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的褶皱」
到达市区时,夜幕已经降临。
陈岩庭开着车,先将她送回家,快到的时候,开口问她:“下周工作忙吗?”
曲柔想了想,说:“还行。”
其实很忙,但要是跟他见面,她还是愿意挤挤时间的。
“我下周要出个差,”陈岩庭一边开车,一边主动和她报备着自己的行程,“我看我们工作的地方离得挺近,等我出差回来,有时间的话一起吃个饭吧。”
曲柔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两人的距离,有些不解地问:“近吗?”
光影盒子离她工作的地方虽然不能算远,但也不算太近吧。
看她疑惑,陈岩庭这才想起有件事忘了跟她说:“不好意思,一直忘了告诉你,摄影只是我的兴趣,并非我的主业。”
曲柔听了,心生讶然,侧眸看向他,好奇追问:“那你主业是......”
陈岩庭说:“我目前在一家公司做技术总监。”
摄影师和技术总监,这两个职业给人的第一观感往往是,一个浪漫自由,一个严谨敦厚,因此,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乍一看有些突兀,可转念一想,曲柔又觉得,这个职业放在他身上,特别顺理成章。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和胡君生不太一样。他那天一身休闲西装,有着符合艺术家气质的潇洒自如,但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一种厚重感,有一种无法撼动的稳定内核。
想到这儿,她一时没有说话,沉默地回顾着初见的场景。
陈岩庭却误以为她是没听清自己的话,特意将音响调低,着重强调了句:“我,一个标准的理工男。”
似乎是挺骄傲自己契合了某些标准,说话时,他语气莫名有些得瑟。
这模样跟他之前有点不太一样,曲柔弯起唇角笑了笑,问他:“那你是在哪里读的大学?”
陈岩庭有问必答:“大学在瑞士,硕士去了德国,读的都是机械工程。”
月初,他受邀去美院演讲是因为他优秀的摄影作品,但那句“陈教授”,并不是来源于他在摄影上获得的学位,而是他在本专业。
曲柔听了,心中对他油然而生出一种崇拜,与此同时,也默默盘算着,这样的留学路径,怎样的家庭背景才能规划得到、承担得起。
想通之后,她彷佛看到,两人之间出现了一条无形的鸿沟。
“你呢?”看她一直不说话,陈岩庭问。
“我没你那么厉害,”曲柔说着,淡淡一笑,“我本科华政的,后来跟导师来了法大读研。”
“多优秀的履历。”他由衷赞赏,没有任何虚与委蛇。
“没有,”她不是谦虚,而是实话实说,“在我们所,这履历太普通了。”
“你表现得又不普通。”
他的肯定扑面而来,没有华丽词藻的堆砌,也没有追根溯源的理性,可就是让人觉得真诚。
曲柔感觉自己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不自然地别开眼,看着前方的路说道:“你又没有见过我工作的样子。”
陈岩庭听了,敛眉一笑,评价道:“我能感觉得出来。”
其实,不是他感觉,而是他真的见过。
不止见过她加班时的情绪稳定和专注认真,还有......
想到这儿,陈岩庭看着前方的车流,眸光忽然闪了闪。
时间轴被他的思绪拉回到初见那天。
那天,曲柔开着周婷的车往家赶,等红灯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右边人行道上有个小孩一路狂奔着准备横穿马路,虽然此时的直行道是红灯,所有车辆都在刹车等待,不会对这个小孩产生风险,但左转道却是绿灯,并且这个小孩还在左转车辆的视线死角。
所以,在通过后视镜看到有辆左转的车正准备加速通过之后,曲柔便当机立断地用打转向灯的方式提醒后车注意避让。
这是她的聪明,当然,更是她的善良。
在她看来,即使后车没有领会到她的好意平白无故收获一场骂,也总好过一场意外发生。
后来,看风险成功消除,她便回正了方向盘,在原来的车道里规规矩矩的等待。
几十秒后,直行灯终于变绿,不过,由于那条直行车道的绿灯通行时间极短,再加上前面有辆车起步缓慢,所以她没能赶上这轮绿灯,又得等一轮。
等待时间不算短,于是曲柔便降下车窗,想要透透气,结果,车窗刚落半扇,她的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是一位重要客户的来电,她没敢怠慢,立刻按下接通。
那时的她不会知道,她善意提醒的那辆车就停在她的旁边,更不会知道,她打电话的时候,那辆车的车窗也随之降了下来,坐在副驾的那个男人,看她沐在夜色中的侧脸,听她与对外客户交涉时的自信从容,心思如何颤动。
现在,在得知她的教育背景后,陈岩庭更是钦佩,一个没有任何留学背景的人,英文能说成那个样子,不知道背地里下了多少苦功夫。
所以,他想说的是:还有她信手拈来的专业。
可惜,这晚的她,只见鸿沟;
却不见,他对她是真欣赏的那双眼眸。
不知不觉间,车子抵达曲柔所在的小区。
陈岩庭把车停稳,亲自下车给她拿行李,递给她之后又温柔叮嘱:“快上去休息吧,对了,我看天气预报说下周要降温,记得穿厚一点,这次,真的谢谢你愿意做我的导游。”
“不用谢,我也玩得很开心,”曲柔笑着朝他挥了挥手,“那你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出差一切顺利。”
“嗯,晚安。”
“晚安。”
可一句晚安,哪里平复得了她跌宕起伏的心情。
这一晚,她罕见的,不是因为工作、家庭、自我失眠。
她今晚失眠的原因,藏着一层快乐的底色。
和他在一起的这两天,好像一场梦。
是她在忙碌了一周、看到一个令她不悦的人之后,与“他的出现”这个惊喜撞了个满怀。
是音乐流淌的双人车厢,是并肩而行的西山道,是发烧后睁眼看到的第一人,是红螺寺那个令她心动的奔赴,是青木尚未解开的谜底。
是她今晚在《我的曲径通幽处》里,多写的那一句:
可能是以前的日子太难熬了,那时候,总觉得时光太慢。
今天却忽然觉得——
这时光啊,真不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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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辗转难眠的时候,陈岩庭刚过安检,正快速赶往登机口。
其实,他出差的时间根本不是下周,而是今晚。
这次出差,公司的财务总监和他同行,两人一起去瑞典总部开会,这位财务总监比他年长不了几岁,闺女却已经要上小学了。
“坐下午那一班多好,非要改签,你说说你,路上差点被堵死吧。”看他风尘仆仆赶来的样子,财务总监揶揄了句。
“我不是说让你先过去,不用等我。”陈岩庭道。
“你瞧瞧你说的,一个人坐飞机多没劲。”
“等会儿你就会知道——”
“知道什么?”
“跟我一起坐飞机更没劲。”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陈岩庭心中到底还是过意不去,因此特意在出差的间隙,给他刚上小学的女儿买了个礼物,聊表歉意。
一周后,陈岩庭从瑞典回国,从机场出来,还没来得及回家放行李,就先去了一趟他姐家。
刚进家门,就看到浮溪南穿着一身睡衣邋里邋遢地迎了上来,见到他直接就是一个熊抱:“我最亲爱的老舅,您那帅得惨绝人寰的外甥真的想死你了!”
“你忙什么了最近,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陈岩庭看着他的黑眼圈,蹙眉提醒道,“别跟我说又半夜偷偷出去飙车了,我告诉你,你要是玩这个我可救不了你。”
“没,我忙着学习呢,咱现在就是一个五好青年。”浮溪南贼得意地拍了拍胸脯,为自己辩护道,“你是不知道,我们国际经济法的老师给分可低了,我这不快要申请学校了么,我怕给分低拉低我绩点,正埋头苦学呢。”
陈岩庭听了,放下心来,半开玩笑地问他:“用不用给你找个外援?”
浮溪南:“外援?”
不过,还没等他问出个所以然来,入户门的密码锁就响了,回头一看,是他妈回来了。
看到陈怡柔,陈岩庭推着浮溪南的肩就往书房走,一副“大人谈事小孩别掺和”的架势:“我俩去做饭,你先进去学习,有什么问题随时过来问我。”
浮溪南:“???”
有问题问你?
你看得懂么。
看他进了书房,陈岩庭才跟着陈怡柔进了厨房。
“这次出差累不累?”陈怡柔笑着说道,“你去沙发上歇会儿,我来做就行,很快就好。”
陈岩庭没听,挽起袖子就开始处理食材,一边处理一边质问:“我出差的行程,是你告诉邱心颖的吧。”
陈怡柔听了,手上动作微微一滞,沉默片刻才说道:“人家舞团在欧洲演出,你俩恰好遇到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知道她在欧洲演出?”他反问时,语气有一种不容置喙的薄怒。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怡柔也没有再强撑着,而是把一些情况掰碎了跟他说道:“岩庭,人家一个姑娘家家,为了你把头都低到这份上了,可以了,纵然当初......”她语气一顿,含糊接道,“你也别太苛刻。”
“那今天我也把话说清楚了,”陈岩庭停下手中的动作,明火执仗地与陈怡柔对峙着,“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从来不吃回头草,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是我姐,我对你依然会尊敬,但对她,我可不会再有什么好脸色,到时候挂不住脸的,还是你自己。”
如果不是遇到这种原则性问题,他肯定舍不得这么跟陈怡柔说话。
毕竟,从小,他和陈怡柔相依为命的长大,她在他心中不单单是姐姐的角色,更是长辈。
于是,这顿午餐,两个人味同嚼蜡的吃完。
也就浮溪南一个二愣子吃得津津有味,吃完,又兴致勃勃地凑到陈岩庭身边,问他:“舅,你刚跟我说的外援,什么意思啊?”
陈岩庭解释:“找个学姐给你补补课。”
“学姐?哪个学姐?”浮溪南追问道。
但陈岩庭这会儿没太多功夫搭理他,拿出手机给某人发微信:【今天休息吗?】
本以为周六她不会太忙,结果发完两个小时后才收到她的回信:【嗯。】
看她这么久才回,陈岩庭还以为她趁着周末在补觉,赶忙问道:【我没打扰你休息吧?】
曲柔:【没有,我回老家了,刚在飞机上,所以没回你。】
没在北京?想到这儿,陈岩庭稍微失落了下,本想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后来又觉得不太合适,想了想,最终还是打下一句:【那你先忙,等回来了跟我说一声。】
曲柔:【好。】
回复完,把手机刚放回口袋,一抬眸,就看到了前来接机的周密的身影。
回去的路上,两个闺蜜唠着家常。
回到家乡的曲柔,心底也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感慨道:“真羡慕你啊,住着自己的房子,开着自己的车,你说我要不也回家吧,家里房价又不高,随便找个轻轻松松的工作,多好。”
“行了我的大学霸,你要真回来工作,我可第一个不答应,这一亩三分地,真不够你施展拳脚的。”周密笑着把她的提议打了回去,“对了,我上次听说你在看车,买了吗?”
“还没有,现在租的房子离律所很近,用不到车,等我什么时候买房子了再买吧。”
“不着急慢慢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们柔柔,未来可期。”
曲柔听了,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则看向了前方的漫漫长路。
在周密家舒舒服服的住了一晚,翌日一大早,曲柔便回了自己的家。
她的家,是一个市下面的一个县、一个县下面的一个镇、一个镇下面的一个极不起眼的小村。
以往她回去一趟,不知道要换多少个交通工具,这次,因为周密把车借给了她,她回个家终于不用再一波三折。
她的父亲曲守民一早就在家门口等候了。
因此,那座低矮平房和那个佝偻身影,是一同落入曲柔眼眸的。
曲守民候女心切,可等她停稳下了车走到他面前,他却连一句“累不累、饿不饿”这样的话都问不出口。
他站在原地,看着面前愈发打眼的姑娘,稍显无措地搓了搓手,有些生疏地说道:“饭做好了,赶紧进来吃饭吧。”
“嗯。”
“工作忙不忙?”
“还行。”
“不管多忙,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
然后,一餐无话。
这就是从小到大落在她身上的父爱。
它存在着。
可它沉默、稀薄、生硬、晦涩。
像文言文一样,阅读的过程充满痛苦和枯燥,却又是避不开的一课。
吃过饭,曲柔便和父亲一起去了后山,这才是她此次回乡的真正目的。
因为,今天是曲柔奶奶的忌日。
她奶奶沉睡的地方,不是有专人打理的墓园,而是庄稼地里一个随手堆起的小土丘。
那位泼辣、自私、讨人嫌的老人,蹉跎一生,也操劳一生,最后,留在这人世间的,只有一个凸起的小土丘。
曲柔看着,莫名眼酸,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半蹲在那里,沉默无声地将周围的杂草都拔去。
曲守民在一旁,和她做着一样的动作。
两个人都沉默无言,却在这个上午,默契地陪伴了长眠在这里的灵魂,很久很久。
由于周密下午还要用车,曲柔终究还是没敢再多逗留,回到家,亲自下厨给父亲做了一顿饭,吃过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往周密那里赶。
周密目前在一家课外补习机构当老师,周末的时候最忙,常常连中午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到了她工作的地方,曲柔本来准备像昨天说好的那样,把车钥匙放在前台就离开,结果周密却下来拉住她,说让她陪她一起喝个咖啡。
她等会儿还有课,所以没敢走远,约在了补习机构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落座后,曲柔不解地问:“你今天不是一天的课吗?还有功夫和我一起喝咖啡?”
周密这会儿实在是没有时间拐弯抹角地跟她打探,索性直接道出心中所惑:“昨天我就发现你这次回来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怎么了,工作不顺利?”
“没有,挺顺利的,年底应该又能升一级。”
“那是人际关系处理得不好?”
“没有,挺好的。”
“那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
结果,还没等她说出那个人名,曲柔便打断她问道:“密密,你听说过马斯洛需求理论吗?”
“嗯,听说过,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我就是忽然觉得,自己想要的越来越多了。”
“想要就去争取啊,这天底下还有你搞不定的事?”
“这次可能真的搞不定。”说着,曲柔有些涩然地笑了笑,不过,她终究还是不忍心耽误周密太多时间,听到她手机响,知道是那边在催促她上课,便朝她摆了摆手,安抚道,“我真的没事,你赶紧去上课吧,我再坐一会儿就去机场了。”
结果,这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出来时暮色已至。
初冬在即,即使是南方,傍晚的风里也悄然带上了一丝凛冽的味道。
她站在路边,抬眸看着眼前这个北方人鲜少知道的小城,想到自己的家乡,忽然生出一种悲凉。
不同于大都市,它们往往有年轻鲜活的肌肉,有韧性笔挺的骨骼,有布满生命力和创造力的血管,而她的出生地,就像是被时代遗落的老人,步履蹒跚,目光黯淡。
进村路上的一道道坎儿,皆像她人生的褶皱。
再大的风,也熨不平。
风过无痕,时间也是。
察觉到距离航班起飞时间越来越近,曲柔没再逗留,转身就往路口走,因为那里比较好打车。
结果,快要走到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看清是谁后目光露出一丝惊讶,却还是瞬间按下了接通健,把手机放到耳边,语气温柔地应:“喂。”
几乎是同时,那边传来一道低沉温厚的嗓音:“你在哪儿?”
曲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嗯?”
“我在你微博上定位的那个咖啡馆,怎么没看到你。”
他突如其来这么一句,让曲柔根本没办法去想他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只能凭着本能回答:“因为我出来了。”
后来,等电话挂了,曲柔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在距离她近在咫尺的地方。
直到他真的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来这儿采风。”他随便扯了句,然后,将胳膊上搭着的外套掸开,走到她身后,就要给她穿上。
看她胳膊垂着一动不动,陈岩庭出声提醒:“抬手。”
“哦。”她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机械地抬起了手。
他一边给她穿着外套,一边没好气道:“你这姑娘,每次都是要风度不要温度是吧,再发烧我去哪儿给你找医生。”
曲柔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骨气,紧抿着唇,跟他抬扛:“那就不找。”
陈岩庭:“......”
几天不见脾气倒是大了不少。
他拿她没办法,至于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尤其是看到他风尘仆仆朝她跑来的身影,嗅到他衣服上沾染着的凉意,曲柔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轻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让自己生病,不用麻烦你找医生,谢谢你的衣服。”
说完,想起往事里,有声谢还没道,又在后面添了句:“还有,在光影盒子那一次,也谢谢你,不只是衣服,还有那杯水。”
陈岩庭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这姑娘一副要跟他算清账的意思。
不过,还没等他打破砂锅问到底,一阵手机铃声便截断了两人的思绪。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曲柔说道。
“好。”说完,陈岩庭想起刚才无意间瞥到的那个来电显示:灵魂栖息地,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
是周密的来电。
等她接完电话回来,他刚才被迫中断的疑惑,也终于能继续提问。
于是,他倾身凑近,问她:“曲柔,我能问你......”
可谁曾想,这次,命运依旧没有让他得逞。
还没等他问出核心,从拐角疾驰而来的一辆摩托车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掠过她身侧。
他见状,眼疾手快地箍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一合。
确定她安然无恙的站稳后,陈岩庭的手才从她的腰上离开,也终于有机会接上自己没问出口的后半句话:“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因刚才那一幕,曲柔这会儿整张脸都红了,整颗心也都是慌的。
尤其是知道刚才是自己误听之后,她心中更是局促,越想强装镇定语气就越是温吞:“什......什么问.....问题?”
“你这个灵魂栖息地——”他对这个备注的占有有无限野心,因此问得极为直白,“的进入标准是什么?”
“啊?”听到这个问题,她目光明显怔了一下,“呃......没有什么标准。”
“谁都能进?”
“不是。”
“那这个人为什么可以?”
“因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答得诚恳,陈岩庭这会儿的注意力却不在她的回答上,而在她的脸上。
察觉到她脸颊不同寻常的红润,他不解地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热的。”
“嗯?”
“不是,是冷的,我一受凉就会脸红,从小就这样,被冻得。”
“那快上车。”
“哦,好。”
这晚的温度确实不高。
以至于陈岩庭一直以为,她那晚的脸红,就是因为微凉的晚风。
直到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找胡君生确认一件事,那件事不太好开口,所以他语气罕见的温吞:“是这样,我想问你......”
不巧的是,那天胡君生正在沙漠准备一场大秀,信号不太好,还没等他说出真正的问题通话就被切断。
再接通时,胡君生根据刚才由于刺啦声误听的内容,跟他开玩笑:“你知道么,我刚以为你说的我想吻你呢,吓得我差点把手机给cei了,我说你什么时候好这一口了,正想着要不要跟你断绝联系......”
他开玩笑的一句话,却让陈岩庭心里砰的一声。
看那边沉默,胡君生扬声道:“陈岩庭,喂?喂?喂?”
最终,只等来陈岩庭的一句:“嗯,没事了,我先挂了。”
胡君生:“......”
我特么?
挂了电话,陈岩庭忽然就想起,自己站在秋风里对她说出的那句:“曲柔,我能问你......”
他在那一刻,才恍然悟得——
原来,微凉的晚风,并不是她脸红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