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翎瞧着瓦南南的一言一行,竟感觉出了几分可爱,也不知道昕音那个别扭的性格是不是遗传自她。
心里想着讨厌玄王,然而玄王来看望自己时,嘴角却是带上了一分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微笑。
甚至越来越见不得玄王杀人,后来竟还逐渐开始引导他好好做个明君。明明本就该迅速结束的腐朽王朝,硬生生的被拖了七八年。
瓦南南也意识不到,自己竟已舍不得见这位暴君被处死。
可是,那又能改变的了什么呢?无非是徒劳。
瓦南南的异常举动,终是引起了祁祚宇的注意。他扮作侍卫的模样混入宫中,见到了独自对月独酌的瓦南南,也见到了她脚边的孩子。
那男孩子生着极为细腻光洁的肌肤,小小的鼻尖在月光下像是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一双眼睛也是大的惊人,像极了瓦南南。
小男孩首先发现了祁祚宇。他睁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男人,声音脆生生的:“你是谁?”
这一声也唤醒了微醺中的瓦南南。她眼中的惊恐一闪而过,片刻之后,转化为浓浓的惊喜。
“你怎么来了?”
那转身即逝的惊恐,并没能逃过祁祚宇的眼睛。但他却只是摆出了一副温和的笑意,望向瓦南南的眼中,似是充满了感情。
“为何还不动手?若是下不了手,我也能代劳的。”祁祚宇柔声道,俊美的脸上是瓦南南最为熟悉的体贴与温柔。
瓦南南嘴角抽动:“下,下不了手,我怎么可能会下不了手?我只是怕别杀得太急了,反倒引起民怨。”
祁祚宇不置可否,视线又一次落到一旁,眼神充满戒备的小男孩身上。
“真可惜,是个男孩。”这句话,祁祚宇的声音极轻,所以瓦南南并没能听真切。可是昕音却是听得清晰,以致于即便是两千多年时间过去了,想起这句话中的深意,依然觉得浑身像是被蛆虫爬过一般的不适。
祁祚宇留下了最后的攻城期限,也如约在那一日再次来到了瓦南南面前。
皇宫之内充满了鲜血,烈火,四处奔逃的宫人们发出绝望的悲鸣,被前来的军队一刀刀砍倒。
瓦南南坐在最奢华的金殿之内,周围是守卫森严的军队,她抬头,看到的是一轮皎白的明月。
没有任何的星光。
“南南,我来接你了。”
瓦南南看向一片漆黑的夜空,又看向眼前的男人,语调波澜不惊:“你早就知道了,天门不会开?”
祁祚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何时说过,我攻城之日天门会开?”
“可你先前分明...”先前祁祚宇在浓情蜜意之时,确实是一直在暗示着瓦南南,待战事结束,自己就会与她同归天界。
可细细想来,暗示却终究只是暗示。祁祚宇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确的说过,战胜之日,自己能与他重归天界。
自己从被派到玄王身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天界抛弃了。
瓦南南颓然瘫软在软榻上,已是心如死灰。
“音音呢?”蓦的,瓦南南又倏忽想起什么,连忙问祁祚宇道。
刚问完,她就注意到大殿角落之处的一只小笼子,那笼子正发出隐隐金光,里面是一只蜷缩成一团的小动物。
那动物似狮又似虎,此刻正睁着一双大眼睛,茫然无措看着殿内发生的一切。
“音音!”瓦南南奋力扑向那个笼子,却立刻被一把把寒气森然的冷剑挡住了去路,只能对着祁祚宇怒声道,“音音是你的孩子,他人不知,你还不知道吗?快将他放出来!”
“这种话可别乱说。”祁祚宇摸了摸下巴,笑得不怀好意,“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你与那么暴君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你敢说,自己从来没有对那个畜生心动过么?”
“从未!”瓦南南说的果决,“我怎会爱上那样的粗鄙之人。”
“既然如此,明天出城,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瓦南南怒视着眼前人,却又似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用眼神表达出自己心中的愤怒与不甘。
是夜,音音从蒙眬中睁开眼睛,只感觉有谁正在奋力的击向那用仙术制成的金笼。
一抬眼,眼前竟是满身鲜血,手持长剑的南妃,只不过那鲜血,却不是她自己,而是祁祚宇手下人的。
先前的柔弱与无力,不过是伪装。即便是再弱,瓦南南也是最早一批神兽中的一员,此刻手持一把从普通将士手中抢来的长剑,竟也能杀得祁祚宇手下的军队溃不成军。
援兵正在源源不断的赶来,瓦南南自知这金笼并非是什么俗物,于是连忙提起那笼子,一路朝着城门口跑去。
身后是越来越多的追兵,瓦南南最后在城楼上站定,望向那站在众追兵之前的金色身影。
祁祚宇身着华丽的铠甲,此刻一手叉腰,正好整以暇的同身边一身着长袍的法师说着些什么。
“南妃,你这又是在做什么?莫不是要随着那暴君去殉情?”
瓦南南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一般,立刻怒声道:“胡言乱语!我一届神尊,怎可能为了个凡人殉情!”
这一声用了传音术,原本城下一众凡人本不该听到这句话,此刻却是个个听得清晰。
有些人已开始发出窃窃私语,内容无非是:
“疯了吧?一只狐狸精还自称是神?”
“我就说这个南妃有问题,如今看来,果然是个祸世妖物。”
“还好我们将军请来了兰大人,若非兰大人法力高强,只怕还很难捉住这妖物。”
兰大人?
她看向祁祚宇身边站着的法师,方才那道传音术,想必就是被他动了手脚。
只是,究竟要怎样的力量,才能截获她身为神用出的传音术呢?
那人身形挺拔,脸上带着一只面具,看着似是有些眼熟。
她突然放下手中的金笼,纵身就想要跳下城楼,朝着那法师扑去。
“且慢。”这一声出自祁祚宇口中,他将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朝前伸出,手中似乎还提着什么血肉模糊的物什。
瓦南南果然收了去势,看向那血淋淋的东西。
这一看,她却骤然觉得心脏收缩,竟有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那痛似是有人拿着尖锥,恶毒的朝着她心口处一下下狠凿。
瓦南南捂着胸口,这样陌生的痛觉令她感到害怕,甚至令她的额头上冒出冷汗。可饶是如此,她的眼睛却依旧是直愣愣的看向祁祚宇手中——玄王的头颅。
玄王死了。
这个行为粗鄙,行事乖张,却深深爱着自己的暴君,死了。
瓦南南睁大了眼睛,突然笑了起来:“太好了,死了,死的好哈哈哈哈哈。终于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呜呜死的太好了。”
笑着笑着,她的眼角却不自觉的有泪滑落,那源自心脏深处的锐痛再次袭来,她几乎要痛的直不起腰。
“哈哈哈哈死的好,死得好。”
城楼之上的瓦南南浑身沾满鲜血状似疯癫,看起来,倒确实是像是个凄美动人的妖物。
就在此时,那站在祁祚宇身边的法师兰大人,突然从背后取出一把金灿灿的长弓,揽月华之力化箭。一箭射出,直接将瓦南南从城楼上带了下来。
中箭的刹那,瓦南南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之内冲出。她重重摔在地面,抬头看向祁祚宇,又看了看那身边放下长弓的面具法师。
“啊!!妖怪!”身后突然传来士兵们的惊呼。
瓦南南抬起头,依然是那张倾国倾城的绝美面容,只是身后,却多出来一条米色的长尾巴。
再然后,瓦南南只觉得有什么从手臂上爬了出来,她的两臂间很快也被厚重的绒毛覆盖住。
“妖物祸国,罪该万死。”祁祚宇漠然看向面前狼狈不堪的瓦南南,又转向一旁,对那面具男道:“有劳了。”
瓦南南心中的痛苦越来越重,面上却已恢复了冷静。
“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我。”
祁祚宇似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一般,冷笑道:“莫要说是我了,你当年对我,是真的动心了么?若是动心,为何你的锥心之痛今日才来?”
一句话,点醒了瓦南南。
是啊,若自己爱的真的是祁祚宇,那为何自己的锥心之痛,却是今日才来。
难道不该是被祁祚宇背叛的那一瞬间就痛到失去反抗之力了么?
祁祚宇还欲继续出言嘲讽,那身边的面具男却伸手制止了他:“你已成功捉到司金之神,够了,莫要再生事端。”
此言一出,瓦南南再次震惊的望向那法师。
“你...你的声音。”
那法师慢慢转过身来,摘下面具,瓦南南看到了他的脸。
那一瞬间,瓦南南似是见到了什么极为令人惊愕的场景,怔愣在原地。
“不,不可能。”瓦南南双手深深的抓进地面,却又突然笑了出来,“原是如此!竟是如此,这原本,就是一场阴谋。”
瓦南南突然挣扎而起,扑向关着昕音的笼子。
“我不会让你的得逞的!”
画面在此刻戛然而止。
周围陷入一片黑暗,火翎有些茫然的挠挠头,四下环顾,找寻着昕音的身影。
奇怪,怎么突然不见了?
火翎哪里知道,昕音在听到锥心之痛几个字时已有些听不下去,觉得身边的火翎实在是看的令人心烦,于是便无意识的顺着记忆去到了金玉王朝的某个时段。
此处是昕音的地盘,他来去自如,火翎根本无法注意到昕音的离开。
瓦南南与祁祚宇之间的对话,里面涉及了太多独属于天界的秘密,他听不懂,此刻大概是彼时的昕音突然失去意识,眼前的画面便瞬间转为一片漆黑。
火翎使劲的眨了眨眼睛,正思索着究竟该原地等待,还是去周围四下搜寻时,眼前的黑暗却悄然消失,浮现出了另一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