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容海色，吾本澄清 第29章 029

季希明白，程景逸那句“有事一定来找我啊”，指的是，如果因为被砸而不舒服就去找他。

可她听到这句话时，心里仿佛一下子有了依靠。

好像她今天的彷徨迷茫都有了一个稳定的归所。

虽然只是陌生人的安慰。

但也让她得到了一点慰藉。

也许，她可以战胜的。

于棠伸手在容清洛眼前晃了晃：“希希，怎么啦？”

季希抿唇，摇头道：“没什么。”

于棠挑眉：“人都走老远了，还盯着背影出神，我喊了好几声都没反应，还没什么。”

她将胳膊搭在季希肩上，调侃道：“这小伙子，长得不错哈？”

季希回想起男生清却不寒的眼，点头：“长得好。”

于棠笑：“有眼光。”

俩人一起往食堂走去。

于棠：“说起来，程景逸还挺负责，生怕给你砸出个好歹来。”

季希不住地点头，说道：“而且好有礼貌。一点都不像外表那样高冷，人也很热情。”

于棠已经升级为妈粉了：“程崽崽这么好看，怎么之前没听说呢？按道理，他是一班的大神，模样又这么帅气，说是校草也不为过吧？蔡柯岩和凌舟都比不过他呢。他以前肯定不是一中初中部的……”

蔡柯岩？

季希警惕起来。

这个名字昨天反复地被甄安然几人提及。

好像她们几个之所以盯着吴焕晗不放，就是因为这个人。

果真红颜祸水。

季希：“棠棠，你刚刚提到的蔡柯岩是谁？”

她说完，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连忙补充问道：“凌舟又是谁呀？”

于棠一拍脑门：“哦对，你以前不是市一中初中部的，所以你不认识。”

一讲到八卦，于棠可就来劲儿了，她一遍倒着走，一边和季希科普。

“蔡柯岩和凌舟都是和我们同级的同学。两个人从在一中初中部的时候就是风云人物，因为长相、成绩、家世都不分伯仲，难分上下，私下里被女生们评价为既生瑜何生亮。”

季希：“哇哦，好像电视剧里的情节。”

于棠：“谁说不是呢。不过根据小道消息啊，注意，是小道消息，虽然之前都说蔡柯岩会在市一中读书，但是实际上他好像已经出国了。”

季希：“啊？为什么呀？”

昨天林晶她们也这么说，看来这件事情应该还是很有可信度的。

于棠摇头：“这我也不知道。但是这确实挺奇怪的。不像是早就计划好的，倒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暑假的时候临时决定出国读高中的。”

季希沉吟。

难道，这件事和吴焕晗有关系？

两人来到食堂。

已经过了人最多最拥挤的时候，食堂的人不算多。

两个人直接到窗口打了饭，坐到窗边。

于棠心情愉悦：“不用排队真是太爽啦。”

季希点头赞同：“下次可以这个点儿来。”

于棠：“不过我更希望老师早点下课，然后在大部队还没到的时候吃最热气腾腾的饭。”

季希叹气：“梦里什么都有。”

于棠：“说起来，我本以为蔡柯岩一走，这校草宝座必然非凌舟莫属呀。哪想到竟然杀出程景逸这匹黑马。可惜程景逸目前还没什么名气。”

她眯着眼，撑起下巴：“没关系，酒香不怕巷子深。程崽崽虽然现在没有名气，但是，我有预感，不说全校，在咱们年级，他以后肯定很受欢迎。”

季希疑惑：“大家的时间都这么充足吗？我感觉每天光学习就占据了我全部生活，如果不是棠棠你给我讲这些，我可能完全不知道这些八卦，也没有时间去关注。”

于棠：“哎呀，压力这么大，才要有一些八卦来调剂生活嘛。”

季希点头：“也对。”

她低头快速干饭，想着待会儿要不要去问一下班长吴焕晗今天为什么没来。

坐在她对面的于棠发出了“咦”的一声。

季希抬头：“怎么了？”

于棠示意季希回头：“你看。”

季希一扭头，就发现刚刚还很空的右后方现在坐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赫然就是寇依宁。

寇依宁对面坐着的那个男生，戴着眼睛，斯斯文文，但是却毫不遮掩他的气场，看起来就很不好惹，也很帅气。

季希环顾一圈，没有在这附近瞧见林晶和甄安然。

于棠见季希吃的差不多了，低声使眼色道：“咱们快走。”

季希点头，麻利地收拾东西走人。

两人快速地走出食堂。

走下食堂的台阶，于棠将手搭在额上，眯着眼睛仰视太阳，感慨道：“今天这是什么运气……”

季希：“是因为碰见寇依宁了吗？”

“要是光有她，咱们不至于跑这么快。”于棠：“刚那个坐在寇依宁对面的就是凌舟。”

季希面色未改：“哦。”

确实没有程景逸长得好。

“寇依宁竟然背着林晶私下里和凌舟吃饭。啧啧啧，她们这几个人，还真是塑料姐妹情。”于棠拍拍胸口，“我实在是怕被殃及池鱼。”

季希：“怎么说？”

于棠清了清嗓子：“咳咳，又到了于棠棠小课堂科普时间。”

她像一个说书人一样，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学校里嘛，少男少女的故事总是最让人心动的八卦。遥想当年，在市一中初中部有那么一群少男少女，可谓是青梅竹马情，门当且户对。真是赚足了吃瓜群众的眼球。”

“寇依宁是后来转学过来的，她我们暂且不提。简而言之，就是林晶喜欢凌舟，甄安然喜欢蔡柯岩。”

“凌舟和蔡柯岩虽然在吃瓜群众眼里是王不见王的竞争对手，可他们俩实际上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从小就是好哥们。连审美都是那么的相似，都和吴焕晗关系还不错。不过后来蔡柯岩和吴焕晗关系更好，我看凌舟好像和吴焕晗的来往就少一些了。”

“所以呀，吴焕晗身边的人事也比较复杂，你能离她远一些就远一些，别太掺和进去，免得给自己找麻烦。”

季希若有所思，半晌感慨道：“这群人的关系好复杂。”

“这不就正应了那句谚语——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啊。”于棠摇头晃脑，“咱们就看个热闹，看完热闹还是回归自己的清静日子为好。”

*** ***

回到教学楼后，于棠先回教室了，季希则拎着装药的袋子去卫生间贴膏药。

走出卫生间时，她看见洗手池边立着一道亭亭玉立的身影，正是吴焕晗。

此时吴焕晗正挽起裤腿，将纸巾在水龙头下冲水沾湿，然后擦拭膝盖。

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抬头，直起身子。

吴焕晗的五官艳丽，个子高挑，很有气场。

两人的视线在镜子中相撞。

季希满肚子的疑惑却问不出口，只好礼貌微笑。

吴焕晗见到季希，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季希，我昨天有点急事，所以忘记要值日了，下次轮到咱俩值日的时候你不用干了，我全做。”

对方主动开口是季希没想到的，她有些受宠若惊，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都是小事。”

犹豫一番，又道：“焕晗，你今天上午怎么没来上课，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需要帮助吗？”

吴焕晗不想多言：“谢谢，我能搞定。”

季希想起程景逸给的袋子里好像有无菌敷贴，她连忙翻找，果真找到几张，甚至还有一些创可贴。

没想到他这么细心。

季希拿出无菌敷贴和创可贴伸到吴焕晗面前：“给。”

吴焕晗下意识拒绝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她其实不愿意随意接受别人的施舍。

之所以想要问蔡柯岩借医药费，也是她实在没有办法后的无奈之举。

但是她现在明白了，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人能相信的，永远只有自己。

季希小声坚持道：“可是我刚刚看见都流血了。”

她的手依然托着无菌敷贴和创可贴，递在吴焕晗面前。

吴焕晗抬眼，这时候她的目光才真真正正地落在季希的脸上。

她审视着季希。

季希的面容实在普通，表情小心翼翼，说话也怯声怯气的。

唯一出彩的可能就是那双眼睛。

纯净，赤诚，清澈。

还没有被社会污染过。

可她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她吴焕晗还轮不到季希这样平凡的人来怜悯。

吴焕晗想到这里，眯着眼，开口时虽然还笑着，却已经带了几分冷意：“季希，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不需要。”

她知道这分冷意不是冲着季希，而是冲着她自己。

她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在社会面前的弱小，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仔细观察吴焕晗的状态，季希心里已经隐隐可以确认，昨天被林晶几人威胁欺负的人就是吴焕晗。

她将无菌敷贴和创可贴放在洗手台上，对吴焕晗笑了笑：“放在这里啦，我先回教室了。”

吴焕晗清洗完伤口，本欲离开。

但是临走之前，她的目光又落在洗手台上，片刻后，她转身向外走去，最终却在临迈出门之际，又转身回来将台上放的东西拿起，塞进兜里。

她这一路，遇到的善意不太多，所以她始终还是不愿意看见人们给出的善意被别人毫不在意地抛弃在角落。

*** ***

之后，季希常常有意无意地关注吴焕晗的影踪。

也许因为那几张无菌敷贴和创可贴的情谊，吴焕晗也偶尔和她聊聊天。

吴焕晗从未在她面前提过校园霸凌的事情，而且季希能感觉到，吴焕晗的身心似乎并没有太受那件事情影响。

季希一方面感慨吴焕晗心理素质的强大，一方面也就慢慢释然。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流逝，天气渐渐变冷，转眼已到初冬时节。

由于孤儿院的条件不太好，没有暖气，季希晚上写作业的时候总是冻得手拿不了笔，所以后来她就养成了留在教室上晚自习的习惯。

教室里有暖气，等完成作业之后她才会回孤儿院。

这一天傍晚，天格外阴沉，乌云滚滚。

季希埋首在习题册中，没有注意到窗外天色的变化。

教学楼的水泥屋檐很宽，雨水浇在上面并未发出太大的声响。

等季希终于做完题目，抬首才发现外面竟然下起雨来。

糟糕的是她没有带伞，而此刻教室里已经没有其他同学在了。

在教室里搜寻一圈，愣是没找到备用的雨伞。

看来今天只能淋雨回去了。

下雨连自行车都无法骑，只能坐公交，好在自行车停放在车棚里不会被淋到雨。

季希背着书包站在高一教学楼的一楼，看着雨水不断地低落，在她面前形成一道雨帘。

这会儿雨比较大，她决定等一等，待雨势稍微小一些再走。

教学楼前种着几棵腊梅。

季希站在台阶上，抬头看着雨水冲刷腊梅的枝干，路灯之下，她竟然发现枝头上已经结了一些浅黄色的花骨朵，一时间被雨打腊梅的情景吸引住，便就这样呆呆看了一阵。

“你没带伞？”身后有人问道。

季希回头，瞧见已经许久未见的程景逸。

这个时间，这个场景，实在是没有想到会遇见他，是以季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是你。”女生回头，程景逸认出这是他之前踢球时砸到的女生，想到自己还欠她一顿饭，笑道，“你不认识我了吗？这学期刚开学的时候，你在足球场被我们班同学不小心砸到，我还送你去医务室呢。”

“我当然记得，只是没想到现在教学楼竟然还有人。”季希解释道。

程景逸：“我见你站在这儿有一段时间了，是没有带伞吗？”

季希：“是呀，所以在为冲进雨里做心理建设。”

程景逸将手里的伞递过去：“这把伞给你。”

见季希呆呆愣愣地没有接，程景逸将伞塞进她手里，说道：“别做心理建设了，拿着伞快回家吧。”

季希捏着伞柄，仿佛捏着自己的心弦：“那你怎么办？”

“没事儿，我同学待会儿下来，我和他打一把伞。”程景逸笑笑，“很晚了，你快回家吧。”

也许是程景逸的目光太过温暖，季希听话地点点头：“真的太感谢你了，我明天把伞还给你。”

“小事。”程景逸笑得潇洒，眼眸亮如繁星，“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程景逸，行侠仗义、扶助弱小就是我的人生信条。”

他伸出手，说道：“谢谢这位娴静文雅的小姐让我有了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

季希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手，微微一顿，伸出右手握了上去。

温暖而有力量、怀揣着中二理想的热忱少年。

这是此时季希心里对程景逸的评价。

光从外表来看，程景逸玉树临风、文质彬彬，并且有些高冷。

这样的气质为他增色，但也是他的束缚。

季希想，如果她眼里的世界是灰色的沉闷冷色调，那么在程景逸眼里，这个世界必定是色彩斑斓的明丽暖色调。

他就像是文学作品里描述的少年游侠，身上带着扶弱济贫的侠气。

如果他生在古代，必定鲜衣怒马，一壶烈酒，一把长刀，游历天涯，扶危济困，仗义行仁。

她不知道自己在程景逸眼里是什么模样，但是这一刻，她感受到了程景逸蓬勃的生命力。

而她，向往着成为这样的人。

所以，她对着程景逸弯起眉眼，十分认真道：“程景逸，我是季希，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