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酒 第4章 好戏

第四章好戏

虞商许是天生脸皮薄，也许是受到为数不多的尊重，格外地将殷家两人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自己还穿着华贵的戏服，但即便需要用手抓起裙摆，来回走动再不便也没有在意。

他时不时地向上看看，那里是整个戏园的最高点，又是为了给客户最好的体验，说白了就是阿谀奉承，毕竟能登上那里的也是这京城的上等人了。

虞商往上看也不是想攀附豪门，他知道他没这胆子，更没这心思。

他只是想看看，那他所不可想象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即使，即使他看不真切，眼前也只是那些铜臭堆积的幻景，但他愿意，愿意去看着，哪怕是一点影子。

时不时的，他的眼神会对上扫视的殷徊，而殷徊则会回给他一个轻蔑的笑容，令他心里痒痒的，又有些涩。也许是因为他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人，他想不到为什么一张如此意气风发的面容上会有莫名的老成，好似包了一层永远扒不下来的躯壳一样。

差不多了，虞商掸了掸身上那些即使尽可能把裙子提起来却还有的土，整理了下自己微微皱巴的服饰，鼓起精神，登上了台。

太阳升了起来，透过那扇玻璃窗和大敞着的门，将它的光芒洒落，撒到了台上的虞商，那时的他像在发光。

现在是戏院其他人刚醒的时候，也就是意味着，他表演的时间不多了。

虞商冲着旁边的倪尔点了点头，倪尔也点了点，大声喊道：“起霸！”

虞商看了看旁边尽力模仿掌柜的倪尔，露出了丝丝笑意，极具风情的丹凤眼不知俘获过多少芳心。

悠扬的歌声从他的樱桃小口里传来，不仅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师弟，就连殷徊这个大少爷，都被虞商的歌声吸引的眼神顿了一拍。

虞商用他灵巧的技巧把杨贵妃在百花园里赏花时那小女孩般的灵动和她自暴自弃、自怨自艾时的忧郁和放荡表现的淋漓尽致。

在戏曲落幕之时，即使这戏园很大，听曲的人很少，仍旧是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虞商此时一改往日的乖顺，挺起自己的胸膛，尽情的享受此时，他如今唯一的幸福时刻。

下了台，殷家两人走了过来，虞商又恢复了那副谦逊的模样。

“伶人尽力了。望您谅解下，原谅伶人。”虞商给殷凛和殷徊行了两个屈膝礼，“两位客人今日体验如何呀？”

殷凛微笑着回答：“那便是极好的，虞老板第二次的演出简直是无法用言语去形容，我都不知该说什么溢美之词才能表达了，看来传言也不都是虚伪的啊！”

殷徊则没那么夸张，但是他，红了脸。

“挺好的，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虞商对于殷徊的赞赏格外珍惜，也许是他希望得到曾经看不起他的人的认可，又也许只是殷徊对他而言有别样的意义。

虞商听到此言，脸上洋溢起了笑容，看起来可是叫人怜爱。

“那伶人谢过少爷啦。”虞商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像一朵向着太阳的娇花一般，盛放。

殷徊也蒙了神，死死地盯着他的脸，不肯移开自己贪婪的目光。

倪尔看着虞商，感受到了他身上炽热的目光，于是慢慢地走近他们。

“两位老板，我们马上就要开门迎客了，您二位在这也是烦躁，不如您先回您的住宅，改日再光临。”看到殷凛点头后接着说，“我送您二位上车吧。”

殷徊不舍地收回自己的眼神，冷漠地扫了一眼倪尔，轻蔑一笑，离开了戏园。

殷凛跟在后面，看到倪尔要跟出来，连忙摆了摆手。又快步跟上殷徊，走到殷徊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哟这是怎么了？情窦初开了？”说完后便笑了起来。

殷徊的脸倒是没那么容易红了，但耳尖泛起的红却使他露出了马脚。

殷徊稍微有点磕巴：“那个我只是喜欢他的模样而已，别想多。”说完后看殷凛明显不相信，又咳了咳，“对了叔，那个、能不能叫他陪我？”

殷凛渐渐收起笑容，恢复了正常的、带些世故的微笑：“这恐怕有点难度吧，人家虞老板也是当代名角啊，哪有那么容易就委身于你。”

殷徊笑了，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尽道不可言说的**。

“我觉得他......可以。”

殷徊的声音透着一般年纪没有的沉稳和冷冽，但他说话时尾音不可抑制的上挑也表明了他还是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

殷凛一头雾水，谁知道殷徊这个人会做出什么事，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殷凛看着东边初升的太阳仿佛只是欣赏又仿佛想要占有这清晨独有的阳光。霓虹占了个好地段，在这里正好能够看到完整的日出，刚升起的旭日泛着红色的光，少年在初升的太阳照射下熠熠发光。

“他会同意的。我相信。”殷徊向前迈了一步，话语中还带着笑意。殷凛仔细端详着殷徊，曾经还是个稚嫩的孩子，匆匆几年就已经拥有了宽厚的肩膀，背影也显得成熟的多。

殷凛看透了，他这个纨绔的侄子看上去压根不懂什么是爱，只知道做｜爱，一字之差，意义可就大相径庭了。

哎……希望他能够早点认清自己的心意，别给自己留有遗憾，到最后才追悔莫及。殷家的老一辈人说过：这一辈子，要是没个爱人，再成功也是孤独。

哎……明明自己就比殷徊大了7岁，咋关心起殷徊的那个样子像又当爹又当妈的，是不是自己也上了年纪了。自己不该管这么多的。想着想着殷凛也笑了。

殷徊和殷凛两人就这样笑着直到戏园门前站满了来听曲儿的客人。

两人似乎是想放松一下这些天紧绷的神经，也没坐那辆笨重的小轿车，就这么边聊着这些天心中的苦闷，一边嬉笑打闹着回到了家，好像能将身上的重担放下了。

到了岔路口，殷凛转向左边一条很繁华的街道，与殷徊分开了。

殷徊则走了另一条道，一条很寂静的路，顺着那条路回到了那个所谓的家，那个他丝毫没有感情的家。他不想戴在大宅里，但为了自己的心愿不能离开这里，即使这里是地狱。

殷徊看着大宅中那些空洞冷漠的人，心中清楚自己是多么羡慕虞商那样即使生活不算富足却能自由自在的人。但他不行，他必须要去争必须要去抢。

而那些纷争权谋让他即使住在这种富丽堂皇的别墅，也只是一只囚禁在金丝笼里的老鹰，无法展开双翅，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自由。

殷徊躺在一张大床上，木讷地看着天花板。父亲为了美观装的水晶灯此时映射着刺眼的阳光，却没有吸取它一点点的温暖，反而是反射出凌厉的光。殷徊似乎是觉得刺眼，于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不一会儿，又笑了。

可这个笑不同于在戏园门口的那种肆意的笑容，其中只有癫狂和自嘲。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身上的担子还死死地压着他，从未有半刻松懈。

殷徊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卡纸，那是倪尔给他的名片。他沉默了片刻就用家里的电话按照上面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听筒里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他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是倪尔吗？别怕，我现在没想干什么。你把虞商这个人给我，我以后也什么都不去想了。”

殷徊的头发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略显幼态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和薄唇让他看上去像一个冷酷无情的杀人狂魔。声音也依旧是那样，冷静又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