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还在睡梦中的凌筠便被吵醒了,听着屋外传来的动静,想来不止是几家。
连着几天都有雾,山脚的雾气虽没有山里的浓郁,但也丝丝缕缕,周围的景物朦朦胧胧。
凌筠穿好衣裳,时候尚早,外边还有些冷,小哥儿怕冷,免不了穿得厚些,可等他出去,却被光着膀子的池二哥吓一跳。
池立弯着腰在水缸边洗脸,大手捧着凉水往脸上泼,胡乱洗几下之后,莫说脸,就是胳膊胸前都是湿了。
凌筠看着都觉着冷,忍不住打个哆嗦,可池二哥却好似觉着很痛快,洗完之后还插着腰长呼一口气:“舒服。”
他想叮嘱池立多穿些,可又觉着现下的场景他不好过去,刚要回避,就见着池鼎出来了。
幸而,池鼎不似池立,仍旧穿着平常的衣裳,只是看着要比往日整齐些。
池鼎刚跨出门就看见了屋檐下的凌筠,自然也看见了还在水缸边畅快无比的池立,池鼎走过去,不知同池立说了什么,池立忙忙的进屋了。
凌筠见池立离开,这才走过去:“三哥早。”
池鼎嗯了一声,见凌筠径直走向水缸,问了一句:“你在做什么?”
凌筠要去拿水瓢的动作一顿:“洗漱。”
池鼎淡淡道:“水在灶房里。”
“我,”凌筠想说自己用凉水就好了,可是听池鼎的语气,灶房里的热水应当是特地为他烧的。
前几日凌筠才从得知,原来冬一过,农家人清晨便很少费柴火烧水用了,早起要干活,烧水麻烦还废柴,不若用凉水,叫人清醒。
可凌筠在家时用惯了热水,来这里之后见每日清晨也都有温热的水在灶上,还以为大家都是一样的,后来才知,是池家人一直迁就着他。
“他用惯了凉水,就是冬日也是这样,你是么,该怎么就怎么,不是不爱吃药。”池鼎洞若观火,见凌筠犹豫,直接道。
凌筠小声回了句知道了,再抬头,就见池鼎也去洗漱了。
一家人洗漱过后,池婶子照旧做了早食,清清淡淡的,很合凌筠胃口,到底是过节,大早上的鸡鸭都已杀好了,整只装在碗里。
听凌筠这么说,池婶子笑了:“傻孩子,那可不是拿来吃的。”
“不是吃的?”
“这是献给河神的,这每家人的贡品不同,咱们家用鸡鸭。”池婶子虽然克制了语气,可还是能看出她眉眼的笑意。
村里几十户人家,一半能拿出一只鸡或是一只鸭,另一半则是果子糕点之类,这更少的人家便是鸡鸭都能拿,唯有极少数会用牛羊。
“今年,也只听说村长家出了一头羊。”
去年可有三户哩。
凌筠听懂了,看来这祭河神也大有讲究,除了对河神的敬畏,也有各家的炫耀之意。
其实,若真要出,一头羊池家也拿的出来,可是树大招风,池婶子和池叔叔都不是那般死要面子的人,想着鸡鸭也够了,不去平白招惹眼红。
“好了,赶快吃饭,还有事要做哩。”
风风火火的过了早,雾气散了些,凌筠站在院子哩,看着村里人家忙碌,池家地段高些,在屋外能看到不少住在下头的人家。
“筠哥儿,快过来,”池婶子在屋里喊,凌筠连忙进去。
一进去,就见池婶子端着一个碗,在他们脸上涂抹着什么,池立的脸上最多,大半都被涂成了绿色,唯留下两只眼睛和嘴巴。
“婶子,这又是做什么?”凌筠不解。
“这是草药汁,只管往脸上涂就好了,待会儿太阳出来可要晒好一会儿,涂上这个便要好受一些,”池婶子说着,手上也不停。
不过草药汁虽有这效用,涂它却不是为着防这个,具体为什么池婶子也不知,只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祭河神时都要如此。
约莫也是对河神的敬重。
池立要端贡品,露着两条手臂同大半背脊,自然要多涂些。
“筠哥儿不会,鼎小子涂好了教着筠哥儿涂一涂,”池婶子说完,又去帮着池立涂后背。
“娘,痒,”池立被碰着腰忍不住笑着躲。
“死样,少作弄,”池婶子本就忙的不行,见状,一巴掌呼上去。
凌筠被池立嗷嗷的样子逗笑,刚弯了弯嘴角,就瞥见池鼎端着碗过来,刚走近,凌筠便闻到了草药汁的味道。
“我自己涂,”凌筠刚想伸手,池鼎将碗举高了一些:“会涂?”
凌筠自然不会,可是他看了一眼涂了满脸的池立,池鼎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你同他不一样,还是,你想涂成那样?”
“不想,”凌筠收回视线连忙摇了摇头,且不说效用如何,满脸涂成那样,怕是连人都认不出来了。
池鼎看着凌筠头摇得像拨浪鼓,笑了一下:“放心,我会给你好好涂的。”
凌筠看着池鼎一闪而过的笑容,总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
只是池鼎已伸手在碗里搅了搅,再抬手,手上已沾满了深绿的草药汁。
凌筠将心一横,屏住呼吸,管他呢,再怎么也不会比池二哥夸张了罢,这么想着,他就任由池鼎在他脸上涂来抹去。
池鼎涂了两下,退开了些,好似在打量什么,看完之后,又伸手在他脸上补了补。
“还没好么?”凌筠只觉着脸上冰冰凉凉的,鼻尖萦绕着草药略微有些刺鼻的味道。
“好了。”池鼎收回手,低着头看着凌筠。
凌筠咽了咽口水:“如何?”
池鼎没回话,但是勾了一下唇。
凌筠直觉不好,转头就要去找铜镜,被池鼎拉回来:“别耽搁了,要出门了。”
“可,”凌筠倒不是怕丑,就是想看看池鼎到底给他涂成什么样了。
“好了,走了,走了。”那边池婶子也给几人涂好了,招呼着众人出门,凌筠转头看了池大哥和池叔叔一眼,只是脸上多了两道绿痕,好似也没什么。
可是先前池鼎在他脸上涂了那么久,定然不止两道了,池鼎自己脸上也是两道,凌筠鼓起勇气抬头:“三哥,你是不是乱涂了?”
池鼎闻言,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你是这么想的?”
又是这样,凌筠心里默默想,可嘴上却偏偏软了:“你涂了很久。”
池鼎:“是你乱动。”
凌筠想说没有,可是刚才自己好想真的因为痒躲了躲,可......算了,凌筠知道自己说不过池鼎。
见凌筠好似任命般的跟着出门,池鼎总算回了一句:“没有乱涂。”
见池鼎神色认真,凌筠有些信了,于是点头:“知道了。”
这时,已经跑远的池立还在远处朝他们招手:“老三,筠哥儿,快点,”
“来了,”凌筠连忙应了,脚步快了些:“三哥,咱们快些走。”
池鼎应了一声,凌筠觉着自己已经很快了,可是一转头,见池鼎走的气定神闲,好似没比刚才快多少,自己却已经有些气喘了。
可无论他再怎么加快,池鼎都始终同他一道,真是,凌筠索性不管了,埋头冲。
等到地方,那里已经有很多人了,都是平安村的村民,大家脸上果真都涂了绿汁,大都同池大哥他们涂得一样。
黑压压站在祭台前,都压着声音,可是人一多,再小的声音在一起都显得嘈杂哦,祭台上的祭司,是村里极有威望的一位老人。
凌筠个子不算矮,可前头许多圆膀粗腰的汉子,他踮着脚也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好在很快祭司就开始主持着分开。
凌筠只听祭司念着名字,那些人便乖乖的走到地方站好,凌筠没想到自己的名字也在,同池鼎一起,站在右侧靠前,能清楚的看到祭台的样子。
祭台是用木头搭建的,看着极为结实,祭台中间有一个金盆,凌筠多看了两眼,祭台上还有一面旗帜,上面画了繁杂的图画,被风吹起,旗帜飘摇,上面的图案隐约像一条蜿蜒的长河,可又不止。
凌筠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主要是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极为新奇,很是有趣,就在他想得入迷时,周围忽然安静下来。
他悄悄抬起头,想看一看发生了什么,却被池鼎低声制止:“别动。”
凌筠连忙低下头,没敢多话,只是放轻了声音:“现下要做什么?”
“等。”
凌筠不知要等什么的,也不再问了,气氛变得庄重起来。
远处的雾气更淡了,长河依旧,蜿蜒着,流向远方,只是今日好似要湍急些,水声潺潺,风将旗帜吹动,不知过了多久,东边总算出现了一抹红,就在凌筠面前出现一束光时,祭司高声道:“请河神——”
“请河神——”
“请河神——”
“咚——”
鼓声让凌筠心头一震,这回可以抬头了,只见八个大汉,挥舞着手中的鼓槌,将祭台上的大鼓打得如雷声轰鸣。
祭司摇晃着手中的旗帜,端着祭品的人走上前,然后只听祭司喊了一声:“拜——”
村民随之跪下,双手合十,对着长河默念着什么。
凌筠也跟着跪下,不知为何,听着鼓声,他的心却奇异的平静下来,或许,是受了众人脸上的虔诚感染,他也不自觉认真起来。
“敬——”
“噗通——”
贡品被倒入河里,只听一个水声,下一刻便不见了踪影。
“二拜——”
凌筠双手合十举到额前,闭眼伏地。
“再拜——”
“送——”
众人拜完起身,凌筠刚抬头,就见金盆里无端出现了火焰,然后祭司拿柳枝蘸了蘸金盆里的水洒向众人。
凌筠摸了摸自己的脸,从天而降一滴水珠。
“三哥,”凌筠转头,刚想开口额头上又多了一点湿润。
池鼎将落在手背上的水珠抹在凌筠的额头上:“愿河神庇佑你。”
凌筠眨了眨眼,看着池鼎比往日多了一份认真的神色,没想到池鼎也如此虔诚:“可,”
“想吃什么?”
“?”话头转的猝不及防,凌筠还没反应过来。
“祭礼开始了。”
瞎写的,别当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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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祈福