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乱 第3章 第三章 文曲星

南瞻部洲七曲山自古以来就是文曲星的道场。每隔五百年的三月初三，文曲星本人都会亲自在这里主持考试。每当考试临近，七曲山周边都会汇集不计其数的下界生灵。这些生灵在途中相识，往往三五成群，彼此好有个照应。

何悟尘正在这些人当中。两年多的跋涉下来，他已经彻底变了个人。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面容白皙、神清气朗的修行者，而变成了一个面色黧黑、风尘仆仆的苦行僧。他身上那件干净素雅的道袍也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从死人身上脱下来的破烂的布衣。

当高耸入云的七曲山终于映入他的眼帘，他不禁落泪，急不可耐地要登上顶峰，眺望一下来时的漫漫长路。可他发现许许多多同行的考生都挤在了半山腰，人群一直延伸到山脚下，又蔓延出去很远很远。

考生们来自三教九流。有人类，有颇有道行的小小地仙，也有刚刚修成人形的小妖。这些家伙命运迥异，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也很容易产生矛盾而大打出手。数百个身着铠甲的士兵在忙前忙后地维持着秩序。那些士兵周身被仙气包裹，行走时脚踏祥云。

何悟尘拦住一个刚好经过的士兵，问：“敢问军爷，这些人排着队是在做什么？”

“你是来考试的吗？”

“是。可不是还没到日子吗？”

“考前可以拜访文曲星，讲讲你的履历，星宿大人会考虑向天庭推荐你，免得你被考试耽误了。”

“要是履历好，就不用考试了？”

“履历再好，成绩也不能太差。”

转眼间，七昼夜过去。何悟尘身后也排起了蔓延到地平线的浩荡长队，而他身前的队伍却也几乎不见缩短。考生们挨过了湿冷的阴雨天，也挨过了饥渴。

这时，一天兵喊道：“星宿大人累了，考前不会再见人了，都散了吧。”

一时间，怨声盈道。嘈杂声、叫骂声犹如黄河咆哮。

突然间，考生们纷纷安静下来。只听得一手持长弓天兵喝：“谁敢辱骂文曲星，辱骂天庭，下场跟他一样！我收拾他这样下界的贱种只需要吹一口气。浪费了一支箭，算是抬举他了。”

考生们个个噤若寒蝉，纷纷散去。

何悟尘见那持弓的天兵铠甲最为精美，仙气也最足，心知他是个头领，便挥手呼喊，朝他狂奔。

考生们当他是个疯子，都低头赶路，不愿看他。

那持弓的天将本来打算引众手下离去，突然注意到有人似乎还想捣乱，便静静地看着那人想做什么。

何悟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天将大人，让我……见……见文……文曲星……”

天将白了他一眼，便要离去。

“大人，大人，别走！”何悟尘连忙大呼。

天将正要动怒，突然注意到何悟尘高举过头顶的手中捏着什么。天将原本踏着祥云，站在半空，根本看不清何悟尘拿着什么。但何悟尘手中流露出的微光让他觉得非比寻常。

“你拿的是什么？”

“点点心意，请弟兄们喝杯酒。”

天将一颔首，左右会意，上前接过何悟尘手中之物，送到天将面前。他的手下们凑上前看，见只是几粒不比芝麻大的黄金，不禁流露出鄙夷的神色。

天将将金砂攥在掌心，仔细打量着那个不起眼的凡人，问：“这东西，你有多少？”

“只要大人肯帮忙。”

何悟尘说着摊开手掌，金砂将将掩盖住他的手掌心。

“把他带过来吧。”

左右说：“将军，就为了这点东西？”

“这些不是普通的黄金。这件事不许透露出去。”

不多时，何悟尘被带上了七曲山。七曲山的半山腰被掏空，打造成一座石制的道观。那里就是文曲星的道场。凡人要前往这座道观，只能通过在岩壁上开凿出的不过一米宽的栈道，很是凶险。但尽管如此，平日里到此为自己的功名祈祷的凡人仍是络绎不绝。然而在天庭考试前后的日子里，由于七曲山周边聚集了不可胜数的妖，就没有前来祈祷的人了。

道观之中，文曲星与诸位护法仙人的雕塑也都是在岩壁上雕刻而成，古朴生动，宛若天成。何悟尘行在当中，很是震撼。

不多时，他被带进了与前殿相连的一间禅房。禅房中只有利用岩壁雕出的石桌与石床。铺着干稻草的石床上，一个老人正呼呼大睡。

那老人身长七尺，体态肥硕，花白的胡子长抵腰间，仿佛天鹅绒被子正盖在他那浑圆高耸的肚皮上。而他的面容却毫无褶皱，甚至就像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带何悟尘来的我天兵做出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脚下的地面，示意何悟尘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等，便径自离去了。

石室之中，不见天日，何悟尘只能通过岩壁上小小的天窗判断出自己已经守候了三个夜晚。这段时间里，他几乎没合过眼，又饿又乏。接下来的这个白昼就是考试的日子，可文曲星仍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当这天的第一缕霞光照进天窗，文曲星醒了过来。他使劲伸了个懒腰，喃喃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到底还是凡人有才啊。”

这时，他看到一个凡人正靠着门框打盹。他于是吹了口气，那凡人打了个冷颤，渐渐转醒。

那凡人看见文曲星正在床沿闲坐，连忙拜伏在地，说：“小人何悟尘拜见文曲星大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人前来参加考试，赶在考前拜访您。”

“你师出何门？所治何学？”

何悟尘想起了下山前师父的叮嘱，所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文曲星轻轻叹了口气，说：“小伙子，考试的人实在太多。我能推荐的除了道行精深的地仙，就是颇有功德的妖仙。像你这样修行未久的凡人，实在是给不了名额。你不如养足精神，考个好成绩。看你精力枯竭，我刚刚传了你几分仙气，足够你撑过考试了。”

“大人说的是。然而，小人久闻大人选才不拘一格，这才斗胆前来，请大人反复思量。”

何悟尘说着，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盒。

文曲星本来没有完全醒，还半眯着眼。但当何悟尘拿出小盒时，他突然瞳孔一震。

“那是什么？”

何悟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端着木盒。

文曲星轻轻一勾手，木盒飘到了他掌心。他打开木盒，看到了那颗念珠。

“你……偷来的？还是捡来的？”

“师父所传。”

“小伙子，可不要乱讲。这种东西，你承受不起。”

“确实是师父所传。今日赠与大人。”

文曲星反复打量着念珠，也打量着何悟尘。

良久以后，他说：“好，我收下了。你去吧，好好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