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灵 第46章 夜市

两人从巷口出来，便往镇子西边走去。

此时夜色已浓，街巷两旁灯火明亮，不时还有孩童举着灯笼从家中走出来，嬉闹着往前方去。

看着一张张稚嫩喜悦的脸庞，安翊大概猜到，今夜镇上是有集市。

青陆重商贾，不仅白日里有商贩往来交易，夜间更是不时便会有热闹非凡的集市活动。

夜幕降临，通常会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商贩，在夜市上贩售各类珍奇杂货、美食佳肴，一整夜都人潮如织、灯火如昼。

灵之岛人烟稀少，冷清舒应该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但是那样吵杂的地方，他会喜欢吗？

安翊转头看向冷清舒，试探问道：“冷清舒，要不要去逛逛夜市？”

“何为夜市。”

“就是一个热闹的地方，人比较多，卖什么东西的都有。”

安翊边解释，边指向前方。

冷清舒顺着安翊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孩童兴高采烈地拐进一条街巷，巷有围墙拦着，却有数盏高灯参差不齐的探出空中，像是夜空中的繁星，在皓月下熠熠生辉。

两人渐渐靠近，纷繁的声音也随之逐渐清晰。

商贩的叫卖声，孩童的欢笑声，还有尖锐的讨价还价声，多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组成繁华喧嚣的前奏，使千灯夜市映入眼帘时更显震撼。

夜市从街头延绵到街尾，两侧是商贩摊点以及高柱灯盏，对立的两柱之间连了彩绳，绳上垂挂着彩灯，随风飘荡在街道上空。

见冷清舒站在街口，迟迟没有行动，安翊牵起他的手，缓缓走上前。

“去何处。”冷清舒有些惊疑。

安翊回眸一笑，眼中漾出点点星光：“进去看看啊，你都看出神了。”

“我……”

没等冷清舒说完，安翊已将他拉进一片人间烟火之中。

集市上不仅有嬉闹的孩童，更有不少夜间游玩的少男少女。

两人皆身形高挑、容貌出众，才进入人群，便引得不少游人窃窃私语。

安翊看了一眼冷清舒，神情不自禁地变化，他微微凝眉，扫视周围，看到一处面具铺，忽然眼睛一亮。

“二位公子，看面具吗？这是西赣地区的傩面具，戴上能消灾祈福。”

见到两人来到铺前，商贩迅速迎上前，热情地为两人介绍面具。

眼前的面具，或庄严，或狰狞，千奇百态，色彩鲜艳，即夸张又猎奇。

看着琳琅满目的面具，安翊挑了一个冷漠凶恶的，往冷清舒脸上比划。

“公子好眼光，这傩面具在西赣有一种说法，‘戴面为神，取面为人’，这位公子面若神祇，气质凛然，戴上面具果真如天神下凡。”

商贩巧舌如簧，一顿夸赞。

安翊也没有犹豫，点了点头赞同，便为冷清舒戴上面具。

华彩之夜，佳人在畔。在璀璨暖灯的照耀下，冷清舒眉目如画，温柔似水，加之清雅的气质让他在人群中独树一帜，仅仅只是漫步擦肩，都能轻松吸引他人的目光。

当然，这让安翊极度不爽。

他看着戴上面具的冷清舒，心中舒畅了，弯唇笑道：“这样就不会有人一直盯着你看了。”

“……”

本就沉静冷漠的性格，如今在厚厚的面具下，更是如神般缄默。

安翊看迷了眼，一时竟忘了周遭人事，凑近了冷清舒，便隔着面具轻吻了一下他的额面。

这是虔诚的，不带任何欲念的一吻。

然而即便如此，两人的举动还是惊呆了一旁的商贩。

趁着商贩还在发怔，安翊匆匆又拿了一个面具，留下钱币，带冷清舒离开。

“那是珠玉古玩。”

“这是蜜饯冷食。”

安翊拉着冷清舒，穿梭在各个摊点之间，时而拿起物品把玩，时而品尝各类吃食。

“冷清舒，你要不要尝尝，这个很甜。”安翊举起一棵蜜枣，放到冷清舒面前。

不等冷清舒回话，安翊笑着掀起他的面具，将蜜枣塞进他口中。

“甜不甜。”

见冷清舒点头，安翊笑着将他的面具扶正，接着买了一袋蜜枣放在他手中。

“给你，若是你不开心了，吃上一颗，就开心了。”

虽然冷清舒平时总是很平静，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些情绪，安翊不能保证自己时刻都不惹他生气，便想着送些东西讨他欢心。

冷清舒拿着蜜枣，似懂非懂地说了一句“好”。

安翊看着冷清舒，爱意快要溢出眼眶。

若是能一直这样乖巧顺从便好了。

可偏偏就是表白时，不是逃避就是拒绝。

冷清舒的顾虑，安翊不明白，他只知道，他要将人牢牢地追着、守着，哪怕是追到两鬓斑白，也心甘情愿。

安翊默默想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吆喝声。

“倾松居士字画真迹！绝版珍藏！不可错过！”

这话，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也听过。

安翊回头看去，只见一名书卷气十足的商贩，正在仔细摆弄铺前字画。

安翊是一介俗人，无需附庸风雅，平时也不会关注那些文人墨客的丹青字画。

然而，当商贩将一幅画卷缓缓展开时，他却看着画上的人物，移不开眼。

画上是一个清癯的青衣背影，虽孤高清冷，却像一座刚劲峭拔的青松，微微回眸，半面朦胧。

安翊走上前，画上之影更是清晰映入眼帘。

与别的丹青不同，此画无题字也无落款，只有清清白白，孤单一影。

安翊拿着画，满目惊疑，问：“这是谁画的。”

“这正是倾松居士的画，他除了爱画松，还画了很多幅青衣背影，这幅笔墨苍劲，是他的后期之作。”

安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端详画卷。

这个背影……太像冷清舒了。

难道此人见过冷清舒？

“还有其他背影吗？”

安翊想再度确认，可商贩却摇摇头。

“抱歉公子，虽然倾松居士画了很多背影，但流传下来的并不多。那人古怪，凡是影画，只画不卖，自人销声匿迹之后，很多画也随之消失了。”

“他是何时消失的？”

“传闻是二十年前。”商贩回答，并问道，“公子，需要帮你包起来吗？”

二十年前。

那是在他出世之前……

一股熟悉的感觉再次在安翊心中涌起。

他没有买下画，而是板着脸，看向身旁的冷清舒。

“冷清舒，你二十年前，来过青陆吗？”

“没有。”

冷清舒不会骗他。

那那幅画，只是巧合？

可是那个背影，与自己初见时的冷清舒，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安翊忽然烦躁起来。

好容易逛个夜市，空来吃醋生气了。

他既恼自己度量小，又烦自己只会死皮赖脸缠人。

看见安翊阴晴不定的表情，冷清舒疑惑问出声。

“你怎么了。”

安翊瘪着嘴，直接了当地说：“我不开心了。”

话音刚落，冷清舒迅速抬起手打开安翊的面具。

猝不及防之间，指尖触碰双唇，安翊被冷清舒喂了一颗蜜枣。

“现在开心了吗？”

手喂蜜枣，香甜异常。

安翊顿时心花怒放，立即将不开心抛到脑后。

“开心，特别开心，你若是再喂我一颗，我就更开心了。”

“甜食不可多吃。”

冷清舒留下一句话，默默往前走。

安翊笑意加深，快步跟上。

夜色渐浓，两人并肩而行，即将走到长街尽头。

此刻，安翊才忽然发觉：白日里那些窥视的目光，都消失了。

即使夜市人多繁杂，但两人从街头一直走到街尾，都没有发现暗哨。

难不成是那人逃走之后，将自己被劫持的事情告知了其他暗哨，那些人都慌了？

不太可能。

安翊暗暗思忖，就在此时，身旁走过一对带着面具的男女。

女子身着白衣，娇小玲珑，一手提花灯，一手握糖人，与身边男子谈笑风生，声如银铃。

这个声音……

安翊猛然回头，朝着那人叫喊一声。

“小白？”

说着，安翊抬手推开自己的面具。

那人看到安翊，怔了一会儿，片刻后，也缓缓摘下面具。

“安翊哥……”

果不其然，面具下的人是白桃，但是这丫头为何会出现在青陆夜市。

看到白桃躲闪的目光，安翊疑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白桃支支吾吾，“我在岛上待着无聊，便下来了。”

“你姑母知道吗？”

白桃怯怯地摇摇头。

“跟我走。”

话落间，安翊突然拉起白桃往回走。

“安翊哥，你干嘛，你要带我去哪里？”

“送你回去。”

“……”

白桃体型小力气小，安翊轻松将她拖走

可她满脸写着失落，还不时回头向后看。

突然，她奋力挣开安翊，大声说道：“我不想回去。”

“别胡闹，你平时不过是下个岛都能让家人着急，现在跑到青陆，家人岂不是得急死。”

白桃低着头，不肯回话。

安翊见状，看了一眼方才与她交谈的男子，轻声劝说：“青陆没有你想象的有趣，到处都是花言巧语的骗子，你若是真要来，等你成年了再来也不迟。”

“我可以跟着你们。”白桃声若蚊蝇。

“你说什么？”

“安翊哥，我真的不想回灵之岛，求求你，别赶我回去。”

白桃声音哽咽着，捂脸开始抽泣。

若是平时，安翊可能会心软，但现在，白桃显然是被人骗了。

他没有犹豫，再次将人抓走。

然而此时，那个面具男走上前，将安翊拦下。

“放开她。”

只一声，安翊怒气飙升，他瞪着那人，恶狠狠说道：“你还敢过来。”

“放开她。”那人喊道。

一刹间，安翊放开白桃，拎起那人的衣角，出手便是一拳。

那人没有还手，又老实挨了一拳。

白桃在一旁哭喊：“安翊哥！你快住手！别打了！”

几番狠打后，那人的面具落下，清秀的脸庞略显狼狈。

“金逾，我同你说过了。”

“见一次，打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