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灵 第2章 香膏

来到仙灵镇当日，安翊先去买了装备。

漂泊闯荡，不可无防身之物，他选了一把称手的匕首，平时便别在腰后，以防突来的袭击。

接着，他又选了一件连帽的黑色斗篷，随身披着，夜里天凉也不至于被冻醒。

最后，他给石头换了一条更结实的绳线，确保不会再丢失。

经过几天的休养，安翊的肩膀恢复良好，稍微用力，也几乎没有了刺痛感。他不得不庆幸，虽然自己没有好命，万幸有个好身体。

买完东西，安翊压低帽沿走出店铺。

接下来要去何处呢。

他不知那个在暗中守护自己的人是谁，在何方。

唯一的线索便是一块石头，一股香味，其他一概不知。

即便如此，他依旧想试试，哪怕没有结果，便如此追寻着，圆了自己一个念想也好。

走一步算一步吧，左右不过是重新流浪而已，如今他已长大，再不能让他人欺负了去。

安翊正想着，忽然听见旁边巷子口传来一阵呼救声。

闻声看去，似乎是几个乞丐在抢一个倒霉蛋的东西。

那个倒霉蛋看着弱不经风，清秀眉眼间透漏着胆怯，被抢了东西只会大喊大哭，但是看见安翊的瞬间，却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双眼放光。

金逾？

这小子为何在此处。

安翊走上前，几下替金逾赶跑乞丐。

“你怎么上哪儿都被欺负，被打就还手啊。”安翊将东西扔给金逾，又问，“你怎会在这里。”

金逾接过东西，低头喃喃：“我……我被老板娘赶出来了……”

安翊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事，老板娘看到那破烂不堪的房间，定是气疯了，迁怒于金逾确实很正常。

他心中涌起些许愧疚感，随后，缓缓开口：“那你暂时同我走一道吧。”

“好。”金逾迅速抬头应答。

见金逾那副眼角挂泪的模样，安翊又补充道：“你若是遇到麻烦，我可以帮你。但先说好，别成天紧跟着我。”

万一哪日他在路上得罪了人，他自己能跑，但可带不动一个弱兵。

金逾点点头，立即与安翊拉开距离。

与长梦镇不同，仙灵镇街上有许多做买卖的流动商人，他们席地而坐，将商品一字排开，对着往来路人吆喝自己的商品。

“精致首饰，匠心打造！”

“倾松居士字画真迹，绝版珍藏！”

“千古第一神药，服下包治百病！”

……

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商人嘴里的话更是极其夸，大吹大擂，说什么的都有。

突然，安翊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他眼神一怔，迅速抬眸寻视。

那人在附近吗？在何处？

安翊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可疑之人。

他皱起眉头，再次凭感觉张望，只见街角围了一圈人，那香味似乎便是从里面飘出来。

“古往今来，青陆、深渊、灵之岛三界共存，青陆为我等众人栖息之地，青陆之下连接无尽深渊，灵之岛则漂浮空中隔绝于世。那灵之岛，乃是灵族生存的云端仙境，灵族天生聪慧，善用灵术，传说每个灵族人皆有属于自己的守护灵……”

安翊走上前，不自觉听入了神。

守护灵，是不是正如那人保护他一般，帮灵族祛灾避邪？

“那守护灵诞生于灵族种植的灵树，而每一棵灵树都有不同的香味。”

说着，那人举起手里的小盒子，声音沙哑又高亢：“此物，便是从灵树上炼取下来的香膏！具有极佳的安眠静心之效！”

见周围人开始跃跃欲试，那人又放下手：“只是，此香膏数量有限，先下手先得……”

不等他说完，安翊便伸手将那香膏抢到手里：“我要了，多少钱。”

众人见状，也不等商人开价了，纷纷抢着购买。

“给我来一个！”

“我也要我也要！”

那商人瞬间笑开花，忙说别急一个个来。

安翊看着那些人争抢着买香膏，则静静地站在原地，待人差不多散去，他开口询问那商人：“这是什么香。”

商人有些意外，一脸茫然，良久，沉沉说道：“此为冷松香，是极为罕见的一味香。”

“你说的守护灵，是住在灵之岛上吗？”安翊又问。

“那……那是自然。”商人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眼珠一转，勾唇笑道，“怎么，你想去灵之岛吗？”

安翊点头。

“我可以带你去，只是，这个价钱嘛……”

商人看向安翊手上那盒香膏，慢慢伸出两根手指。本就不便宜的香膏突然身价翻倍。

“好。”

此时，金逾默默走到安翊身后，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见到安翊身后还有一人，商人嘴角几乎快翘到耳后，又伸出四根手指：“四倍。”

就这样，安翊几乎花光身上的钱，跟着商人踏上去往灵之岛的路。

好容易寻到方向，安翊并不心疼金钱，也始终随着商人的节奏行走。

然而几日后，他们停顿的次数却逐渐增多，不到一日的功夫，便又要停歇。

“众所周知，无尽深渊，乃世间险境，传说那深渊中遍布奇花异草和五毒怪物，非常人可涉足，历代探险者几乎是有去无回……不过，也有智勇之士寻得珍宝满载而归，此物，正是用深渊奇草炼制而成的神药，每日配上晨露服用一粒，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研磨成粉涂抹全身，更可让将死之人起死回生……”

“安翊，我觉得，我们好像被骗了。”金逾注视着安翊，认真而严肃地说。

这已是他们跟在商人身边卖货的第六日，从奇珍异宝到灵丹妙药，商人每日都在路过的街道旁推销商品，美其名曰“歇脚”。

“嗯，我想想办法。”

安翊不聋不瞎，自然能看出商人有问题，可他却不想太快拆穿。

与大多数青陆人一样，安翊知道这世上除了青陆，还有另外两个世界的存在，但他也仅仅只是听说过名字，其他的并不了解，他很好奇，商人是从何处听来的三界轶事。

关于那些东西，安翊极少听人说起，因此即便知道商人是在胡编乱造卖货，他竟也听得津津有味。

见一群人又被商人忽悠了去，安翊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抬眼间，目光被一对母子吸引过去。

女子衣着朴素，瞧着年纪不大，可脸色略显憔悴，眼神也暗淡无光。

她牵着一垂髫孩童，在一家当铺前停下脚步，忽然，她皱紧眉头，看了一眼当铺，又转头看了看孩子。

片刻后，只见她平复表情缓缓蹲下，笑着同孩子说了几句话，孩子乖巧点点头，接着，她便眼含泪水，从孩童脖子上取下一枚玉佩。

当铺此时正在修缮门面，大抵是担心孩子贪玩走动磕碰，女子将孩童安置在当铺对面的茶馆前，又说了两句，孤身走进当铺。

孩子看着母亲离开，安静地站在原地，不吵不闹，只是时不时好奇地抬抬头，看看工匠们往来作业更换当铺牌匾。

好半晌，见母亲还没出来，孩子开始有些着急，频繁往当铺里看去。

又过了一会儿，孩子终于没忍住，迈着蹒跚的步伐，摇摇晃晃向当铺走去，然而就在此时，当铺门面上的牌匾竟整块坠下。

眼看牌匾就要砸到男孩，周围众人发出尖叫声，当铺里的女子更是惊魂大喊狂奔而出。

安翊一直在旁边观察着他们，牌匾掉落的瞬间，他不假思索冲过去，抱着孩子做了个滚翻，成功避开掉下来的牌匾。

两人皆无受伤，只是香膏从安翊怀中滑落，摔到地上。

此刻，女子也从店里冲了出来，她跪倒在地，将孩子紧紧佣在怀中，嚎啕大哭，向安翊一遍遍道谢。

安翊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侧身去捡香膏。

随后，那对母子匆匆离开，街上很快恢复原样，人来人往，依旧热闹。

可安翊却陷入了沉思。

金逾见他不言不语，便小声问候：“刚才好危险，你险些就被砸到了。”

是啊，的确很危险，一不小心，便会被砸得遍体鳞伤。

可他为何会毫不犹豫地去救孩子呢。

或许是不想看到他们骨肉分离吧。

毕竟即使是在如此困苦艰难的时候，那母亲也没有抛弃孩子。当孩子遇到危险，总会奋不顾身地保护他。

安翊不知自己的父母是何人，也不知他们是死是活。但他看到有父母庇佑的孩子，心里也是会羡慕的。

可他也很清楚，自己不能太去期待，因为越是期望，越容易绝望，生活的坎坷总在时刻提醒着他：长时间的求得不得，对他们的期待，将会变成恨意。

于是，安翊会刻意逃避自己父母，只当是没有便可。

而自己追寻的那人，他也希望那只是个好心的善人，如此一来，他只需要纯粹去报答便可。

安翊静静坐在角落，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商人沙哑的声音才将他拉回现实。

“走吧，今日收成不少，去住客栈。”

露宿街头好几日，今日居然破天荒住客栈？

该不会是看到他见义勇为，狡猾贪婪的商人也开始转性了吧。

这回不光是安翊，连一向迟钝的金逾都迅速看出了不对劲。

晚上，他们自各躺在床上，不敢入睡。

“安翊，你睡了吗？”

“没有。”

两人睁着眼，轻声对话，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硬是熬到了半夜。

就在两人都快要熬不住的时候，门外开始有了声响。

来了！

夜已过半，客栈格外安静，商人蹑手蹑脚，悄悄踱步到窗前，他用刀轻轻捅破窗纸，观察了一会儿，便从衣里拿出一瓶香，顺着破口往里倒。

白日里，商人看得清清楚楚，那块掉落的牌匾正要砸到安翊身上时，他胸前突然闪出一阵奇异的光，霎时间牌匾倾斜，他才躲过一劫。

虽然那只是浅浅的一道光，但商人坚信自己没有看花眼，安翊胸前定是带了一个了不得的宝物！

先用迷香让他们昏睡，再开门进去拿东西，今夜必须得手！

商人正窃喜着，怎料房门骤然打开。

突然间，商人大惊，立即跑向拐角处躲避，攥紧刀柄，准备杀他个措手不及。然而，他紧绷着神经候了许久，却依旧没有动静。

他微微探头，瞥见那房门已关上。

有人出门了吗？是谁？

商人眉眼皱成一团，但很快又舒眉转动眼珠，迷香此时已经起效，他何不先进屋解决屋里的人呢。

如此想着，他服下一粒药丸，举刀快步移到房门前。

商人用刀撬开房门，正要进去，刹那间，颈边却多出一把冰冷刀刃。

“解药拿出来。”

安翊擒住商人将刀夺走，语气冷漠又凶狠。

感受到锋利刀刃，商人不敢反抗，不一会儿便拿出药丸。

安翊瞥了一眼，收了收手，命令道：“进去，给他服下。”

商人害怕得瑟瑟发抖，声音更是沙哑了：“好好好，别动手，我都听你的。”

给金逾服下解药后，商人一副投降的模样，将自己的计划统统坦白，求安翊放过他。

安翊勾唇一笑。

“难得的机会，怎可轻易放了你。”他喃喃一句，一把商人推出屋外，将整个人按在栏杆上，并将匕首逼近其脖子，“说，灵之岛究竟如何去。”

“饶命啊！我真不知道！”

“还在说谎！”安翊瞪目，按下匕首，使其脖子渗出丝丝鲜血。

“别！别杀我！我说！我说！”商人惊慌失措，喊道，“去千树岛！那里有能上灵之岛的天梯！”

就在此时，金逾醒来，见状，迅速起身跑到安翊身后。

听到商人的回答，安翊并未将匕首松开，而是接着对他说：“去你的房间，不准出声。”

来到那人房间，安翊示意金逾将其手脚绑起来，金逾随即麻利干活，还用一团布堵了他的嘴。

确认商人无法脱身之后，安翊打开他的钱库将自己的钱取回，刚要出门，听见那人呜呜哀嚎，顺便将桌边的一本《三界谈》也一并带走。

“走吧。”

金逾点点头，跟着安翊离开。

走出客栈，安翊忽然想起一件事。

“糟糕，忘了问千树岛如何去。”

生长于世近二十载，他可从未听说“千树岛”一地。

他扶着额头，思考自己是否要再回去一趟。

此刻，跟在身后的金逾，弱弱发声：“那个……我知道千树岛在何处。”

安翊不可置信地看着金逾，你知道？

“幼年时，我曾在千树岛附近的镇子待过一阵子。”

“你不是从小住在酒馆吗？”安翊只记着金逾很早便住在酒馆，还以为他自小在酒馆长大。

金逾摸了摸脑袋，讪讪道：“嗯……我是后来才进酒馆的。”

安翊不禁笑出声，这一路出钱出力，总算没白带小跟班。

在茫茫无际的黑夜中，他顿时感到豁然开朗，彷佛预见了黎明前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