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厚,连城市都陷入睡眠,床头灯微弱的光线将床和床|上的人儿分割成明暗两部分,微微抖动的手掌垂在一旁。
莫安额头抵着膝盖,手还残留着揍人之后的反作用力,又麻又酸。
她记得当时这种感觉透过神经传到全身,让她的大脑感受到多巴胺的大量生产,因此变得不顾后果,只是单纯地发泄曾经受过的痛苦。
结束后,释放的快感叠加着痛苦回忆的冲击让她无法处理自己的情绪,甚至分不清那些场景是真实还是梦境,只剩下嚎啕大哭。
只有那件充满香甜气味的外套,为她挡住山风带来温暖,安慰的话语轻柔温和,给她十足的安全感,即使她已经记不清那些话语是什么。
当时应该是哭昏过去了,再醒来时已经到房间内,衣物也被换成睡衣裤,甚至还有淡淡的药膏味,莫安无声宣泄完最后的一丝情绪,才缓缓调整过来。
深呼吸,吐气,几个来回后,莫安起身舒展身子,揉揉依然酸麻的手腕,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俯视着城市街道,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看这个大城市的世界和风景。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车水马龙,处处流露着繁华喧闹,只是灯再亮,也有照不到的黑暗。
她在窗边待了许久,才拉上帘子,拿起床头柜上的几支药膏,放空地坐在床上,一直坐到犯困后,迷迷糊糊地躺下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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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姐姐说你想去十二中复读?”秦舒叉起水果随意地问到,莫安一顿,点点头,“那边教学资源好。”
“你知道的,现在不允许复读,所以你只能从高一读起,你不怕她们……”
未说完的话莫安心知肚明,她本来就比别人多跳几级,现在重新读书,不可避免地要和他们变成同级生。只是怕不怕的,近十年折磨带来的伤害,怎么可能一次就消除。可怕又怎么样?
从选择和秦舒一起跑出宴会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现在只有牢牢抓住秦家做靠山,努力不让秦舒对自己失去兴趣,就安稳地考上大学,上大学就能自己赚生活费养活自己,也能远远地逃离那些灰暗。
“午饭姐姐会来给你做,书房里给你订了一些教材,要是有什么缺的和姐姐说就行。”秦舒也不指望她能回答自己,用纸巾轻按几下嘴角,背上画包准备出门,莫安连忙放下筷子起身,“你要去哪?”
“画室上课,怎么?”
“我想和你一起去。”莫安看着秦舒,眼中局促不安,她不确定秦舒能不能同意,可她急需一个地方来练习绘画。
现在已经六月中旬,再过两个半月就是高一新生入学,她想走艺考去自己喜欢的专业,就不可能只学文化课,不练绘画。
“你有想过去什么专业吗?”秦舒没说可不可以,而是反问她几个问题,“你学了这么长时间美术,知道自己的不足吗?重新学习,对学习生涯是有新的规划,还是按部就班吃老本?”
莫安一顿,这些问题对她来说都不算难答,她一直都有自己的规划,专业方向也早已定下,至于她的绘画水平,通过艺考是绰绰有余,但在专业领域上来说还有极大的提升空间,不过学校里的图书馆有很多资料,她会抽时间去看。
可所有的话到嘴边都变成哑炮,她不敢说,从前她还抱有幻想能找到相互扶持的人,所以大胆开口,可结果却是受到嘲讽和讥笑。
后来她明白,这些东西她自己知道就好,因为别人帮不了她,也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她的人生就像是被这个三六九等的世界单独划成一块,塞在最下面,连狗路过都能吐一口唾沫。
“怎么不说话?是没想好还是不想说?”秦舒看到垂着脑袋沉默不语的莫安,忽然想到之前查到的资料,嗤笑出声,“古人做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现代人做事靠时机与实力,在合适的时机找到合适的人展示你的实力,尤其是在商人面前,没有实力等于没有利益。”
莫安听完就反应过来自己被查个底朝天,不过也正常,毕竟秦家不会放任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进来,可想到曾经那些事被毫无保留地翻出,痛苦和耻辱疯狂滋生,赌气一般地抬头朝秦舒吼:“难道你就一定是合适的人吗?”
“把我和一群动物困在这个房子里,你的做法和他们有什么差别!”
“困?”秦舒被她的话逗笑,轻蔑地看着她,“莫安,别把自己的懦弱甩锅到我身上,你尝试过出门吗?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你不能出门。”
“明明是你的内心害怕离开这个房子,又何必说成是我困住你?在这里,困住你的从来都是你自己。我同意你把我当靠山,但我不接受你的诋毁。”
说罢便转身离开,留下莫安呆滞地站在原地,等大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时她才回过神来。秦舒说的对,是她太懦弱,才会把自己困在这儿。
是她太害怕出去会碰见那群人,会碰到莫家才一直龟缩在这里,还打着秦舒留她在这照顾小动物的幌子安慰自己,欺骗自己。
莫安咬咬牙,回房间拉开衣柜,秦舒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柜子里的裙子全部换成衣服裤子,还多出许多化妆品护肤品,只不过莫安不会用。
夏季的白昼极其热,她挑选几番还是抽出一件长裤短袖,套上防晒衣遮挡住伤痕,将头发高高扎起,看着桌面上的饰品盒,最后还是团成小丸子,用发簪束在脑后。
换鞋子的时候莫安中规中矩地选择运动鞋,最后拿上自己早已过时的老人机,第一次主动打开门,烈阳被高耸的别墅遮挡,炎热也被绿植和树木阻拦,空气格外清晰,环境幽静,适合修身养性还有养老。
确定小动物们的食物已经放好,检查完该带的东西才关好门顺着路完大门走去。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往哪去,毕竟没钱也不认识路,就当随便溜达吧,总比一直关在家里好。
在那里面她也很闷甚至很压抑,因为房子里只有一楼的窗户能随意开关。其它地方有没有她不知道,但书房和她房间的窗是没办法打开,就那么一小块孤零零地嵌在墙中,还上了一层铁栅栏。
除了让光照进来,莫安想不出还有什么用,在书房看书时,她时不时就要出来透透气,而在房间睡觉时得把换气开起来,以免自己闷得难受。
总之,不像给人住的地方,倒像是在防着什么。
别墅区很大,莫安不识路,只是单纯沿着路走,走得有些累也没看见大门,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走错了,刚转身准备调头就看到一辆车停在后面,下来一位保镖,看到她时面无表情的脸上隐约有点放松。
“四小姐,你要去……”
“你叫我什么?”莫安认得这个保镖,是刚来秦家时就被秦舒分给自己的,但听到他的称呼还是有点诧异和疑惑。
哪来的四小姐?在秦家不是只有秦舒秦漓两姐妹吗?就算在莫家她上边也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而已。
“四小姐。”保镖重复一遍自己的称呼,看出来莫安的疑惑主动解答,“二小姐早就吩咐以后我就跟着四小姐,现在我跟着您,您自然就是四小姐了。”
“……”莫安有些目瞪口呆,所以她成秦家四小姐了?“这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吩咐你的?”
“您来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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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安看着外面喧哗的城市,脑袋还没回过神来,她居然成了秦家四小姐?开什么玩笑。可……她低头看着卡包,里面有很多银行卡,还有各种VIP卡,黑卡等等,也有一些名片,秦舒的秦漓的,还有她的。
没错,她的名片,上面还印了地址,和秦舒她们一样,是秦家总部公司的地址。
莫安有些迷糊,所以一开始秦舒就准备留下她吗?所以秦漓在看到她把东西还回去时才那么无奈?而且为什么她是四小姐,还有一个是谁?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既然已经有钱,莫安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买绘画用品,没有买很贵的用品,毕竟画画这种东西还讲究一个手感,有时候高档的不如熟悉的。
扫荡一圈后收获满满,莫安看着手里的老人机,思索片刻后决定换成智能机。在这个互联网时代,用老人机实在是不够方便,她总不能天天带着银行卡去付钱吧,取钱揣兜里也不方便。
在手机店里晃悠几圈后,选定普通牌子的安卓手机,虽然是老牌子但据说十分耐用,价格也不是很贵。现在用秦舒的钱,以后都是要还的,她不想欠太多。
换上智能机后她就给自己注册好社交软件的账号,凭着记忆搜到秦舒和秦漓的账号,发送好友申请,很快就被通过了。
秦舒的头像是人影,背景是落日海滩,人不是她而且看着就很小,估计用好几年了,颜色都有些褪色。秦漓的头像看上去也用了有些年代,是一个儿童画,画风稚幼但看得出来很有天赋,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画的。
看来秦漓宠溺妹妹这个事不是谣言,那她们两个应该也不是争夺家产的对立关系吧?
莫安摇摇头,把这些想法丢出去,这些都和她没关系,她只要表现出对秦舒的绝对信任和忠诚就肯定没错。
先和秦漓说明今天自己要在外面写生,让她不用给自己备午饭。然后和秦舒说自己出来的事情,着重说明自己有给小动物准备食物,不会饿到它们。
两人都没回复,估计在忙没看到,莫安也就没再管,让司机开到公园湖附近,她带上保镖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取景写生。
对于绘画这件事,她是很热爱的,从小到大都是,还没回莫家时她就是村里绘画最厉害的小孩子,村头的公告栏花边是她画的,小孩子们做什么小活动,宣传画也是她画,黑板报就更不用说了。
后面……莫家虽然让她学绘画,却依然死死囚住她的社交和生活,她的每分每秒都受到监视。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没有犯错,只是回到自己的家而已。
或许回家就是她最大的错吧,可明明是他们主动来接她的啊。
莫安下笔的情绪染上委屈,痛苦和恨。情绪变化让手里的画也变得割裂起来,看着纸上逐渐混乱的线条,她抿着唇默默取下揉成团,深呼吸后重新开始画。
从清晨画到午日,被太阳晒得微微冒汗时才放下画板去吃午饭,吃完也没回去,用手机定好闹钟,就这么坐在树荫下小憩。
一直在湖边待到傍晚,太阳缓缓西落,留下余晖,才依依不舍地停笔收拾,画有景物也有人物,还有各种各样的建筑,素描色彩都有。
她想学建筑学,艺考院校中有建筑学专业的少之又少,分数也和其他专业算的不一样。艺考分要高,文化课分数也不能低,但她有十足的把握。
看着满满一打的画纸,莫安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淋漓,心满意足地收拾好东西,沿着湖慢慢往回走,甚至久违地哼起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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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天总是很迟黑,往常在太阳落山前就会回来的秦舒今天却迟迟未归,秦漓也联系不上,只是托保镖给莫安带一份饭。
莫安喂完小动物们后将灯打开,在上楼回房和待在客厅中摇摆不定,最后还是决定回房间,只是把自己今天的画压在茶几上。
她说不出自己的想法规划,但她可以向秦舒展示自己的实力,那些画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秦舒此刻刚回到家参加家宴,一身酒红色露背长裙,踩着高跟鞋直接坐到主位上,秦漓紧随其后坐在右手边,秦父脸色微沉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坐在左手边。
至于剩下的人秦舒也没有兴趣安排,随他们折腾。秦衍看到秦舒的鞋子和位置,嗤笑出声:“妹妹还真是在国外待久了,不懂换鞋,连尊重长辈都忘记了。”
“什么时候牲畜也配坐在姐姐旁边了?”秦舒盯着秦衍,扬起一抹笑意,“这么尊老一定知道什么是爱幼吧,怎么还不把位置还给人,滚回自己的畜厩。”
“你!”秦衍咬牙还想说些什么,被秦父瞪了眼只能憋着气起身把位置让出去,“外人来什么家宴。”
“再多嘴我让你变死人。”
气氛瞬间恢复寂静,除开几位女性,其他人神色或多或少流露出一丝恐惧,秦衍的脸色更是变得惨白,仿佛碰一下就能倒地不起。
“既然人齐,那就上菜吧。”秦漓耐心等着秦舒发泄完,扫视一圈按下桌上的铃,等待阿姨上菜的过程中给苏清妤倒好果汁,“今天的家宴主要是为庆祝清妤毕业,以及讨论往后的安排。”
“清妤毕业该工作了吧。”秦舒顺着话题接下,看向苏清妤,“想好去哪个岗位了吗?”
有秦衍这个出头鸟当事例,哪怕秦舒很明显是要往自家公司塞人,其他同辈再不甘怨恨,也不敢说什么,咬碎牙也要往肚子里吞。
“因为姐姐们的帮助我才能继续读书,现在清妤毕业了,也想尽自己一份力帮姐姐们承担工作。”苏清妤温顺地抬起头,不顾其他人的脸色看向秦舒,停顿片刻后才垂眸继续道,“不过具体安排我还是听姐姐的。”
秦漓也看向秦舒,见她手指轻点两下桌子才开口宣布:“那就到公司当个总监磨炼一下吧。”
“她那专业能管理什么公司!”
“这专业不对口,可别耽误了清妤妹妹。”
“别在这恶心人,谁是你们妹妹,听着就想吐。”秦舒将刀叉拍在桌上,眉头紧锁,“她不能管你们就能了?要不要我报一下你们手下公司上个月的盈亏,下个月再往下掉,就拿给清妤接手当考核。”
“秦舒你别太过分!”
“嗯?我怎么了,换个董事的事情,还需要和你商量吗?你算什么?”秦舒重新拿起刀叉将切好的牛排戳起,温和地笑笑,“股东里面又没你的人。”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大家吃完就散宴吧。”秦漓说罢率先起身,“我还有事忙。”
“我也吃好了。”
苏清妤立马起身紧跟着离开,留下秦舒自己慢悠悠地吃着,秦父握着手杖的手指松了又紧,脸色几度变化最后只是无能地砸砸地板,丢下一句:“秦舒,你可真是好样的。”
“多谢夸奖。”秦舒再次露出笑容,“慢走,不送。”
“说什么讨论,两人一唱一和就定了,还叫我们来做什么?”
“为什么要和你讨论,难道秦家是你的吗?”秦舒不解,“不会觉得流着秦家的血就是秦家人吧,我们不是皇室也没有皇位,不看血脉。”
“我知道你们背后都说姐姐是我的走狗,但我有必要说一句实话。”
“第一,认清秦家谁说的算。第二,你们连给我做条走狗的资格都没有。”
莫安:所以秦家是谁说的算?
秦舒:不知道,我吓唬他们的,反正不是我。
莫安:好,那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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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画饼,我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完结,反正写完就更新。
突然想起来这是短篇,有点尴尬,后面加快点进度qwq。
下一本我一定全文存稿完再开!(中国人不骗中国人,绝对不画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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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做条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