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我每天白天在学校改文章,晚上回局里,其实局里最近也没有什么案子,无非是玉龙雪山案的善后工作。白善林也常常会领着范小天来局里,并以公谋私的让她跟她的母亲见面。我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过去了。第三日下午的时候,犯人被移交到地方监狱去了,整个案子算是告一段落。
因为晚上没有休息好的原因,我改论文的进度很慢,三天时间,就改了一稿。晚上吃完饭之后我看哥哥也在自习室,于是让圣华帮忙将他叫了出来。
“今晚去局里吗?”我问他。
“不去,结案了,没事情做。”哥哥柔柔地说着,仰头望了望窗外的夜空。楼道里的灯坏了,他的眼睛在月色下闪着璀璨的光,好看极了。小的时候我总是这样仰头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星河,一直到打盹睡去。长大了之后,我们都很忙,似乎我俩很久都没有坐下来聊过天了。
“去操场上走走?”我拉了拉自己的背心,笑着问。
“走吧!”他点了点头,甩了甩他的运动短裤,说腿被蚊子咬了。
“没事,即便是满腿是包,也很帅。”我打量一下他,与穿制服的他相比,更年轻有活力。
“咱兄弟俩怎么总是撞衫。”他看我也穿着足球套装,有些嫌弃道。
“没办法,婶婶买衣服爱买一样的。”
“下次咱们出去买衣服,绝对得甩开她。”哥哥拉了拉自己的头箍,露出自己的大额头说。
我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到了操场上,夜跑的人不是很多,但坐在操场上闲聊的人很多。我准备了好多话,想同哥哥说。别人我可以不在意,但是哥哥不行。自从那天之后他就一直心情不好,话比以前更少了。我心里觉得,我抢了他的活儿,有点对不住他。要是换了别人,我也许不会去解释,但哥哥这里,我必须解释一下。
“哥,对不起。”我说。
他歪头看了看我,站定了,柔声问:“为什么道歉?”
“我让哥哥难过了,对不起。”
“然后呢?”他缓慢地向前走着,语气柔缓。
“哥哥护着我这么多年,这一次,我想护着哥哥。”
我说完之后,只听他低低的笑了笑,似是心情分外愉悦。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长大了,总不能一直躲在哥哥身后吧!”
“你小子,到底想说什么?”他转身,边退着走边问。
“在战场上,兄弟,是可以将自己的后背放心交付的人,而爱人,是自己想护在怀里的人,所以,哥真的不适合跟大师兄一起去卧底。”
“你是说我会成为他的累赘?”他说着仰头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真的笑。
“他何尝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怎见得?”
“他比你感性,遇上你的事情,他会失去判断力。”
“你是说他爱我?”他笑着,仰头望天,“傻瓜,他连心都没有,怎会爱人?”
“他说伤害你的话了?”我看着哥哥那样子,心里有点难受。
哥哥摇了摇头,说:“他打七岁就没了父母,是他大伯费子然将他养大的。他的整个童年都是在一座大房子里跟墙壁对话,他没体会过爱,所以他不会。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玩,出来玩,怎么舒服怎么来。从来不会考虑别人,也不会在乎别人。”
“他要是不在乎你,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雪山捞我了。他怕你有危险,所以自己去了。”
“你是不是怕我不让你去?”他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情绪平复了许多,“我是不想让你去,可是他怎么办?佣兵窝,吃进去的是肉,吐出来的就是白骨。其他人我信不过。”
“我明白了,我会帮你把他安全带回来的。”我说着握拳与他碰。
“哥哥信你。”他抬手握拳,同我碰了碰,算是约定。
那晚我和哥哥聊的还算愉快,最后还买了两箱啤酒,叫了实验室的人一起喝。我酒量不行,喝了没多少就倒了。醒来已经是次日一早,哥哥已经走了,圣华也走了。中午我回到宿舍一看,靳函的床铺都空了,他也走了。我到他们的自习室一问才知道他们院早上已经答辩完了。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仿佛一夜之间,很多人突然不辞而别。
我的另一份外审结果也回来了,A,能答辩了。我们本来通知在5号的答辩会突然提到了1号。我只能勉强又将稿子过了一遍,连夜做了PPT找师父改了两遍。接着就迷迷糊糊的上去答辩了。还好,老师们都没有再为难我,全票通过。答辩完之后群里通知说3号交胶装本,我又熬夜改了两遍,胶装了五本,交了上去。5号早上的时候拍了毕业照,又交了各种表,下午已经被通知毕业生7号之前必须全部离校。虽然感觉很莫名奇妙,但还是跟着大家的脚步走了。
晚上我将自己按照要求装扮了一番,然后回家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婶婶问我要不要吃西瓜。我说不要。婶婶说出门在外要注意身体,接着吧啦吧啦念了一箩筐。我只是机械地点着头,心想,我就是去执行任务,又不是不回来了。叔叔和婶婶离异多年,但他那晚破天荒的也来了,只是在沙发里默默坐着,陪我看电视。我问他俩哥哥去哪儿了?他们说可能有事情,忙忘了。所以,那晚我一直窝在沙发里等,等到睡着了。
直到6号一大早,专机送我们去K国,我还是都没有见到哥哥。上了飞机之后我和大师兄分别拿到了自己的身份。大师兄是海天,A国飞机部件制造商义子。我叫贺岩,身份是心理咨询师。因为海啸之后海天受了创伤,失忆了,所以经常来我的心理咨询中心,一来二去就擦出了爱的火花。我看着那些资料,觉得假的有点过。可当我登陆网站查询的时候,确实能查到。
“怎么做到的?”我有些不解地问大师兄。
“各国合作,联邦调查局的人想造什么,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得,既然有人保驾护航,我安心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便好。
飞机平稳的起飞,我有些昏昏欲睡。但记起哥哥突然消失不见的事情,于是开口问大师兄:“师兄,你和哥哥吵架了?”
大师兄摇了摇头,他告诉我说他倒是希望吵一架。可是哥哥那个人,只要他不想跟你吵,别人就会拿他无可奈何。
“那你最后见他是什么时候?”我问。
“4号晚上,那晚他不是和你们去喝酒了嘛!我一个人在博士间(老魏专门分给博士的小自习室)改论文,大约凌晨一点的时候他来了,我以为他只是来取东西。但他来了之后就坐在那儿玩手机了。我当时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理他。大约凌晨四点的时候,我实在太困了,就想着眯会儿,起来再改。然后我就睡过去了,他靠在椅子里,我以为他睡着了。我醒来的时候是大约九点钟,他留了纸条,说已经帮我把论文按照审稿意见全部改完了。然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
“你没有打电话给他吗?”
“打了,不接。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不接我电话,我想他可能有任务,便没有再打。”
我点了点头,趴在面前的小桌子上望着窗外发呆。太阳光从机窗照进来,拉出一道道细长的光晕,光晕的那头牵着那模糊又难忘的童年,在那里,我与哥哥相依为命。似乎,我们身后还有两个小朋友,但实在是太遥远了,我记不起他们的模样,甚至连身影都很模糊。
“真是块小牛皮糖,这就想他了?”大师兄也爬到了小桌上,与我相对着,语气中带着戏谑。
“有点吧!从小到大,我俩似乎没有分开过!”我笑一声说。
“小家伙,咱们练习一下做情侣吧!”他说。
我点了点头,问:“那我叫你什么好呢?天儿,小天,天天?”
“你觉得叫什么让你比较有归属感?”
“哥!”
“嗯,那就这么叫吧!”他笑着点了点头,又抬指补充,“记住,绝对不能再叫师兄!记牢了。”
我点了点头,觉得他教我们这些师弟师妹真的很有一套,总能一语中的、一招制敌。他三言两语将我从阴霾的里拉出来不说,还巧妙的干了正事。
“那你准备怎么称呼我?”我问他。
“阿岩?小岩?岩岩?怎么感觉都这么土呢?”他说着挠了挠头,这才记起自己的大油头已经剪成了毛寸。然后抽着嘴角自嘲道:“突然剪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挺帅的!”我开口赞他。
“你这挺娘的!”他说着抬手揪了揪我昨晚花了大半个月工资接的发。
我抬手揪了揪刘海,又捋一把后脑勺的小揪揪,觉得还好。“娘吗?我觉得你是在嫉妒我的美貌。”
他靠在椅子里,叹息一声:“哎,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以前小的时候,听叔叔说起白姨的英雄事迹,就特别崇拜她。又见了她的照片,然后惊为天人。所以就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将她的照片做成了海报,贴的满屋子都是。可长大之后,见到你,就觉得,其实也没那么让人着迷,就普通好看。再后来,看惯了生死,就觉得,皮囊这东西,没有什么用,真的。”
“所以你就找了尤湉?”我抽着嘴角,感觉难以置信。
“他是长的不怎么样,大嘴,大鼻子,三角眼,活脱脱一奸臣像。但接触后你会发现,他人挺好的,善良、正直、勇敢、有担当。”
“评价这么高?那你是拿他当你任务练习的对象呢?还是真对他有那么点儿意思?”
“岩儿,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在吃醋?”他突然靠过来,伸臂搂着我,一脸挑衅地看着我。
“有病吧你!”我条件反射的推开他。
“咯咯,‘岩儿’这个称呼怎么样?还满意吗?”他“咯咯”地笑着,朝我挤了挤眼。
我自认脑回路清奇,不走常人所走之路,但跟这位撩神比起来,还真差远了。我往远挪了挪,拉开与他的距离,说:“哥,你无缝切换之前能不能先给点暗示。”
“我这是在锻炼你的反应能力,给暗示了还能叫无缝切换吗?”
“对不起,我错了!”我说着双手合十求饶,因为我感觉他又靠了过来,我可经不住他再三撩。
“岩儿,你心跳好快!是我让你如此心动吗?”他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将手伸到了我胸口。
这家伙,真是,戏瘾来了就骚的厉害。我心下咒骂一句,抬手握了他的后脖颈,歪头在他唇边啃了一嘴,然后迅速撤离,拉了拉西装,坐直了,一本正经道:“我的心只为你而动。”说完之后默默将给自己恶心吐了。
他没有再接话,默默拧开水瓶,咕噜咕噜一口气喝掉了一瓶,然后起身去卫生间了。
我回头,看着过道里他那略显踉跄的背影,不觉勾唇笑了笑。心想,看你还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