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灵 第69章 疏离

“青陆人爱热闹，喜夜游，上元乃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人们会趁月色正浓时，去往河流桥边开灯祈福，鱼龙欢舞。而我们长梦镇，恰好有一条穿镇河流，上元期间，河流两岸开满雪柳花，因此，每年此时，镇中都热闹非凡。”

“大家都去放花灯吗？”

“对，往花灯上写下祈福心愿，让灯随水漂流，这一年，便万事顺遂，诸事可期。”卖花灯的商贩，见白桃听得认真，又说道，“近些年，不少人会在花灯上写心上人的名字，没过多久，有情人便双双结缘成新禧了，灵着呢～”

“真的吗！”白桃激动地喊了一声，随后，转头望向安翊。

“买，先来那串吧。”

商贩听闻，喜出望外，手脚麻利地将一串花灯递给白桃。

白桃接过，稍稍疑惑地开口问道：“安翊哥，这么多花灯，你要放几只呀。”

“一只。”

“那你买这么多，我们一人一只，也用不着这……”

话音未落，安翊又跟商贩拿了一串花灯，平静答道：“字丑，练笔。”

白桃抿住双唇，将笑憋回去，安慰道：“不丑啦，你要如此说，我的字也很丑。”

“那……”安翊停顿一声，问，“再来一串？”

“别！”

说完，白桃赶紧将安翊拉回客栈。

两人一早游逛长梦集市，买了各种上元夜游能用到的小玩意儿。

其中一些东西，安翊随手便买下，也没同白桃说用途。

回了客栈，白桃寻了个茶桌，将那些东西一字排开，一一询问。

“这是什么？”

“桥头字牌。”

白桃拿起一张木雕牌子，只见其一面雕花，一面刻字，她反复观察，没想出用途，疑问：“做什么用？”

安翊拿过白桃手中的牌子，指着上方刻有的“东”字，解答道：“长梦溪河自东向西共有二十四道桥，每年上元夜，每道桥周围会有焰火燃放，氛围极好，若是有意中人，便可将字牌赠予对方，约其赴桥相会。”

“哦哦，我知道了，那这张字牌，代表的便是第一座桥。”白桃笑着点头，不一会儿，又指向一个青花蝴蝶纹盒子，问，“那这个呢？”

“这个啊……”安翊正想开口，就在此时，冷清舒缓缓从楼上走下，他目光一闪，朝之笑道，“哥哥，你何时起来的？”

冷清舒走到两人身旁，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冷言：“方才。”

见冷清舒脸色不太好，安翊攥紧手中的牌子，凝眉又问：“哥哥，你今夜……”

“不去。”

不出所料，冷清舒直接拒绝了。

安翊微微低头，声音有些失落。

“那我可以……”

“随你。”

冷清舒的每一句话，都不带一丝感情，彷佛安翊做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

安翊听出了冷清舒的刻意疏离，抬起头，强行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哥哥，我不会乱跑的，今夜，我带小白去放了花灯，便尽早赶回来。”

“嗯。”

留了一字，冷清舒便转身离去。

白桃在一旁看着两人，怯怯发言：“安翊哥，我想去看焰火……”

听到白桃的声音，安翊渐渐回神。

“嗯对，看焰火，既然来了长梦，便不能错过桥上焰火。”说着，安翊拿起桌上的青花盒子，递给白桃，“长梦看焰火有个习俗，女子通常以胭脂点面，着红晕妆。”

“胭脂？”

白桃半知不解地打开胭脂盒，看到其间的明艳红色，才恍然明白。

所谓着红妆，不过是为了遮羞面，让有情人在浪漫之夜，畅所欲言、大胆诉情衷。

白桃看了看胭脂，又看向字牌和花灯，忽然间，喜笑颜开。

“安翊哥，我明白了！”

“你才明白吗？”

两人又说了几句，紧接着拿起花灯开始行动。

不知不觉，半日过去。

临近黄昏之时，白桃忽然举起一个花灯，兴奋说道：“我写好了！”

半晌，无人应答。

白桃放下手，只见安翊还在全神贯注地执笔写字，而他身旁，已经堆满了花灯。

白桃好奇着，走到那些花灯旁，拾起一只查看。因为没看懂，她皱起眉头，可再拾一只，依旧看不懂。

眼看天色渐暗，白桃终于忍不住劝道：“安翊哥，你要不，就从里面选一只吧。”

安翊听出白桃有些着急，轻声回答：“最后几只，我写完，便帮你去约那人。”

听到安翊的话，白桃脸上一红，支支吾吾说：“我……我也可以，自己去。”

“你去，他不一定会答应。”安翊边写边答。

“为……为何。”

“因为他不敢。”

“……”

又写完一只，安翊看向白桃，轻问：“你忘了他当初在临渊桃林说的话吗？”

安翊一声质问，白桃脸上瞬间失色。

“长梦上元夜，一直都是有情人表白的首选之日，他不可能不知道。你贸然前去，他可能又会像上次那般，畏缩逃避。”

安翊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戳中白桃的心，丫头越想越难过，捧着花灯的手渐渐发颤。

安翊察觉出异样，连忙放下笔，走近其身旁安慰。

“别慌，我说的虽是实话，但是我有办法治他。你把字牌给我。”

说话间，安翊转头看了一眼楼上。

“字牌……好。”白桃点点头，拿起桌上一块字牌，递给安翊。

安翊接过字牌，看到其上的字，凝眉轻道：“不是这张，另一张。”

白桃听闻，不解地拿起桌上的另一张字牌，问：“有什么不一样吗？”

“东桥靠近集市，人非常多，不方便谈话，你们去西桥。”安翊换了字牌，又将胭脂盒交给白桃，继续说，“我一会儿会送你过去，你先去准备准备。”

“好！”

安翊看着白桃上楼，没过多久，便走到客栈的昏暗一角。

那躲在暗处的人见安翊走来，转身欲离开。

“在旁边看了那么久，不说两句？”安翊轻笑一声，说道。

那人停下脚步，冷答：“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安翊走到其面前，晃了晃手中的字牌，语气高调，“那我今夜，便带她去桥边约会了。”

金逾目光骤然收紧，惊道：“你……”

“怎么，只许你暧昧不清，不许我移情别恋？”安翊眉眼微挑，讥笑道，“不主动把握机会的人，永远别想着掌控所有。”

见金逾沉默，安翊又说：“你仔细想想，这么单纯善良的姑娘，不是我，也会被他人骗去。与其便宜了他人，不如……”

“别说了。”金逾打断安翊，咬牙道：“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害她受伤，我定会加倍奉还。”

“放心，我自然不会。只是桥上看个焰火，她能受什么伤？”

说完，安翊拍了拍金逾的肩膀，迈步走回原处。

上当了吗？

安翊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方才说那番话之时，他看似从容不迫，实则早已心乱如麻。

他双眉紧锁，瞥看楼上，顿了许久，才低头看向满地花灯。

片刻之后，白桃欢快奔下楼，放声喊道：“走吧安翊哥。”

安翊闻声抬头，应答：“好。”

看见安翊站在花灯中间，白桃疑问：“安翊哥，你的花灯选好了吗？”

安翊无奈摇头。

“那……”

“无妨，我们先走吧。”

安翊随手提了一个走马灯，走出客栈。

白桃不明所以，只能跟上。

月色渐浓，上元夜至。此时的长梦千灯万盏，如梦如幻，灯海点亮夜空，好似迢迢星河跌落人间。人们结伴在镇中四处游玩，有的踏月观灯，有的对酒放歌，最欢闹的还属那垂髫小儿猜灯谜，笑声传遍八方，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好热闹。”白桃不由赞叹，“这比夜市热闹多了！”

“那是自然，夜市只是一条长街灯光绚烂，上元夜可是整座城灯火通明。”

安翊笑答着，而此时，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白桃儿时吐血的一幕，心中莫名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他神色一变，话锋一转，沉声问道：“小白，你身体还好吗？人太多，会不会不舒服。”

白桃见安翊突然问起此事，怔了一会儿，但很快又笑道：“不会，人多才热闹呢！我来青陆，不正是为了体验人间烟火嘛～”

安翊看着白桃，依旧有些担忧：“你若是不舒服，不要忍着，定要及时说。”

“安翊哥，你知道的，我很怕疼，有不舒服，自然会直接说的。”白桃漫不经心地说着，转眼间，看到前方有人在耍龙灯，便快步奔去。

安翊无奈摇摇头。

两人穿过街巷，一路往西桥走去，其间每每遇见新鲜事物，白桃总好奇地上前查看，于是两人越走越慢，而悄悄跟在身后的人也渐渐暴露行踪。

见那人已不再躲藏，安翊舒了一口气，同白桃说道：“小白，你喜欢的人跟来了。”

白桃回身，便看见金逾站在身后，她红了脸，但被胭脂红遮住，显得异常平静。

金逾与白桃对视，也没有再闪躲。

安翊见状，将字牌还给白桃，苦笑一声，说道：“我喜欢的人，却没来。”

说完，安翊将走马灯递给金逾，往他耳旁说了一句话，随后，迈步往回走。

然而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白桃的声音。

“安翊哥，谢谢你！祝你成功！”

安翊听了话，稍稍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是我该谢谢你。也祝你成功。”

喃喃了两声，他穿过灯海，疾速奔回客栈。

“哥哥！我回来了！”

安翊打开冷清舒的房门，里面空无一人。

霎那间，他发了狂一般，焦急地寻找冷清舒。

可他寻遍各处，始终不见其身影。

冷清舒失踪，连带着满地花灯，也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