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暑假,伍苔新收了一个弟子,新弟子跟林序年纪相仿,叫段家骏。
段家骏是个狠人,每次林序去到钢琴室的时候,还没进门,就能听见段家骏的琴声了。
他似乎不用休息,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每到周末,他能在钢琴室从早坐到晚,一直弹一直弹。
林序十分好奇,有一次问他:“你弹这么久都不休息,不累吗?”
段家骏说:“不累。”
林序说:“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逞强。”哪有人一天练十二个小时的钢琴还说不累的?
“你觉得累,那是因为你菜。”段家骏说这话的时候眼带笑意,嘲讽的笑意。
林序立刻不服气了:“你才菜。”
“你累,你菜。”
“我不累。”
段家骏又笑了一声,还是那种略带轻视的笑容。
林序被激到了,问他:“要不要比一比?”
“比什么?”
明天是周日,林序说:“明天早上七点到这里,开始弹琴,比比谁弹的时间长。”
“比就比,谁怕谁。”段家骏哼了一声,勾了勾手指,是放马过来的意思。
林序说:“我要是赢了,你以后就不能说我菜。”
段家骏眉头一挑:“意思就是,你要是输了,我就能说你菜了?”
“那不能。”林序理直气壮道,“我要是输了,那就输了呗。”
段家骏说:“这不公平。”他输了不可以说林序菜,但他赢了却什么都得不到。
林序想了想,说:“你要是赢了,我下周末给你带午饭。”他每个周末带的都是卢艺思做的饭,一般两菜两肉,色泽鲜艳,香味诱人,他知道段家骏馋自己的饭挺久了。
段家骏斗志来了:“一言为定!那我要是输了,不仅不说你菜,而且也给你带饭。”他才不想占林序的便宜呢。
林序对他的饭没什么兴趣,段家骏带的一般都是冷冰冰的三明治,没什么好吃的。不过林序志不在饭,随意点了点头,两人就这么说好了。
回家之后,林序跟卢艺思说自己明天要七点到钢琴室“加训”,要晚上才回家,听到儿子那么勤奋,卢艺思自然高兴,说:“妈妈现在就给你准备明天的饭。”
林序不想麻烦卢艺思:“不用了,我买两个汉堡就行。”
“汉堡不健康又没营养。”
“偶尔吃一次,没事的。”
“行吧。”卢艺思觉得林序是嘴馋了,想吃汉堡,就由他去了,其实除了练钢琴这事外,对林序的任何想法,卢艺思几乎算得上是千依百顺了。
若他们活在楚门的世界里,一定有很多观众会批评卢艺思“溺爱孩子”。
林序怕自己起不来,睡前调了五个闹钟,从五点五十开始,每隔五分钟响一次,然后将手机放在自己不起床拿不到的地方,心里是踌躇满志,想着一定要灭一灭段家骏的威风。
第二天六点钟的时候,林序成功爬了起来,掐掉闹钟,快速刷牙洗脸,用面包机烤了两片面包,抹上花生酱和蜂蜜之后吞进腹中,没有吵醒卢艺思。去钢琴室的路上,林序在面包店买了两个汉堡和两盒牛奶,然后气势汹汹地“杀”进了钢琴室。
五分钟后,段家骏也到了。
林序刚想说些什么,段家骏已经坐在钢琴凳前:“废话少说,开始吧。”林序立刻坐下来,几乎与段家骏同时按上了琴键。
虽然是比赛练习时间的长度,但两人都没有丢掉练习的质量,音量强弱起伏,琴音在琴室中不断流淌,伍苔进来的时候,两个弟子都没有理他。
伍苔:“……”
林序余光瞟见伍苔,一边继续弹琴,一边将二人的比赛告诉他了。
伍苔:“……”
段家骏说:“老师,你今天可以去休息了。”
伍苔听出来二人没有乱弹,也懒得管他们,他知道段家骏平日里就弹很久,但林序不一样,他也没想着叮嘱林序,让他吃点刻苦练习的苦也好,明早就知道滋味了。
“你俩好好练。”丢下这句话后,伍苔便离开了琴室。
段家骏和林序都是好胜的男孩,拿出了百分之百的拼劲,势必要在体力上胜过对方。
林序渐感吃力,段家骏平日的长时间练习给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林序想要胜过段家骏,只能靠一颗不服输的心撑着。
段家骏说:“你用不用休息一会?”平日练到这个时候,林序都会去休息一会。
林序:“不用!”
段家骏耸了耸肩:“随你。”
十二点的时候,林序和段家骏终于停了下来,两人各自吃了自己的午饭,上了个厕所,又休息了一会,就继续比赛了。
弹到下午四点的时候,林序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弹琴机器,他看了一眼段家骏,心想,这人简直是魔鬼,都不知道是不是吃人参长大的。
到了五点的时候,林序两条手臂都麻了,他在心里默念着,段家骏停下来,段家骏停下来,段家骏停下来……段家骏再不停下来,他的手就要废掉了。
这个时候,林序已经没有了赢的希望,但他还坚守着“不能输”的底线,他想,只要段家骏停下来,他就停下来,这样就是打成平手了。
段家骏也累了,他没想到林序可以坚持这么久,他确实小瞧了林序,他忍不住问:“你还撑得住吗?”
林序舒展着身体,装出一脸轻松的模样:“撑得住啊。”
段家骏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在装?”
林序装傻:“装什么?”
段家骏说:“其实你早就累死了吧。”
天塌下来,还有林序的嘴顶着:“你胡说什么?我再弹四个小时也可以。”可以是可以,就是不知道弹完之后还有没有命。
段家骏:“……”
林序说:“你要是撑不住了就停下来吧。”
段家骏哈哈一笑:“谁撑不住了?我好着呢。”
林序摸不准段家骏是不是真的还好,他也没精力想那么多了,只能继续弹,他想到体育老师说的话——坚持就是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再坚持一下。
这句话很矛盾,很奇怪,但是又好像有点道理,林序默念着这句话,让自己加油。
段家骏继续讲话:“我们两个弹了这么长时间,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菜了。”
林序听出了求和的意思,心想,他这是在给我台阶下呢,见好就收是个有用的道理,林序蹬了下同样酸麻的腿,说:“对啊。”
段家骏咳了一声,又说:“你也算是我的师兄,我不应该跟你争长短,是吧?”
林序说:“那你也算是我的师弟,我应该让着你一点,是吧?”
“是啊。”段家骏说,“那今天要不就这样吧。”
“那算谁赢了?”
“算平手吧。”
“也好。”
“你怎么还不停手?”
林序说:“你也没停啊。”谁知道段家骏会不会耍赖,会不会之后就说“你先停手了,所以我赢了”。
段家骏说:“我喊三二一,我们一起停手,谁不停手谁是狗。”
“成。”
“三、二、一——”
林序和段家骏都没有当狗,林序呼出了一口长气,若不是段家骏还在这里,他真想立刻倒在地上躺着。段家骏咕噜咕噜灌完了一瓶水,拎起书包跟林序说了再见,他脚底抹油,也迫不及待想出去找个休息。
林序在钢琴室休息了半个小时,才有气无力地出了钢琴室,往家的方向走。
隔日起床后,林序觉得全身像是被人捆起来打了一夜那样,哪都不舒服,腿还好一些,但两只手从肩膀酸到指尖,甚至连手臂也抬不起来了。他想,他再也不要跟人较量体力了。
林序艰难地洗漱完,僵着两条手臂去吃早餐的时候,卢艺思爆出了一个惊天消息。
“小序啊,我要跟你潘叔叔结婚了。”
林序的话语从喉咙滑出来:“什么?”
卢艺思温和地笑着,像是怕刺激到他,柔声重复道:“妈妈要和潘叔叔结婚了。”
林序的震惊仿佛已被五马分尸,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他说:“哦。”
好像是在讨论天气,今天出太阳,明天会下雨,后天阴晴不定。
卢艺思保持着笑容:“你不是挺喜欢潘叔叔的吗?”
喜欢,并不意味着愿意让潘贵珍当自己的继父,林序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是啊,挺喜欢的,挺好的。”
林键已经逝世一年了,林序不想闹什么,他知道卢艺思这一年也过得很辛苦,他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有个人来照顾妈妈,来撑着这个家,确实挺好的。
卢艺思说:“我们不会举办婚礼,就是去领个证,这事就成了。”
林序咬了咬唇,问:“那我们以后……是要搬去潘叔叔家里吗?”他不想搬走,这里有他和父亲的种种回忆。
卢艺思摇了摇头:“你潘叔叔搬过来。”
“好。”林序顿了顿,随口问道:“爷爷奶奶知道吗?”
卢艺思说:“知道。”
林序“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卢艺思有些小心翼翼,问:“小序,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林序的喉头衔着一块热炭,他受不住,吐了出来:“我需要叫他爸爸吗?”
卢艺思眼睛一眨,好像被针戳到了,她说:“不需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