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缓缓 第5章 严肃的时刻

博士在闲暇之余会拿着泰拉通用语的书籍，躲到某个空房间里细读，巴别塔几乎所有成员都知道这件事。而博士本人对此的说法是，她刚从石棺里苏醒不久，对于如今的泰拉实在陌生。

恰巧被博士带回巴别塔的卡特斯小姑娘又不那么愿意与指挥官分别，总是亦步亦趋地跟着白发女人。于是特蕾西娅就对博士说，你也教教阿米娅吧。这一近乎玩乐的教导不知何时传开，跟随卡兹戴尔那位殿下的萨卡兹陆陆续续地加入课程。

最先坐到阿米娅身边当她同学的是Scout。萨卡兹男人面上还覆着面罩与护目镜，身上的战术衣也并未脱下，如果凑得再近一些，博士甚至能够闻到对方身上尚未处理干净的血腥气。博士蹙起眉，两道细细的眉拧在一起，她告诉scout，说阿米娅还在这里。

“我不介意你好学到刚从前线下来就急着捧起书本，如果实在没办法凑上时间的话，你可以在空闲时单独找我。”

Scout原本都已经做好了被彻底拒绝的打算，毕竟他过来蹭课还扰乱课堂纪律的表现就算放到正经学校里也要被教授赶出去。在一开始，还真没几个萨卡兹加入这个课堂，需要学习的人找各种理由推脱，不需要再学习基础知识的人早已得到毕业证明。

事情的起因要从一个赌局讲起，战友之间惯例的私下聚会中，有人提及那位指挥官。白发银瞳的女人身形纤弱，即便凯尔希想尽办法用营养剂滋补，也仅仅让对方看起来有了些生机。也正是因为如此，与萨卡兹强健的体格相比堪称天差地别的指挥官总是留在后方。

“你们不好奇吗？”率先开口的是某个萨卡兹战士，“指挥官，我是说，博士，究竟来自何处——殿下和凯尔希医生从不告诉我们。”

她像是被一阵吹过卡兹戴尔的微风带来的，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魔王的身侧。

同伴的话激起众人的好奇心，他们问同样坐在一群汉子当中显得瘦弱的Logos，问大女妖是否明晰博士的来处。以一己之力提高萨卡兹平均受教育水平的少年摇摇头，说河谷不曾听闻这样一位指挥官的故事，随后，长发如雾霭一样披在肩头的未来的女妖王庭之主开口：为什么你们不直接去问博士？

“……”

你知道的，小女妖。率先开口的是Misery，“找博士需要一个理由。”

“你们对她感到好奇，这就是理由。”

于是几个萨卡兹将一个空酒瓶放到地上，约好瓶口指到谁，那个人就要去旁听博士给阿米娅专门开的教育课程。最终酒瓶的瓶口指向Scout，他一直觉得这是Logos在用咒言干预结果，因为他一刻钟前不小心踩到了对方衣袍垂下的衣料。

“愿赌服输，Scout。”Mechanist拍拍男人的肩膀，脸上的幸灾乐祸还没来得及掩藏，他听说过博士的授课内容，不算高深，也并不浅显，至少对于基本没有接受过任何正经教育的萨卡兹来说如同听天书。

Scout去找博士之前特地洗了个澡，让有些发冷的水冲去身上的尘灰与干涸的血痕，他又找出一身还算干净整洁的衣物，带着阿米娅给他的识字卡敲响指挥室的门。房间的门被打开，站在面前的是凯尔希，她听着男人磕磕绊绊地表明来意，侧过身让他进去。他没想到里面还站着特蕾西娅，卡兹戴尔的皇女面带笑意，牵着阿米娅的手，叫凯尔希把剩下的时间留给博士之后步伐轻快地离去。

片刻后，方寸之间的空间里仅剩下摘了面罩的博士和依然习惯性全副武装的Scout。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到博士的脸，和传闻当中一样清丽，白发从兜帽之中漏出，像是从她的头顶淋了一捧雪。

——我来向您请教一些事情。

也许是怕巴别塔的指挥官受到惊吓，Scout在走近时下意识地放轻声音。博士的确适合当老师，她为萨卡兹讲解的方式深入浅出且通俗易懂，直到Scout向她告别，回到宿舍门口，才猛然想起自己又一次忘记真正的目的。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在重复上述的举动。提问，解答，告辞离去，然后站在床边懊恼怎么又遗忘了提出那个问题。其他人早已忘却当年那个赌局和放在地上旋转的空酒瓶，像往常一样投身于殿下和他们心中的美好事业，察觉到Scout往博士那里去得愈发勤快的是Mantra，银发的女人在某一次休憩中对Outcast和Ace提及此事。

彼时的Scout仍跟随在博士身边，有些新兵甚至以为他是博士的护卫，两个人都没有解释什么。他发现博士是在一个深夜，脱下深色大衣的指挥官仅着内里的一件白色长衫，她站在营地的阴影里，背影朦胧得像一个幽灵。

时至今日Scout仍未得知博士的来处，但他已经觉得这不重要。萨卡兹也曾在这片大地上四处流浪，直至最终找到某一归处，或是消亡于前往应许之地的中途。

博士为阿米娅讲过一个圣人的故事，并且不介意Scout的旁听。她说，至高之神向圣人摩西许诺了一片丰饶的土地，但他是唯一无法抵达此处的人。摩西说，那就让我的血流成绿洲和河，眼中的泪滴作哺育的蜜，让阻拦族人离去的海分离出道路，让我随河流见证未知的世界，抵达应许的辽阔黄金之地。

他听到阿米娅问：然后呢？

“然后？”博士笑着告诉他们，然后圣人摩西变作绿洲的一部分，让黄金之地恰如其名。

看路过的凯尔希医生的表情，故事的结局大概率并非如此，甚至整个故事从头至尾都是博士的诳言与妄语，可Scout和阿米娅也无从论证博士又在同他们开玩笑。

他将信将疑地记下逃亡民族与他们神圣领袖的故事，一边默念他们的名字，一边想，要让血液流淌成绿洲的河，要让泪滴作哺育众人的奶与蜜，那位聆听神谕的圣人该流多少血，又要滴下多少泪？

圣人究竟是化作神许诺的应许之地，还是他被预言束缚了前路？这些对于Scout来说有些遥远和深奥，所以他不再思考这其中含有的宗教和民俗。

博士站在夜色里，泰拉亘古的双月倾洒银白的辉光。她最近变化很大，尤其体现在作战指挥的风格上，斟酌伤亡已经不再是指挥官需要过多思虑的事情，比起前线送来的一张张战报，由血肉堆砌的战果最终仅是一个简洁的数字。巴别塔有很多战士对此心生不满，称博士为冷情冷血的恶灵，Scout与博士走得近，明白她的每一个决策都能够为巴别塔带来更大的利益。

不会再有人能比她做得更好了……

他们曾听那位殿下这样说。

无数萨卡兹将卡兹戴尔视作家园，认为此处便是古老传说当中的乐土。可乐土的存在需要圣人的献祭。谁的血流淌成为绿洲？谁的泪滴作哺育众人的奶与蜜？谁分开阻拦前路的海？

Scout不知道。

他只是看见月光像水一样从博士的头顶淌下，又像泪一样沿着脸颊滴落。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

无缘无故在世上哭。在哭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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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严肃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