮担子,吟唱着姹紫嫣红的花名。
安翊顿时被其吸引,转头看了一眼车马中熟睡的两人,快步朝卖花人奔去。
然而安翊刚离开,白桃便徐徐睁开眼睛。
她见外头没有动静,掀开帘子,望了望四周,缓缓下车。
回了神之后,她寻到安翊的身影,正想向其走去。
谁知就在此时,身旁不知何时走来一个陌生人,冲她亲切问道:“小姑娘,才下车呢?”
白桃迷茫着,点点头。
那人看了看马车,又看向白桃,瞬间摆出一副怜惜的表情。
“小姑娘,瞧你年纪轻轻,与其帮人赶车,不如去我们府上伺候我们夫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