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心无杂念,不知疲倦,又有昊辰悉心教导,在同门相较中,无论武技道术,次次独占鳌头。到十二岁,若是不比拼内力与耐力,同辈弟子中,已无人堪与她为敌。
却不曾想,第一次下山历练,归来便是重伤。其实原本只是被偷袭捅了一刀,并未伤到要害,但璇玑以为和平时比试时不小心的划伤一样,完全不以为意,直到失血过多晕倒,才被同门救回,这时,又已多挨了几下。
——————————————————————————————————————————
“师兄,大家都说我这次伤得很重。想动动不了就是重伤吗?”
“重伤是会这样,但是并不是动不了都是重伤。”每逢遇到这样的问题昊辰都有些无奈,再细腻的语言也无法精准描述出所有的感受和情绪——比如自己此刻的心疼。
昊辰早就发现这具沉重的肉身给自己带来的,不止是需要分心照顾它的诸多不便,还有许多不必要的情绪。身为柏麟时也有情绪,但淡得多,少得多。与那时相比,现在简直是整日在情绪的惊涛骇浪中翻滚。
所有这些情绪都是修行的对境,所以人道众生,虽然只有短短几十年光阴,却既可修出很高的仙阶,也可堕落到很深的地狱。昊辰并不怕这些情绪,但修行对他已无实际的意义了,整日面对这些情绪,难免觉得疲倦不喜——疲倦不喜亦是这些情绪的一部分。
“那我怎么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呢?”璇玑认真发问,她不会疼不会难受,所以也不怕受伤不怕生病,但她知道这些是不好的,是需要自己能够及时识别出来的状况。
“师兄不是教过你把脉和望舌、望气吗?如果像这次一样,根本没有时间把脉,当你发现自己反应比平时慢,力气比平时小,或者有血流出来,就很可能是受伤了。”
“哦,那下次有机会再受伤的时候,我再好好体会体会。”
——————————————————————————————————————————
“唉,要如何才能让璇玑恢复身识啊?在那以前,又要如何保护她呢?”依命格而言,璇玑是不会真的有危险的,但看到她身受重伤,昊辰仍然觉得心中不忍。况且璇玑前四识已全,这本就是命格之外的变化。修行人的命运不会受区区命格的限制。
“若是能问问司命就好了。”昊辰旋即打消了这个妄想,漫说天机不可泄露,便真是知道了,不能改变又有何用?
罢了,还是先自己修习道术保护璇玑吧。
“帝君救我!”昊辰闻声睁开眼睛,什么都没看清,就被抱住了腰。
“嗯?!”三界之中,如此行事的,不作第二人(she)想。昊辰轻哼一声,那人立刻撒手,跪在地上,却仍偷偷抬眼瞟着昊辰。
“帝君,我闯祸了!无处可去,求您收留我吧。”说着话,双手又不老实地伸出来扯着昊辰的衣角乱晃。
“哼,莫作这姿态来诓我。说,究竟何事?”昊辰垂着眉眼,冷冷地问,但放松的唇角却偷偷泄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我,我打了司命,顶撞了天帝,天帝要打我,还要把我关起来,我,我就迷晕了青龙,逃出来了……”
“噗嗤!”昊辰扭头掩唇轻笑,又强作严肃,“天帝怎么也被你们拖进来了?”
“天地良心啊,帝君,我们哪儿有这个胆子?司命拉我去天帝前告状,天帝说我扭来扭去,是对他不敬,在顶撞他。可是,您知道,我,我是蛇呀,我会扭才正常呀。”螣蛇委委屈屈。
“你们啊……真是难为天帝了。”昊辰伸手轻抚螣蛇的头顶,“起来吧。看也看过了,还不速速回去?”
“帝君,他们要打我,我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是还要关我,您知道我怕黑的~嘤嘤嘤,我不要被关。帝君救我!”螣蛇又哭哭啼啼想往昊辰怀里钻,脸上却干干净净,一滴泪都没有。
昊辰袖子一甩,将他拂开:“行了,司命教你的吧?一看就是他编的话本子。上次我不是已经与司命说得很清楚了吗?他怎的又撺掇你下来?”
螣蛇正色道:“帝君,您莫怪司命,也莫赶我走。四大神兽,就属我和青龙没用,啊,不,不是没用,是本事太大,平时用不上,领个闲职,也无具体职责,下界不会影响天庭的日常运作。即便如此,我俩也只下来一个,我答应替他偷天帝宴客专用的甘露饮,他才留在天庭,不与我争的。”
“嗯?!偷甘露饮?”昊辰哭笑不得,天帝啊,真真是难为你了。
“没有没有,下来得急,还没来得及去偷,先欠着他。不,这不是重点。”螣蛇恨自己一不小心就多说了实话,“重点是,现在回去,责罚也免不了了,多盘恒些日子回去,只要我规规矩矩,不滥用法力,责罚还是一样。您也不忍心看我受了责罚,就只白白下来一趟吧?”
“盘恒几日?你若不自己速速回去领罚,待被捉拿回去,责罚可会加重。”天庭的规矩,昊辰比谁都熟谂。
“天帝当着众仙的面让青龙好好看守我,还说,若是不慎被我逃脱,便是花上千年万载,寻遍三界,也定要青龙亲手捉我回去。天帝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和青龙也没那么傻是吧?不不不,是青龙没那么傻,我本来就很聪明。是吧,帝君?”螣蛇一脸的求表扬。
昊辰无奈:“是,你聪明,你最聪明。聪明得总是做傻事。”
“帝君,司命让我和您说,切莫再修炼气海了。那人的实力足以自保,只是现在还不会识别危险而已。我可以提醒他啊,提醒他又不需要动用法力。”
昊辰轻轻摇摇头,又拍了拍螣蛇的头:“你们啊……何必呢?”
“帝君,天道不可违,是因为只要违反,就会付出代价。可是,总有一些人和事,值得为之付出代价,违便违了,知道后果,承担便好。您是这样教我的,也是这样做的。我现在只不过是按您教的做,哪里有错?您可不能赶我走。”
“你已是神君,一举一动不可任性妄为,你可能做到?”
“能!能!能!”
“平日化身小蛇,不可轻易现形。人前人后,莫再叫我帝君。”
“好的,父亲。”
“螣蛇!”昊辰想拿戒尺了。
“爹爹爹,别生气!那叫您什么?”螣蛇美滋滋的,他早就把帝君当作君父了,但一直没胆子说出口,借这个机会,叫几声过了嘴瘾,也算心满意足。
“也叫师兄吧。”
“那怎么行?我怎么能与您同辈?不如,叫您主人?就当您收了一个灵兽?”
“灵兽?倒是省了许多口舌,只是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给您当灵兽有什么委屈的?给您当什么都行!儿子、孙子都行!可我要是孙子,那儿子是谁呢?”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昊辰嗔怪道,“那你可愿意去当璇玑的灵兽?没有灵契,只是名义上的,方便你保护她而已。”
“我不要!天上地下,能让我螣蛇当灵兽的,只有您!便是天帝也不行!名义上的也不行!主人您放心,该守着她的时候,我绝不懈怠!平时,就让我跟着您吧。天天蹲在司命殿,求着司命老头儿,却只能从他那镜子中看到您……我好难过!好想您!我想跟着您!”螣蛇真的哭了出来,鼻涕眼泪蹭了昊辰一身。
看到昊辰嫌弃的眼神,螣蛇抽噎着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给您弄干净。”说着就要捏个除垢诀。
“别动,衣服脏了,要洗。不可偷懒用法术清洁,莫要一时忘形,就又妄动法术。你便先跟着我吧,跟着别人,我还真是不放心。”
“这就对了嘛!没有您的耳提面命,万一我又不小心闯祸了怎么办?”螣蛇乐得立刻嘻皮笑脸。
“哼,你敢闯祸,我就日日烧表上祷天帝,让他派青龙捉你回去!”
“不要啊!我错了!主人饶命!我这就变成小蛇,乖乖地不闯祸!”螣蛇哀叫一声,立刻化身一条蓝绿色的小蛇,睁着大眼睛盘在昊辰膝头,鳞片熠熠生辉,煞是可爱。
“以后就叫你小蓝吧,需化人形时,名蓝谨,字慎独。可好?”
小蛇点点头,蹿进昊辰怀里,又迅速蹿了出来,变成人形,双目垂泪:“帝……主人,您下界那几日,司命老头天天反锁着司命殿,不让我进去。我都不知道,您伤得这么重……待我去找玉兔偷偷拿些药来。”
“不必,早就好了。只是凡人的身体,恢复以后还是会留下痕迹,有些碍眼罢了,并不碍事。听话,莫多生事。得你相伴,我已甚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